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晚饭,灵素把衣裳鞋子拿出来了,方伯丰那日只看上头写着个靴子连带一连串看不懂的零碎字,衣裳也是如此,那都是店家的暗语,防着旁人作伪的。是以只知道是一双长靴并一件大衣裳。
这会儿一看,好。骨嗌ね舱崩锛忻嗥ぱィ勾呕はィ恢袂啻笕匏孛婢罾镏鄙恚涿挥形剖危彩且坏纫坏暮靡律蚜恕t倏纯戳樗兀劝涯巧砑邪赖男渥映镀鹄戳耍诎悄侨蓿弥讣滓煌u巍7讲岵幻骶屠铮沟彼戳献雍没的亍d睦镏浪皇嵌哉獯笕薜闹ê闷妗
灵素又问方伯丰:“你试试看,能穿不能穿,若是不好,就再找他们改去。若是好,就再做一双,你好换着穿。等我看看,学会了我就能做了。可惜我只有羊皮……还有那衣裳,我想种棉花种麻……之前镇上见过人家自己家里纺纱的,如今在县城里,可同谁学去呢?……”
一行嘴里嘀咕着,一行给方伯丰试衣裳。尺寸都是上回她自己张罗着要给方伯丰做件青布直身时量的,加上风和楼的手艺,自然分毫不差。扣上扣子,站远了看看,笑道:“哎呀,真好看!”
说得方伯丰红了脸,她自己还浑然不觉,赶紧把自己的长袄也套上了,又问方伯丰:“我的呢?好不好看?”
方伯丰只好红着脸点头,才叫她高兴了,只觉得这银钱花得值。
又试鞋子,方伯丰穿上了,来回走走,这靴底比他常日里穿的布底鞋都要高上许多,还得适应适应。只这么走着确实挺合脚,又暖和,那护膝可以折起来成个云头的沿边,坐下时候展开整好护着膝头,不容易凉,真是绝巧的心思。
灵素也换上自己的那双试试,却是比不上神行靴那般贴合得彷如无物。只这凡间东西,于她此时而言恰如小孩子的新奇玩具,哪里论的上好坏,只新鲜就尽够高兴了。
都试过无误了,方伯丰将衣裳靴子都换下,仔细放在一旁,灵素便道:“看着不错,那就再订一双吧。”
方伯丰忙道:“这样鞋子,有一双就尽够了,何须两双?你自己再去做一双穿,我还有两双棉鞋呢,穿不了那么些。”
灵素默默不语,不接这话头,她自然知道方伯丰是俭省惯了的,尤其想到他说的那双棉鞋,心里更不好受了。想她在上头,哪里知道什么冷热饥寒,想想自家男人竟是受了这许多苦,好不心疼。也不同他拧着,只问一句:“还有好些山里的果子呢,白放着我们俩人哪里吃得了,你可知道有哪里收果子的?”
方伯丰道:“官行也有买卖生果子的时候,只不晓得今年如何。”
灵素又问:“那我去长乐坊摆个摊?”
方伯丰笑道:“这里可不是镇上,只赶集的时候才热闹。这里几处街市上的铺面摊位都是大致恒定的,都有租税要交,年头一算,年中一算,可不是想摆摊便能摆的。”
灵素道:“那我挎个篮子也去街上吆喝去?嘻嘻。”
方伯丰知道她说笑,想了会儿道:“若是东西多,可以往生果行里问问,看他们要不要,他们若要时候,都是几十几百斤的要了,不是比你满大街转去省事?”
灵素点头:“这个主意好。”
转日又上了半天工,她先去老茂昌又定了两双靴子,别的都一样,只外头的壳子换了麂皮的。把那彩衣妇人高兴坏了,还非要送她两双夹绵的袜垫,灵素推辞不过便笑纳了。
转过这条大商家的高楼街,往后头的百行街上去,叫百行街,就因为这街两边都是大小铺子,虽没有高楼街那般显赫,挨挨挤挤等却更是热闹。且这过日子柴米油盐到生老病死,就没有这街上买不到的东西。
灵素走进一家生果铺,这生果铺也不过两间房的店面,前头密密排开高篮矮筐,粉白透红的花红、翠底麻点的频婆果,橙黄橘绿山楂红,大瓜小柿乌菱角,收拾得鲜亮整洁,加上各样果子的酸甜气,走过的都不免要多看几眼。
灵素在铺子前站定,左看看,右看看,一半大孩子忙招呼她:“婶婶买点什么?”
灵素笑道:“你家大人呢?”
那小孩儿道:“不用问大人们,这摊子我招呼着呢,我也使得称看得懂星算得清银钱,你要买什么,直同我说罢了。”
灵素道:“我却不是要买果子呢,我是要卖果子。这个你可能做主?”
那小孩儿一听这话,才只好朝里喊一声:“娘,有人卖东西来了!”
里头一妇人赶紧出来,嘴里骂那小孩儿:“怎么说话呢,得罪了客人,没规矩!”
见了灵素打完招呼,见灵素真是来谈买卖的,便道:“那请里头说话吧。”
灵素便跟着走了进去,这百行街原是条斜街,这店面的屋子却是这家的一处厢房,从一堆篮筐间穿过,撩起个帘子走出去,就是一方小小的庭院。庭院极小,因一侧围了个鸡舍出来,后头还隐约有猪哼哼的声音。灵素神识一探,果然后头还养着两只大肥猪。
挨着这两件厢房有两间正屋,那妇人把灵素引到正屋里坐了,又道:“我当家的今日去外头趸货去了,只好先同我说吧。不知道妹子是哪里的果子?有多少量?各是什么果子?”
灵素把胳膊上挎着的小竹篮拿下来了,揭去上头盖着的布,露出里头几样果子来,便道:“就是这些,都有不少,果子都是群仙岭山里的。你先尝尝,这都是洗干净的。”
那妇人听了,取了个盘子出来,把里头的棠梨、沙梨、柿子、山楂、毛桃、拐枣等各样都拿了两三个装了,又对灵素道:“你若方便,还请明日这时候再过来一回,到时候告诉你要不要,要多少,多少钱的话。我实在做不得主,都得等当家的回来看过才算。”
灵素点头,约好第二日再上门来就去了。
一路上又转过两家,都一时定不得价格,还有一家让灵素先取一些来卖,看卖得如何再说。
第二日灵素又去,那家男人也在家,见了灵素便道:“你那些哪里是什么正经果子,都是山里的野果,鸟儿啄虫儿吃的,不中吃。俺们不要这个货。”
灵素便道:“你尝了么?虽是野物,滋味儿却好,酸甜味都足呢。”
那人摇头:“皮厚籽多,肉少渣粗,有什么好的。果园里都是用这些做砧木,嫁接了好品种的才成。我劝你,若真想做这个买卖,就下点心思好好干,莫要想着投机取巧,弄些不成正行的来哄人。”
灵素看看人家摊上卖的果子,委实匀称大个儿,颜色也好看,比自己从山上摘的可标致多了。只好悻悻归来,晚上同方伯丰抱怨这事,又道:“我要在自己家开个铺子,就在临街的那面建两间房,有啥就卖点啥,就当个杂货铺好了。”
方伯丰见她赌气,便道:“那拆墙盖房,还得泥瓦匠呢。且你若开了铺子,就得守着,若不然,人来买的时候见不着人,可算什么买卖呢?!”
灵素有心说不用人,自己就能把房子盖了,可想想这人来人往的,自己也不好动手,又想到守铺子的事儿,心里更没意思了,便低头扒饭不再做声。
方伯丰不太会安慰人,他自知事起就在忙着为如何平安长大做准备,他娘身体虽不好,性子却坚韧,即使卧床临终时候,也是清醒坚毅的,之后他又独居多年,闷头读书,实在没什么人要他来安慰。
是以这会儿他虽看出灵素心里不痛快了,却不晓得该如何作为。只好本着若是自己遇着这样的事该如何处置,这样的心思,替灵素想想。而后试探着道:“你……你当日收那些果子,就……就是为了能卖掉换钱的?”
灵素一愣,不自觉得摇摇头。
方伯丰松了口气,便道:“那干果的买卖,是因为今年恰好官行收这些,若是官行不收,便也只好一家家散碎卖去。是以……是以这山货,并不是一定能换成银子的……只是这东西也不会白费,总有旁的用处,起码应该可以酿酒,或者也可以熬糖。”
灵素眼睛一亮,自己想想,不好意思道:“我初时只为着好玩,又是可吃的,都拣了滋味好的收的。若是滋味不好的,我还不要呢。倒没想着要拿去换钱……哎呀,我这是魔障了,被银子迷了心眼了!”
方伯丰见她恢复旧态,便笑道:“有道是‘钱财迷心窍’,可见这东西本就迷人得很,却不是你的错。”
灵素自心体会了一回,笑道:“这钱果然不是个好东西。直东西同它挂上了,便都由它说了算。成山的果子,就是几十贯钱的事儿,转眼就能换了衣裳鞋子来。倒教我忘了那些果子都是一岁一时慢慢长出来的,只记得能不能换钱了。因不能换钱,就立时看得一文不值,什么都不是了。哎呀呀,如此这般,我不是都让钱使了,哪里是我使钱呢!”
方伯丰也跟着听了一回,笑道:“你倒很容易想明白,只怕多少人钻进了钱眼子,让钱卡主了脖颈子,只知道累却不知道为甚呢。”
灵素抛下这头,又问起酿酒的事儿来。这方伯丰本是为了哄转她来说的话,哪里知道根底?只好答应她去寻书来查一查。灵素又问嫁接的事儿,这个更远了,只好还赖到书上。只后来典试取官,调出他在官学里的借阅记录来,只道他一早立心民生极有远见呢。
依着灵素的话,方伯丰借了书来,把灵素想知道的那几段念与她听了,便开始铺纸抄书。他笑言:“话本传奇街市上还容易买,这农书林木的还真少。”只因乡间真要用到这些学问的人,却多半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书在,更不识字,也是一叹。
灵素便笑:“还是我运道好,嫁了个读书人,要不然我还得求人给我念呢。”
方伯丰想起来,便问她:“你学什么都甚快,为何不学认字?我教教你,只怕比我抄书还来得快些。”
灵素摇头:“学来作甚么,且那东西同我练的全是两个路子,我不要学它。”
方伯丰不解:“你学武,这个算学文,都有文武双全的,怎么又说是两个路子?”
灵素道:“我练的能耐,需得能体察一事一物本自样子,你们这字,却是将多少东西统拿一个词儿给盖过去了,自然是两条路子了。比方说那个‘羊’字,这一个字,就所有羊都在里头了。我的功夫,恰是每一个都不一样的,要个世上实在根本没有的‘羊’来何用!”
方伯丰摇头:“隔行如隔山,闹不明白你们的功夫。罢,罢,如今我好歹还有这一用,若等你真的能读能看了,越发没我的使处了!”
如此继续抄书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