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船又神识大涨, 她如今可自在了, 划着船或者号称划着船去了许多地方。有时候为了学一个做酱做腌菜的法子,能连着往那里去好几天。方伯丰晓得她的性子,只她乐意就由着她去, 最多叮嘱几句水上小心在意等话,不过想想她的身手, 还是别杞人忧天了吧。
大师兄成家之后越发沉稳了,尤其娶的媳妇又无比贤惠, 就开始挑剔起自家这个师妹来, 老觉着怪对不住方伯丰似的。不时要点她几句,叫她别到处疯跑,多照顾家里。有一回还同苗十八提了索性叫灵素也来三凤楼里当大师傅得了, 反正因了之前的几场事情, 如今是没有哪个会再对她说出“女子不得进大厨房”这样的话来。且在三凤楼当大师傅这收入自然不低的,还能日日磨练厨艺, 总比她如今满天下疯去强。
苗十八没同意, 他道:“她同你不一样,她就这样性子,真给拘在哪里了就算给再多银钱,她也高兴不起来。就由着她去吧,你着什么急, 人伯丰都没说什么过。”
大师兄感慨:“就是伯丰人太老实,越发惯得她不像了,哪有当人媳妇整天顾着四处寻乐子的。还学人家卖菜买果子, 真要想挣这份钱,直接给送楼里来多好,不比她这么零零碎碎的多挣点儿?”
苗十八叹气:“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她就不是为了银钱,她就是高兴那样。”
大师兄皱眉:“所以才得好好给她上个笼套,这都嫁了人了,还这么疯疯癫癫的。往后还得生儿育女,伯丰还得往仕途上走,她这样……往后可怎么办?!”
苗十八摆手:“那你就多挣点,往后她要是难了,你不会伸手帮一把?要你这当师兄的有什么用?!”
得,转一圈又转回自己身上了,大师兄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偏心了。
苗十八还觉着稀奇呢,怎么自家这俩徒弟都觉着对方配不上各自的姻缘呢?灵素几回嘀咕沈娘子嫁给自家大师兄真是可惜了,苗炎又明里暗里觉着自家妹夫太老实、娶灵素吃亏了。这叫什么事儿?还知不知道亲疏远近了?!
又说大师兄回去同自家娘子说起这事,没想到自家娘子也是这个口气,还给他说了灵素织出裘绒来的事情,又道:“灵素有能耐,真要想挣银子,她那手艺什么挣不成?可她心思就不是这样的。不过我瞧着啊,这世上能干的人多聪明的人也不少,她这样的却难得。你只在做菜的时候是心无旁骛的,到外头有人要敬大师傅了,你还得收了心去应付去。可她做什么事儿都同你做菜那时候一样,总是她自己乐意做又能做得高兴的她才去做,且她是真用心去做,不在钱不钱上头。你细想想,是不是比你高明?”
大师兄想了会儿心下略平,还是嘟囔道:“可这居家过日子她也太没打算了,往后怎么为人父母,自己都没过明白。”
沈娘子道:“她有她的打算,她自己开了十几亩的荒地,又种着几亩地的米粮,还管着一座山,怎么没打算了?不过同你这样的打算不同罢了。你不能老用你自己的那一路去量她,她就不是那么走的。可人家自己可挺有打算的,一点不比你差。上几天还在打听坐月子的事儿呢,这个你没计较过吧?”
大师兄看看沈娘子,沈娘子叫他瞧得心里发虚,赶紧道:“瞧什么瞧,我就打个比方!”
后来沈娘子明白了一个道理,这比方也不能瞎打,容易出事故。
要说大师兄说灵素那些话,或者有几分对的,但要说她对养儿育女的事儿不上心,那可真是冤枉她了。天晓得,如今她最上心的就是这事儿了!
如今隔三差五去看陈月娘和她家的娃儿,完了就跟大娘打听各种宜忌讲究。听了一大堆规矩,她也不光听,她听了还做起来。且她还知道兼听则明,除了大娘这边,她还问了许多上林埭和小河滩的婶子大嫂们,还在临县镇上逛时顺便问过坐诊的女大夫。把这林林总总都加到一块儿,去伪存真,去粗取精,不可谓不精心。
尤其她还算了自己生娃的日子,旁人要算这个只怕得找十几个算命先生算过,再对一对结果才成。她这里省事儿了,反正肯定就是中秋前后怀上,掐指一算这坐月子的时候恰在热天。这可够难为人的,太热了不成,可又不能着凉。就这个,她不得趁凉快的时候多往灵境里收些冷风凉气?
还不止如此,她还连自己坐月子时候该吃的该喝的都捋出来了。这头七天不能吃油腻的,喝鸡汤都要撇了油,免得塞了奶管,且据说最初生完那几日脾胃虚弱,吃油腻的消化不了还伤肠胃。再之后可以吃些荤腥之物了,以猪肝、鸭血、羊肉等物为好,鲫鱼豆腐汤、乌鸡汤等都适合喝。如此过了半月有余,胃口复原,就可以吃些海参、鳖之类的东西了。
除了吃食之外,还有汤药。头七天每日一贴生化汤,之后是七天四物汤加四君子汤的组方八珍汤,再之后若是身子实在虚的,就可以上八珍汤加上黄芪、肉桂的十全大补汤了。这十全大补汤里的药材是定的,食材可以变通。寻常的用鸡鸭鹅肚者有之,再喜欢折腾的山珍海味都成。灵素就在这里画了个圈,这药料都预备好了,就看到时候能从师父那里弄到什么食材了,要紧要紧。
另外又需备些牛乳、羊乳、红糖山楂水、黄芪消肿茶、各种甘温的果浆子,还有各种杂粮米粥馒头发糕等物,到时候可以作为正餐间的点心。之前陈月娘就是一天照着五顿的吃,没法子,孩子一天天胃口大起来,喂一回奶她就觉着肚子里发空,得吃东西了。
灵素看了心里好不高兴,想不到生娃还有这样好处,还能一天多吃下些东西去!要知道从前她是愁会挨饿,如今却是可惜一天只能吃三餐,吃多了还不消化,要是一天能多吃几顿就好了。却不料路竟在这样地方!
再有用来炖腰花的杜仲、炖鸡的麻油、炖猪脚尖的甜醋、炖蛋的醪糟和鹿肾子酒、通乳的通草、消肿利水的冬瓜和红豆……嗦里吧嗦,一时也难以数尽。
备齐了料,她得空就开始炖汤熬药地忙活。做得了就收到灵境里。听说“一孕傻三年”,为了防着到时候自己犯糊涂,还特地划分了地方,哪些先吃哪些后吃都分开放好,还附上只她自己看得明白的鬼画符。
只瞧瞧这阵势,若还要说她对生儿育女不上心可真有些冤枉了。
这之后随着陈月娘家的娃一天天长大,她又盯着学如何养娃带娃的事情,没事把旧衣裳拿出来都拆了洗干净,做什么?裁尿布!她看了陈月娘家的娃儿,最开始那俩月,真是一天七八十几块都不够。若是碰着天不好,连日不得日头,那尿布都不够换的,只能生了炉子来烘。这一不小心还有烘焦的,总之是十分的麻烦。
裁了十几块了,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有灵境有神识,用不着这个啊!神识一动,都给卷进灵境里去了,到时候就是“奶肥”,哪里会用得着这许多尿布!正替自己后悔,这日在陈月娘家里试了试,却没法儿把已经渗到尿布里的尿给收走,努了半天,确实不行。叹一声,回来接着裁尿布。
她这里忙忙叨叨的,却都避着方伯丰,怕他问起来自己答不上话,——为什么忽然预备起这些来,好像肯定就能怀上似的?怎么连娃儿出生怀上的日子都算好了似的?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方伯丰这两年在农务司帮的忙多了,又有个没事喜欢往深山远村里去的媳妇,索性往粮作这块使劲,已经很有些底子了。苗十八几回同他说要多关注些抗寒的作物,加上这两年他自觉确实比前些年冷得早,冬天也更冷些,便在这上头越发用心起来。且司里每年都会接到上头发下来的当年农务指示,里头也许多涉及到了抗寒粮作的事务。
司里照着上头的要求,在北边翠屏镇双羊镇几处找了些高山上的地,试种些新粮作和当日的土粮作。那地方偏远,又要上山,司里的老人们都不乐意去,多半就落到他们这些帮忙的廪生或者新入司的人头上。方伯丰做事情仔细认真,加上又没什么怨言也不会耍滑头,后来这几处就索性都是他在管了。
倒是逢了年节,他们廪生本都是白帮忙的,农务司里却多半会给他发些东西,也是他日常做事勤谨的好处。
这事儿在旁人看来或者是苦差事,在他这里却不是。灵素十回里头得有八回都跟着去的。只要灵素跟了去,那在走山看田或者守收成的日子就都变成高山美食游了。且她还特别会用东西,随便找些枯枝高草,就能搭一个棚子出来。往地上敲几个桩子,铺上一块门板就是床,或者干脆拿泥块子垒一个。总之在她手里就没什么难事。
方伯丰叫她带出来了,并不觉得苦。反倒是能见识些新的粮作,尤其能见着些在高山寒凉处也能有较高出产的粮作,自觉大益于人,就算自己这书没白念,活儿没白干。是以他把这个事情也不是当做个差事来应付的,整年里的各样记录都做的十分详细,即使司里并无这等要求。
老司长还特地在几回司里的会上夸奖过他,又把他写的东西拿出来叫大家传阅,确实叫一些老人感到汗颜。且他这名声都传到别处去了,鲁夫子居然也当着学生们的面提了他几回。几个师兄弟回头都找上他略问了几句他做的事情。只是鲁夫子的学生们,九成九都是走科考的路的,问他也不过是面子情,倒不是真对他这些东西有兴趣。只有那位同祁骁远交好的季明言季师兄跟着祁骁远来找过方伯丰几回,时常会问起他如今做的事务,有时候还指点他几句如何邀功请赏的话。方伯丰晓得他是好意,只是这路子不合适自己走,便也只能笑领其心意罢。
转眼入秋,方伯丰只觉着自家媳妇自天气凉了就整日介无比兴奋,不晓得为什么这般高兴,问她她又不说,只在那里傻乐。
他自然不知道灵素连着几回在月圆之日神识络月有成,发现这月华对神识修炼助益极大,虽平常也有,不过这月圆时候的月华之力确实甚大。如今她是满心等着仲秋,只是这里头许多打算却没法同人说,只好自己瞎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