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走到北直街上,便看到方伯丰正站在早先两人分开的地方正低头不知想什么,赶紧走了过去,抱歉道:“我逛太久了,你可等了些时候了?”
方伯丰笑道:“我也才刚出来,都看什么了?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灵素便把自己方才一路看的几样大概说了一回,又问:“咱们可去哪里吃饭呢?”
方伯丰道:“这直街同横街上的可都不便宜,我带你去巷子里吃吧。”
灵素紧着点头,又道:“先凑合吃点,我看了,这里的鱼啊虾啊都是问人买的,可不是就贵了。等明后日,我去抓了咱们自己做着吃,不花钱。”
方伯丰极为意外:“你还会这个呢?”
灵素赧然道:“从前在家里是就这个干的多些,旁的还真都不会,且学呢。”
方伯丰恍然道:“原来你们家是猎户啊,那怪不得了。你可当心些,猎户们出去狩猎,都是几户一起的,你如今孤身一个,可不能比。捉鱼也是,河里深着呢,掉进去可就麻烦了。你若想吃大荤的,我再拿些书回去抄,也可换上一些的。”
灵素对于自己家原来是猎户这个事儿有点拐不过弯子来,不过比照一下,也确实像猎户多些,便胡乱应了。至于上山下水的,却是不便多说了,只好嘿嘿一笑,又说起方才看着的趣事来,什么蘑菇药材,小蟹王八,听得方伯丰也觉有趣,笑道:“我也去看过几回,却没你这般得趣。”
两人说着话,方伯丰带着灵素拐到了一个小巷弄里,中间只能容三两个人并排行走,又拐过一个弯,有一处水井,周围稍稍阔朗些,就在那水井边上,一个门口挑着块布帘,上头写着个“饼”字。
进了门,是个穿堂,穿过去就是一个小院子,正午正暖和,小院子里摆着两三张桌子,已经有人在吃了。方伯丰带着灵素到边上一个空桌坐了,就有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跑过来问:“你们吃什么?”
方伯丰道:“来两份炒饼,一份汤饼。”
小丫头答应一声去了。一会儿端了个托盘出来,上头一碗汤一碗炒饼,却是给边上桌送的。见灵素盯着自己看,小丫头笑道:“稍等会儿,马上就来了。这都快!”
果然没一盏茶时候,就端过来了。油黄微带焦意的饼丝同青白菜丝交杂一处,热气腾腾的干香,又随盘配着一人一碗面汤。灵素使劲吸了口气,对方伯丰道:“真香!”
方伯丰笑道:“这都是手艺,你尝尝。一会儿还有份带汤的,管饱。”
两人就动了筷子,等灵素那盘快见底的时候,那小姑娘又端了一海碗汤饼来。里头指头长短的宽面片子,筋道滑溜,不费劲,她把那一碗也给吃了。吃完才想起来只要了一碗汤饼,赶紧问方伯丰:“你够吃吗?”
方伯丰差点笑出声来,忍着笑点头道:“我从前也来这边吃晚饭,这一盘子足够了。”
这时候那小姑娘又端了一个大盘子往边上桌去,灵素一闻那香味就知道不同寻常,回头一看,上头堆高的肉丝,赶紧又转回脸来,佯装无事。方伯丰自是看到了,悄悄捏了捏拳头,心里越发惦记县考的结果了。
两人结账,炒饼六文钱一盘,汤饼八文,一顿饭就吃了二十文,还连个肉星儿都没见着。出了门,灵素就道:“刚我问了,面粉十文钱一升,往后我给你做吧。在外头吃可真贵啊,这镇上尤其贵,八文在村头茶摊上都能吃上大肉面了。”
方伯丰笑道:“镇上自然贵些,材料都得买,还得上税。”
到了外头,方伯丰问她:“你是等我一块儿回去,还是自个儿先回去?”
灵素想了想道:“我也逛得差不多了,一会儿再走走我就先回去了。”
方伯丰点头,灵素又道:“今天你们学里不管饭吧?”
见方伯丰点头了,便道:“那一会儿回家吃晚饭吧。我如今很有些手艺了,一会儿买些米面家去。”
方伯丰笑道:“你上回……的那些钱,够买面的吗?”
灵素哼上一声:“当然够了,我同你说,我有钱着呢!”
方伯丰不放心,笑着又从腰间摸出一小串来递她手里道:“你拿着,别一会儿逛馋了没钱买,想吃肉,那边有肉馒头,三文钱一个,在这镇上也是有名头的。”
说完抚一下灵素头顶,一笑顾自己去了。灵素握着那一小串钱,心里又酸又甜,说不清个滋味。
她又在街上转了一会儿,买了几样东西,从里头出去,到镇外僻静处,裹上斗篷再穿上靴子,就往隔壁镇的埠头上去了。
经了这一早上的“明察暗访”,她知道自己手里的那几个钱,连做身衣裳都不够。再看方伯丰,看他一回只掏出一小串钱,吃个饭从来不沾荤腥的,也知道身家不丰了。既有现成的法子,又有能耐,自然要先去把那些“无主之物”认了“主”才好。
在灵素看来,这里的东西实在太不保险,饶是多大的财产,上头连个神识印记都没有,真是谁得着算谁的。他们也没个储物袋什么的,想想都要替他们忧心。
后山峪整好在连接两处镇子的官道上,离方伯丰官学所在的马塘镇近些,埠头所在的镇就叫埠头镇,因这镇就是借了那埠头才起来的,如此叫来倒也合适,这个却离得远些了。
常人走,自然是从官道走最近便好走,灵素有神行靴,攀岩过石如履平地,那才是真真正正的草上飞。两镇之间,最短的路是从中间田畈里过,再穿过两个小山中间的小山谷,就到水边了,沿水过去就是埠头。
只一炷香功夫不到,灵素便到了埠头。许是为了错开时候,埠头镇的集市比马塘镇的要晚上两天,今日人倒不多。灵素在离埠头繁华处还有些距离时便自上游悄悄入了水。隐身斗篷将她整个裹住,河水被隔绝在外,似一尾透明的游鱼往河底游去。
这肉身比从前的灵体可麻烦多了,还得呼吸,幸好自己那废物空间这回可算派到大用场,自外头收了一大团风进去,到了里头就悬在那里成了一团气,恰可用于呼吸。
她的神识,如今在地上,全散开来,可布满以自己为中心的一屋大小地面,若是收拢了往一个方向去,大约可探半里地。只是到了水里就难多了,到了泥里更难。好在如今她自己便在水中,比上回远远隔着用神识下探又不同。
神识探到东西,还得去挖出来,她这会儿是多怀念自己的灵力啊,一动念就能让这河底该飞的都飞出来,哪用得着这么费劲!你说神识驭物?是啦,是有这个东西,但是同她又有什么关系。就她那神识,连活物都还穿不过去呢,哪里还能驭物了。所以这会儿她不过就是个不用出去换气的淘泥工罢了。
先用神识将周围淤泥下所埋之物探清了,再隔着斗篷挖出来,然后收进空间里。因神识有限,现在她还非得碰着物品才能收进去,隔空收物也尚力有不逮。
替她想着都累得慌,可灵素自己这会儿却是一团高兴的。为啥?河底东西多呀!虽然不免有些破坛烂罐的埋汰玩意,但是铜钱碎银子也不少,甚至还有酒壶花瓶之属。她试了两回,发觉搅动河底淤泥,会让河水更显浑浊,这就不好办了。
索性,一手过去,将有东西的地方连泥带东西一块儿都收进灵境里。这会儿若有人在灵境里呆着,就能见半空里不时落下大大小小的泥块子泥团子来。
待到日头偏西时候,灵素清了大概埠头最繁华处三成不到的地界。眼见着时候不早,还赶回去做晚饭呢,再加上这收东西进空间虽消耗不了多少神识,连续这么长时间,到底也有些疲累了,便索性出来了,游到偏僻处上了岸,仍旧披着斗篷,一阵风往家里去了。
到了家,推门进去,却听见脚步声,她斗篷尚未离身,往前赶两步,就见杨氏的背影从另一边的门口一晃出去了。灵素再看看自家虚掩着的房门,心里愤愤:“这要搁以前,光门口的阵法就得把你弹出二里地去,哼!”
想了想,人家刚才来过,没看见自己,这就糊弄不过去了。往后也得记着这事儿才好。便往村前山上去了,想在里头脱了斗篷和靴子,再走回家去。哪知道刚进里头,就见两只竹鸡正在楝树枝子上停着。她便一纵身向上跳去,那两个还浑然不觉时已让她逮着正着。
看着这些羽毛不会飞出来伤人、嘴里也吐不出光弧来的鸟儿,灵素摇头:“你们可比你们那些亲戚们弱多了,多早晚也练成那样,就谁也逮不着你们了!”
伸指头往翅膀根子上一点,――这是同街上卖鸡鸭的贩子学的,又掏出一个簇新的挎篮来,把那两个竹鸡放篮子里了,顺手扯过两枝冬青树枝子盖上头,――这也是今儿刚从集上学来的招数,省的跟上回的鱼一样落了旁人肚子里。
想到鱼,她顺路到河边,把一根刚才顺手折来的小细竹子的枝叶都给拧了去,取出一截棉线来,往一头栓了个鱼钩,从边上找了个土蚂蚱,把翅儿去了钩在钩子上就下到河里去了。人家那钓鱼是真得等鱼上钩,她不是啊,她是专放在那鱼跟前的,她看得见啊!
那鱼不负所望,一见蚂蚱浮到自己跟前了,一张嘴就给吞了,灵素赶紧拉杆,噗的一下钓线断了,那鱼拖着三四寸长的一段棉线跑了。
灵素这个懊恼!也怪自己贪心,拣了个大的钓。想起之前看到在这小河里撑船钓鱼的老爷子,手里还有个海兜的,碰到鱼大的时候,就一手钓竿一手直接用兜子抄。看来自己还得弄个兜子才好。只是自己若有抄子在手,还要鱼竿作甚?!这人啊,不学不行,可是一不小心学傻了,更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