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成亲之后要先在马塘镇住俩月才会回县里。灵素这下无聊了, 去行里上工的时候, 没了七娘她便总是跟姜秋萍搭组。七娘的亲事在旁人看来挺仓促。灵素跟七娘向来走得近,她们便难免要跟她打听。
头一个就是齐翠儿,她道:“那两个是什么时候走到一块儿去的?还说成亲就成亲了, 一点风声都没让我们知道。你该是一早就知道的吧?”
灵素道:“一早是多早……我统共到这儿还没两年呢。”
齐翠儿跟她着不起这个急,又要问那两个怎么认识的, 谁给牵的线等等的闲话。而灵素每每答的话,又总是让人哭笑不得。
边上有人看她们说的热闹, 便也掺和进来。只是这几个人问的可就更细了。还动不动就问黄家究竟有多少家产, 有几百亩地,都做的什么营生,到底是真那么有钱呢还是虚架子…
灵素说不上来, 她们还不依了, 说:“你同七娘那么亲近,又是马塘镇来的, 那黄家不就是马塘镇的?若果然家里那么有钱, 哪能没点儿名声,你偏说不知道,不是哄我们?。 ?br>
灵素便道:“那我同你还认识呢,还一处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活呢。。要不你先把你们家的家底给我好好说说,赶下回有人向我打听你了, 我也好说给人听,省得到时候我说不明白,人家又说我骗人。”
问的那个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青嫂笑得直擦眼泪,最后道:“都别为难这丫头了,你们同七娘在一处这么长时间,你们知道她一年能挣多少银子?连这个你们都不知道呢,这憨丫头能知道她夫家的事儿?真是越问越没边儿了。再说了,打听那么多干嘛?就算人真有钱,有再多的钱,金山银山跟家里堆着,你打听了就能分你一块两块了?都没有的事儿!还是好好顾顾自己个儿的吧!”
一席话说得众人没意思了,便都讪讪的道:“我们就是白打听一句,不说不笑不热闹,谁还多想别的呢。”到底没再追着问了。
等不上工的日子,灵素少了七娘也觉着少了许多热闹。不过好在她总能找出事情来做,而且只要她想总有做不完的事情,倒也不至于觉得寂寞。
这日她正在院子里翻地呢,忽听得有人敲门,她还心说七娘这么早就回来啦?开了门一看,却是刘玉兰。迎了进来,上了茶,两人坐下说话。
灵素觉得刘玉兰这个人的话不能相信,她老是说,你来找我玩儿啊,我去找你玩儿啊什么的,可好像一次都没有兑现过。上回两人在街上遇着,刘玉兰也说了,“下回找你去”,倒没想到今天真的来了。还给灵素带了一提篮的各样卤味。
这才说起来,原来刘玉兰在县里这么些日子了,也琢磨着自己做个什么营生。虽说廪生娘子们,多在百杂行里头做活,可刘玉兰觉着自己去那里不合适,她说:“我只一问,晓得那里头又有衙门老人们的家里头的人,又有新进廪生的家里人,就知道那地方绝对消停不了。你想啊,要是丁点好处都没有,这些人怎么都会往那个地方去?可就是因为有了好处,这两拨人新来的、从前的老人,能没点跌跤绊脑的事情?那就不是个安生地方,我这性子可不适合去这样地方。”
后来她一琢磨,觉着还是自己做点买卖合适。她道:“我爹给我陪嫁的里头有一坛子我们刘家的老卤,这阵子我就忙活这个呢。这卤都得重新养出来,养够数了才能开店不是?可算是够了!前天做出来自己尝了尝,我觉得味儿还成。拿了些给我爹尝了,他又叫我加了几味料,今天做出来的就跟我家里那大锅卤出来的不差什么了。拿点来给你尝尝,等铺子开张了,天天不是忙着做,就是忙着卖,估计也不得闲了。趁着这两日,把你们这几个认识的都瞧一遍,顺便嘱咐嘱咐你们,记得到时候照顾我生意!”
灵素自然都答应着,又问铺子的地方,说些闲话。刘玉兰,便又问起七娘和黄源朗的事情来。灵素还道她也要打听那些事情呢,却听她道:“还不是我婆婆,说黄家娶了一个县里的姑娘,县里的怎么啦?县里的难道还比村里的多两条腿不成?!我就不爱听他们这样说话。”
灵素笑道:“你现在不也住在县里了吗?那你也算县里的啦。”
刘玉兰撇撇嘴:“我们不讲究那个。”
又说起卤味买卖来,灵素想起来道:“你相公应该很高兴你做这个买卖吧,他好像对吃的挺有兴趣。从前还老来我们家吃饭,不过后来就不怎么来了,不知道为什么。”
刘玉兰嘿嘿一笑道:“还能为什么?因为看不惯你们跟黄大少走得那么近呗。他都说好几回了,方懋方伯丰,还当他是个精明人呢,没想到还就爱跟傻子在一块儿玩。你瞧瞧,就这么说人家黄大少的。”
灵素想起来,当日黄大少头一回出去办差,跟方伯丰分在一个组的时候,祁骁远就老大的不乐意了。便道:“好像他们一直都不对付,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刘玉兰笑道:“什么缘故?说起来能把你牙都笑掉!他们俩年纪又差不多,家里头论起来也算沾亲带故的,小时候便老在一处玩。其家有个亲戚家的小表妹,小时候长得招人喜欢,祁骁远爱同人家玩儿,可是人家黄大少自小个儿就比他高,生得又比他好,还不跟他似的小肚鸡肠,人家小姑娘当然更爱跟黄大少这样的一起玩儿啦!他就不乐意了,为了这么个由头,就对上了。你说说,就这小肚鸡肠的样儿,我都不稀得说他。”
灵素听了哈哈大笑,心里打定主意,等方伯丰回来,一定要好好把这段话学给他听。
刘玉兰坐了一阵子便要走了,灵素送她出去,两人作别后,灵素正要回屋,远远看着一个身影匆匆过桥去了,赶紧追了过去。一看果然是陈月娘身边帮忙的那位大娘,看她一脸忧急,便开声打招呼又问道:“您这是干什么去?这般着急。”
那大娘脚下不停,喘着气道:“新娘子发动了,昨儿半夜开始疼的,到这会儿还没生下来。刚接生婆叫我去请个大夫来,我这不刚去请么。结果人家大夫还要预备点东西,我放心不下就先往回走了。”
灵素也不知道这生娃多少时候生下来算合理,只是见大娘这般着急,大约是不太顺利,便道:“那我跟您回去瞧瞧罢。”
大娘犹豫了下:“这、这合适嘛……女人生孩子可不老吉利的,你自己还没生过呢……”
灵素甩甩脑袋:“?悖?庥惺裁醇??患??模?嘶共欢际悄敲瓷?吕吹模 ?br>
大娘一听这话也有理,便也不拦着了,一路走一路说个不停:“这头胎照理是会慢一点的,可这也太慢了。皇天保佑,神明保佑,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明明已经走得累得狠了,只是心里不踏实,非得嘴上说着话才能排解排解。
到了陈月娘家小院,迟遇安在院子里拉磨一样来回走着,见有人来,忙问道:“大夫可请来了?”
那大娘道:“请到了,说一会儿就过来,要预备些催产的药。”
灵素跟着大娘想往里头,大娘拦着道:“别进去了,我这都得换身衣裳。这从外头一通跑下来,身上都不干净,可不能就这么进产房。”
灵素知道这生娃儿是件大事,这里头的讲究恐怕挺多,自己也当遵守才好。便点点头守在了门外,耳朵里听着偶尔有两声闷哼,想是陈月娘在忍痛又不敢大声喊怕到时候没了力气。
她正打算要用神识,外头一阵车马响动,请的大夫到了。
来的是位女大夫,也是进了屋子另外换了身罩衫,又要来热水洗了手,才往产房里头去。
灵素便散了神识跟进去,见陈月娘半躺在榻上,头发都叫汗湿透了,粘在脸上额上,人也似乎累得厉害,靠在那里直喘。
女大夫上去把了会儿脉,又往肚子上摸了一回,就从带来的药箱里取了一丸药出来道:“拿盏温水来化开了喂她吃下先。”那里大娘取了温水来,她又另外拿出一包药来吩咐去煎了端来。
那丸药化了水喂陈月娘喝了,过了一会子,好像面色稍稍好看点。一旁接生的婆子对陈月娘道:“一会儿再开始疼时,一定要跟着老身的话使力气,万不可胡乱使劲。”
陈月娘微不可见地点着头。
灵素心里着急,她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便用神识裹住了陈月娘细看。去见肚腹处一团小光团,光亮烁烁倒无甚不妥,心里略安。再一细瞧,这娃儿一只手不知道为什么还摸着自己的脖颈,这就被卡在那里了,肩膀过不去。灵素一看这般心里焦急起来,这可不成啊!
这会儿她开始深悔自己神识功力低下了,若是能神识驭物,直接把那娃儿推回去把手放下估摸着就成了。如今这样只能干看着,可如何是好?!
一会儿也不知是不是那药起作用了,眼看着那团小光团被什么东西挤着一下一下往下头去,可娃儿的手在那里架着,只拼命推挤也没什么用,反叫那娃儿的光晕都不稳起来。
灵素急的团团转,可这个话她又说不明白,她人也不能走进去,怎么办呢。
心急出急招,她也不管有没有用,用神识单把那小儿裹住了,一遍遍心念传意给他,叫他往后退一退,往后退一退先。这么连着几回,那连人话都听不懂的小儿竟真有所知似的往后缩了缩。
陈月娘一惊:“他,他又往回去了……”
接生婆上来一摸也是一惊,大夫赶紧叫人熬了方才的药来。
灵素心下大喜,赶紧再试,——手放下,放下,往外钻……
若有人能见,就会看到那闭着眼睛甚事不知的小儿果然把架在脖子后头的小手放下来了。
汤药已至,陈月娘几口喝下,等了一会儿只觉那一阵阵疼痛越发厉害了,接生婆手放在肚子上摸着,过了一会儿笑道:“成了,这回成了!”
申时二刻,陈月娘诞下一个七斤二两的男娃,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