云潇?墨瑶低眉思索了一会,这个名字她从未听到过。京城之中,也并无云姓富贵人家。可观这男子的气度,却又是不凡。这般的人,于她来说,也许该保持些距离才是。
“多谢公子好意。不过,今日原本便是兴之所致而来,此时,却已经没了兴致,告辞。” 墨瑶淡笑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妙姑娘闻言却是脸色一白。能让云公子下楼的客人原本不多,女客更是从未有过。可今天晚上,她居然扫了贵人的兴致,看来,一顿责罚已是难免。
云潇一双寒彻的眸子冷冷地扫过妙儿,转而看向墨瑶时却已蕴上了一层软意,低声道,“小姐明明有令牌在身,却又为何不用?”
墨瑶一惊,原本转出的身形又折了回来。这位云潇,居然知道她身上有齐云令?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外,云潇缓缓走近几步,又道,“在下今晚所约之人,小姐可能也想见上一面。”
墨瑶未语,却是以目光询问。她有点好奇,这个云潇看上去虽然冷洌傲气,可她却感觉出来,他对她似乎是关心比兴味更多一些。
“齐云山庄齐衍。”云潇慢悠悠地吐出一句。不出意外地,看到墨瑶眼里那簇一闪而过的亮光。而随着云潇的话音刚落,两道黑色身影,身形如电地自角落掠起,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妙姑娘正垂首恭立在侧,听到齐衍这两个字,却是忍不住地抽了抽嘴角。如果她算得没错的话,今日,正是齐公子与那嫣然阁里的花魁姑娘春宵一度的日子。想来,云公子对这位将军夫人的重视,绝对的不一般。
墨瑶迟疑了一会,却终是点了点头。除却对这漱兰阁的好奇之外,她确实想见齐衍一面。关于若兰、沛巧之事。而此时,她又带着这么多的人,安全,想来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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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经过数间厢房,轻幽淡香,琴声缭绕,间或有细细的娇言笑语,杯酒劝慰声传来,自然,也有暧昧的调情声。几个丫环跟在身后都红了脸,
墨瑶强自忍住,倒是十分镇定。这种场合,自然不可能全然风雅,男女之事,不过玩个暧昧。能将生意做到必须要预订厢房,又怎会那般干净清白?
最终,云潇领着墨瑶等人来到了二层的最里面一间――雅兰居。
房间风格以兰为主。白玉屏风上雕的几朵怒放幽兰,墙上挂着几幅撷兰图,就连那窗前几上,也是摆着几盆芬香雅致的名兰。墨瑶四下环视一圈,微微一笑,想来这漱兰阁,兰味还真是够足的。
“姑娘请坐。”云潇瞥了一眼墨瑶,见她正在细细打量的一盆紫色寒兰,眼底滑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转头对身后的妙儿吩咐道,“上云雾茶。”
妙儿应声而出,心里却是疑云顿生,为何公子明明知道人家已是少夫人,却偏偏一直唤为姑娘?今晚的云公子,也似乎笑容特别的多。云雾茶,那不是云公子最爱么?何时见他用这茶招待过客人?
不一会,妙儿施施然泡好了茶端进来,恭敬地放下便掩门退了出去。
墨瑶瞥着桌上茶盏上那朵精致的兰花,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忡,“请问公子,我与你之前可曾相识?”他怎知她喜爱这云雾茶?为何她对他,总是有一种特别的熟悉感?
“在下与齐公子素有生意往来,与小姐,倒是初次见面。”云潇站在窗前负手而立,似是欲言又止。沉默一会,淡淡道,“齐公子到了。”
齐衍冲进房门的时候,发丝零乱,衣衫皱褶,原本儒雅的面容此时隐有一丝怒火,可在进门后对上云潇冰冷的眸光时,强自深吸一口气,将火气生生地憋了下去。
“属下见过少夫人。”齐衍抖了抖衣衫,竭力恢复自己风度翩翩的形象。
墨瑶微微一笑,尚未开口,却听云潇冷声道,“齐兄,你迟到了。”
齐衍干咳一声,垂首道,“是,是,齐某自当受罚。”他什么时候约了他了?这个云潇,只要一碰上墨瑶的事,就没拿他当人看过。愤愤然地瞪了一眼地面,齐衍努力扯起一抹笑容,目光转向墨瑶,“四小姐,不,少夫人,今日前来,可有事?如有属下帮得上忙的,只管吩咐便是。这里,是少夫人自家的地方。”
墨瑶点点头,眼光落在齐衍领口一处明显的红色唇印上顿了顿,忍笑开口,“齐公子,今日想必是佳人有约才会晚了时辰?”
齐衍俊脸一红,干笑,“少夫人取笑了。”不自在地转开了眼光,却是看到了桌上的云雾茶,似是很不平地眯了眯眼,“少夫人与云兄倒是喜好相同,都爱这云雾茶。”
云潇冷哼一声,目光却是极为不屑地扫过齐衍狼狈的衣衫。
墨瑶低头淡淡一笑,眼光瞥向云潇,“今日初遇云公子,不如公子是何方人氏?”与她喜好相同姑且不论,可他是何等身份,能被这漱兰阁奉为上宾?
云潇未语,却是看向齐衍。
“回少夫人,云公子是漓国云氏少主,与齐氏一直有生意往来。”齐衍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岔开话题,“属下已经在此备好一间雅室,以后少夫人闲时可来此坐坐,属下也好向少夫人汇报庄中一些事务。”
墨瑶却是淡淡睨了一眼云潇,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浅笑,“云公子,怕是与你交情不浅罢?连我的身份,他都如此清楚?怕不只是生意合作那么简单罢?”
“这个……”齐衍额上汗珠更密,他就知道,这少夫人,绝对是不好糊弄,可这云某人,为何在此时将他拉来,他可是连个准备都没有。想用别的事牵个幌子,这少夫人却是一点也不买账。
“回少夫人,云公子也是属下的师兄。”齐衍硬着头皮回答,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噗”的一声,云潇似是被茶水呛了一口,使劲咳了几声,冷然道,“师弟,我有急事先行一步,你们谈。”十年了,齐衍,总算承认他是师兄了。虽然,是在这种场合。若不是窗外那道紧急讯号,他一定会留下来好好的□□他一番。
墨瑶也不再多言,只对云潇颌首示意,“云公子慢走。”既然与齐衍是师兄弟,她也无须多问,有些事,倒是不必太过强求。云潇此人,她终是会将他查个水落石出。她绝不允许不知根底之人,对她如此透彻的了解。
“我今日来,是为了两件事,”待云潇走出门,墨瑶抬眸直视齐衍,开门见山,“一是若兰,沛巧的身份;二嘛,则是裴府每月送来的银子,是给的谁?”
闻言,齐衍面上却是一紧,蹙眉道,“裴府的银两,我要去查一下。至于她们二人,原本都是我们漱兰阁的人。”
“我自然知道她们是这里的人。”墨瑶挑了挑眉,“她们为谁做事?”
齐衍似是思忖了一会,神情有些严肃,“她们二人皆为太子所买。”
“太子?”墨瑶冷笑,心里已是了然,“那你又收了多少银子?”
齐衍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略有尴尬,“这个,属下会将账册呈上。”
“不急,慢慢来。” 墨瑶慢条斯理地轻抿了口茶,转头瞥了一眼身后众人,“轻扬留下,其他的,都到外边候着罢。”
及至众人退下后,墨瑶才淡淡开口,“你不妨告诉我,此间究竟是如何运作?这些事,想必皇上也是知情的罢?”
齐衍起身恭敬地帮墨瑶又添了些茶,想了想,道,“齐云山庄这些年来在大绵虽然低调处事,但既已为商,就不得不有些自保之策。这漱兰阁原本初建目的便在此。时日久之,楼里一些心思巧妙的姑娘便会被一些王公贵族看中买了去,至于去做什么,我们却是不知。想来,也不过是些士族中的争斗罢了。”
“少夫人,这二人,难道有对你不利?”
墨瑶摇摇头,“那倒没有。沛巧被太子买了送进了裴府做丫环,那这若兰,不是还在这里吗?却是为何?”
齐衍似是犹豫了一会,“若兰被太子买下后,原本是送给右相府的萧公子收房的,可是萧公子却一直迟迟不肯将人接走,太子便只好将她留在这里了,每月会送来例银眷养。”
“如此么……”墨瑶沉思一会,“这些事情,皇上都知道罢?”她不相信,这皇子夺储之争,舅舅大人会不清不楚任由他们胡闹?而萧家,又是否香喷喷的诱饵?
齐衍不着痕迹地瞄了瞄暗处,垂首道,“皇上圣明,自然对齐氏产业了如指掌,近日墨氏临城生意,属下也是奉了皇上之命,接手了墨氏一些生意。如今,墨氏已是风中残烛,朝不保夕了。”
“七夕之夜,我曾看到墨非凡在此出现过。”墨瑶垂眸,若有所思,“那天晚上,四殿下回府究竟出了何事?”
“不错,”齐衍点点头,“墨氏曾送了几名女子给四殿下,那天晚上,或许是狗急跳墙罢,有两名侍妾对四殿下动手,四殿下受了点轻伤,不妨事。”
如此么?墨瑶嗤笑,眸中闪过一丝冷洌之色,“真是没出息,下手还要通过女人。这些个男人,就不觉得踩着女人的身子上位丢脸?”李沐辰此人,又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这就是裴煜所说男人们的事?是觉得墨家此事丢脸,才不告诉她?还是怕她与墨家了什么牵连?
“墨家怎么样我不管,我写给你的信,你可收到?”关于墨家,她只希望墨洵没事,墨非凡的死活,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已经收到,少夫人的意思,属下明白。”齐衍略一躬身,恭敬地回答。
“那就好。至于裴府的银两之事,你查好了派人告诉我。”说到这里,墨瑶懒懒地起身,眸光却是陡然一冷,“至于你,有没有真正拿我当主子,我也不能勉强你,只不过,你须得知道唇亡齿寒之理,一切,都得心中有数才是。”
齐衍浑身冷汗一凛,连忙抱拳叩首,“少夫人此话怎讲?属下对少夫人并无半点隐瞒。”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墨瑶垂睫叹了口气,“云潇此人,深不可测,又并非大绵之人。你既为他师弟,也当知道明哲保身之理。”
“如今,我墨瑶,尚是一个有用之人,还有有用之物傍身,可齐氏,未尝不会是下一个墨家。”
“是,属下明白。”齐衍神情肃然,面上已无半点笑容。眼前的女子,果然是心思玲珑,以后,他倒确实可以放心将齐氏的一切交与她。
至于云潇,他又怎会去害少夫人?帮她,还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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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瑶走出漱兰阁时,已是月上中天,繁星点点。空气依旧燥热,她的手心里,却是捏了一把冷汗。
灯火朦胧的青石道口,赫然停着一辆黝黑华贵的偌大马车。马车的旁边,站着垂首恭候的裴十,见她出来,眸光陡亮,“少夫人,请上轿,爷等了多时了。”
墨瑶瞅着那随风轻轻摇曳的深蓝色流苏,缓缓地吁了口气。沛巧的事情,是时候该和他做个了结了。
“夫君。”墨瑶刚踩上马凳,已被一股大力给拽了进去,落入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随之一个重吻便落了下来,不及让她开口,便几乎堵住了她的呼吸。
淡淡的酒香夹着占有般的惩罚,激烈而浓重,暗哑的声音更是含着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瑶儿,我等了你好久。”
好一会,墨瑶才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忙喘了口气。昏暗的光线下,裴煜的神色似乎有些紧张,那双幽深的黑眸一动不动地凝着她,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
“我闲来无事,听说这里琴茶皆佳,便出来看看,”墨瑶微笑,欲起身到旁边坐下,却被他的手给揽得紧紧的无法动弹。随着裴煜一声清冷的命令,马车随之缓缓地动了起来。
“不必与我解释,你爱去哪都好。娘不在府里,你一个人确实憋闷,”裴煜凝视了她良久,忽而低首将头埋进了她的颈间,轻哼一声,“只要不是去见你的青梅竹马,都由得你。”
“那么,你的沛巧呢?”墨瑶将怀里的人扯了出来,笑凝着他的眼眸,“曾经拥有,真的可以彻底放下?”
裴煜面色微变,略有不自在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良久,才轻叹一声,“瑶儿,我现在只有你。”
一路上,墨瑶未再说话,只唇含浅笑,默默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