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灯光明亮温暖,美好的身体映在墙面上悬着的一面镜子里,热雾和水流绕身而过。忽地门被推开,顾言抒惊弓之鸟似的捂着自己,一回眸,愣愣地对上他的眼,水汽迷离里,几乎看不透那双染水的双眸。
“你――”
顾言抒还没来得及说话,脑海里嗡嗡嗡的,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像是为了告慰久别相思,他的袖口退到了小臂上,顾言抒发间的水珠滴在光洁如玉的手臂上,她软软地贴着他,手指微微蜷曲起来,像细雨缠绵。
他侧着身,半边都被花洒的水淋湿了,顾言抒窘迫地看着他,小声说:“你回来了。”
“嗯。”
顾言抒这几天忙得常常顾不上吃饭,消瘦了一圈,他撑着光滑的墙面,问她:“我听说你出去面试了,怎么样?”
“还没出结果。”顾言抒羞赧地咬住他的肩,她可是不着寸缕的人,被他毫无缝隙地笼在胸膛口。
脑海里有什么绷紧了一下,然后断了。
正好到了吃饭时间,刘嫂在卧房外敲了敲,浴室门没关,清晰地传到了他们耳朵里,顾言抒的耳朵被热气熏得红如海棠,她推开她,找到自己的衣服窜了出去。
二十分钟之后,她在楼下啃着芝士面包,衣冠楚楚的陆九襄已经走了下来。
席昭跪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和顾言抒和只隔了半张茶几的距离,游戏的爆破声有点刺耳,顾言抒面包啃不下去了,她问他:“喂,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席昭摁了个暂停键,把自己全身上下一指,“上什么学,我现在是――有钱人!”
“瞧你那点出息。”
“是是是,席小辣条怎么能和你顾大闸蟹相提并论。”
席昭回了句嘴,顾言抒笑着一个枕头扔给他。
靠在楼梯上的陆九襄暗暗皱了皱眉。“席小辣条”和“顾大闸蟹”是什么梗?
因为这两人有什么共同的秘密,陆先生心里有一点不爽,这是肯定的。
“二少爷。”刘嫂在楼梯底下出了个声,提醒了一下陆九襄,但同时也提醒了还在沙发上笑闹的两人。
但是陆九襄已经恢复了那副清冷出尘的模样,虽然二十分钟以前,在浴室轻薄她的人可不是眼前这个模样。
顾言抒故作云淡风轻地端起了一杯牛奶。
陆九襄走了下来,扔给席昭一把钥匙,“去考个驾照。”
席昭捧在手心里一看,原来是车钥匙,瞬间感觉拥有了全世界,恨不得喜极而泣,“我有驾照!”这句话透着一种自豪的意味。
陆九襄很随意,“那更好,车停在车库,自己去提。”
愣在原地的席昭,没理解他的意思,陆九襄眉心的褶皱深了些,“现在圆润地离开一下。”
“哦。”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席昭,顾言抒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发现席昭的段数真的是――太low了,他以前是不是会嘲笑她那么不开眼啊。
陆九襄走了过来,顾言抒识相地作无尾熊状缠在他身上。
他抱着他的两条腿走上楼,战场很快转移,陆九襄用绵密的吻分散她的注意力,顾言抒软软地靠着枕头,完全想不起来任何事,脑海里只剩下一团棉麻线圈,牵扯在一起没有一点头绪。
直到他慢慢地沉下身体,百川东到海,终有交融的一刻。
“嗯。”她迎合着他的节奏,松开捏着拳的手,仿佛看到了头顶一束明月光,透着斑驳的窗棂,洒在空寂的室内、床上。
……
靠着窗的男人在深夜里显得身材修拔,很迷人,顾言抒穿着吊带睡衣往他走过去,“你今天,不会又吃席昭的醋了吧?”
啧啧――她怎么说陆九襄方才那么急那么狠呢。
他的唇往上,折开一个优雅的弧,“大闸蟹?”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
顾言抒大笑不已,差点倒在他的怀里,陆九襄的食指摩挲过她的唇,低低地笑,“你在我眼里,充其量是只小龙虾,虽然你张牙舞爪的,可是我知道你,又傻又笨,有时候还分不清别的善意,用你的钳子伤人。”
“……”顾言抒被数落得语塞了。
他突然伸出手圈住他,“小抒。”
“嗯?”
“我们结婚好不好?”
“不是已经结了?”
“不太一样。”
她正想说,有什么不一样,指尖微微凉,她低下头,眼眶发热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为她缓慢地推上一个银色的环,钻石的碎光藏在温玉般的五指间,她仰起头,泪水成滴地坠落。
他的嗓音有点沙哑,“小抒,我终于圆满了。”
“你去欧洲,是为了准备这些――”顾言抒的眼泪打在他的手背,溅出细细的花。
“暑假,我们举办婚礼,好不好?”
“嗯。”
她扑入他的怀里,“我以前从来不敢想有今天,可是,我还是得到你了。”
被拒绝的时候,她比谁都痛,她一度要放弃,可是现在还是牢牢握在手里了。
顾言抒回学校参加学习。
这一天慕可欣正要从宿舍搬出去,她按住她忙碌的手,问道:“是你找谭峥在论坛上黑我的吗?”
“如果是,又怎么样?”慕可欣甩开她,口气不善。
同为一个宿舍里的战友,闹成今天这副模样,也实在是让人惋惜。但是顾言抒想,其实慕可欣以前根本就不知道她和陆九襄的关系,她黑她,为了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我自问没有哪个地方对不住你。”
慕可欣不说话,她默默收拾好了行李,转过身往外走。
一直到最后的几样东西被打包带走,夏林杏皱着眉头嘟囔:“还是这么心高气傲的,当谁比她低一等吗?”
这时候班主任打来一个电话,是拨给徐驰的,她复杂地接开了,说了几句之后,徐驰的脸色更复杂了。
夏林杏和顾言抒等着她挂断,过了五分钟,结束通话,徐驰叹了口气,“是我们疏忽了。”
“嗯?”
“慕可欣的家境,她一直瞒着不说,刚才班主任告诉我,其实很糟糕。她说她连宿舍也不能住了,要回家照顾生病的爸爸,所以才搬走的。她一直瞒着我们不让我们知道。”
徐驰脸色凝重,到底有多糟糕顾言抒已经猜到了几分,她皱了皱眉头,徐驰又道:“谭峥那事,其实我知道了,他和慕可欣以前是邻居,慕可欣的爸爸一直身体不太好,现在几乎已经半身不遂。谭峥喜欢她,所以想力所能及地帮她解决一些烦心事,譬如上论坛黑你。他以为慕可欣嫉妒你,其实没有,慕可欣她只是――太骄傲了,她家里的事所以从来不和我们说,宁愿每天躲到图书馆也不和我们见面、说话。”
宿舍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之中。
没有想到是这样的。
顾言抒突然明白了。慕可欣托施延进入陆氏实习,其实是想预先拿到工资替她父亲看病吧。
“我们能做什么吗?”夏林杏小声地说,一字一顿。
三个人没有再说话。
慕可欣提着一盒饭往食堂外走,向南的榆阴处等着三个室友,慕可欣暗暗皱眉,她家里的事情,校方经过调查已经了解到了,徐驰是班里的班干部,她一定也得知了风声,这是瞒不住的。
她正要走,顾言抒步子快,慕可欣没有与她门纠缠,也不想刻意回避,被拦下了,眼眸一瞥,“我不必你可怜。”
“我没有那个意思。”
顾言抒一向是个嘴拙的人,不由得望向了榆阴里的徐驰,对方没有辜负她的求救,她走过来,对慕可欣叹道:“谭峥的事情,我知道不怪你,但是,他不是什么好人……”
这以前是徐驰和慕可欣的心结。慕可欣对谭峥无意,但拗不过他的强势追求,对方甚至承诺会为她照顾父亲,这是眼下慕可欣最需要的,她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经徐驰一说,她低了眼眸,淡淡地说:“我不知道他也骗过你。”
她以为是徐驰单相思,不知道谭峥对她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我还要给我爸送饭。”她没有留下多言,眼眸飞快地闪过一缕不自然和难堪。徐驰知道她的个性,示意顾言抒让开,顾言抒没有为难,放她走了。
“依照我个人的观点,已经没事了。”
顾言抒“嗯”了一声,夜里躺在陆先生的腿上,他伸手擦着自己湿漉漉的长发,用手指一绺绺抚柔顺了,“我问你一件事。”
“嗯?”
他眼眸如星,眉如浅浪。
顾言抒心跳急了些,但是还没有忘记了要替慕可欣问的事,“那个――雷逸均答应了吗?就是慕可欣实习的事?”
男人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有点心急,“答应了没有?”
他才从容地解释:“他没有那个胆子敢背着我任人唯亲,战战兢兢地把摊子扔给我收拾,让我决定。”对她而言,拉个新人进公司实习都是小事,雷逸均真是有贼心没贼胆的典范。
“啊?”顾言抒觉得多少已经没戏了,陆九襄出了名的……不近人情。
陆先生笑了笑,冰凉的手指带着分湿意点在她的鼻头,用毛巾将她的长发拢住,细腻地裹起来,“我知道你心软,找人查了查她的家境和学习状况,跟施延说把她录用了。”
顾言抒惊讶,来不及感动,男人慢慢地俯下身,浅浅地微笑,呼吸尽数打在耳梢,“不过,我把她安排到了一个绝对不会跟我有交集的部门,夫人放心了吗?”
“你真是――”
“怎么了?”陆九襄挑了挑修长的眉。
“我真是爱死你了。”顾言抒抱着他的脖子,让他更低地垂下头,她轻盈湿软的唇对他封缄。
陆先生的耳根微微透红,其实和她在一起这么久,顾言抒慢慢摸出了门道来,其实陆九襄虽然平时对她动手动脚,动不动化身为……狼,但只要她主动,他一定会有一些小细节浮出水面,譬如说――耳朵红。
如果她再主动一点,他会全身都红。
他害羞之后就会变得很……嗯,气急败坏。然后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会在她身上不遗余力地欺负回来。
可是顾言抒觉得这样真实的他,可爱得无可救药,她喜欢他的一切,哪怕那些无意识的小动作,细微的反应,她都爱极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拥有一个人,是这样的美满感觉,他在,山河在,岁月在,长久的时光,不必再孤单。
五月,顾言抒换上了深蓝的波西米亚长裙,接到了试用实习的通知书。
她兴高采烈地拿着通知书回到馨园,种满茶花的小院里,姑姑和陆思齐正在对弈,她翘了翘唇角没有打扰,抱着通知书走入书房里,陆九襄不知道在电脑上写什么,她走到他身边,“你看!”
他随意瞥了一眼,“很厉害。”
言不由衷得让顾言抒很不满意,陆九襄失笑,将她的小臂拽住,轻轻一扯,顾言抒就落入他的怀里,“还有更厉害的。”
“什么更厉害的?”
陆九襄把网页指给她看,顾言抒倾身凑上前,惊讶地盯着写着获奖名字的那一栏,十一届省青年剧本文学创作大赛,一等奖,顾言抒。
“这?”
从天而降的馅饼仿佛砸中了自己,她晕乎乎地咧着嘴问他,可是怎么也藏不住那股兴奋和幸福,陆九襄抱着软软的倒在自己怀里的妻子,眼眸溢出春光般的温情,“顾言抒,你真让我骄傲。”
她羞涩地往他怀里钻,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让她开心的了。
他看得到自己一点一点地进步,知道她为了改稿常常不眠不休,忙到深夜,他肯定了她的努力,见证了她的收获。所以当他用这种温情宠溺的语调说出这句话时,顾言抒忍不住眼睛湿润了。
她趴在他怀里缓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想起来要问席昭,“他最近又回法国了?你给他那么多钱,不怕他联合伊莲娜女士欺负你?”
“不会。”陆九襄的手指将她的柔发绾在而后,“上次也是他偷换签字笔也是他出的主意。他胳膊肘往外拐,我只怕他会把伊莲娜女士气晕过去。”
“嗯――”顾言抒又问,“你上次去法国,见过你那个哥哥了吗?”
“没有。”陆九襄叹气,“他不想见我。其实他和伊莲娜已经离异了,只不过席昭归他。伊莲娜回国的时候,压着这件事没有说,其实要争陆家的财产,她一点都得不到。我那个长兄,现在流落在法国不知道哪一条街的街尾,我在那边安插了人手再找他,包括席昭这次回去也是为了找他。”
“嗯。”顾言抒在他怀里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婚礼定在七月十三号,现在还有两个月筹备。
临近期末考的那天,慕可欣终于回到了学校,清减了许多,但是终于不再逃避,顾言抒听说她最近帮陆氏做了几个小策划,完成得都很不错,等毕业之后估计能直接转正了。
不知道她对陆九襄还有没有那种想法,总之顾言抒找徐驰和夏林杏当伴娘,不好意思不叫她,顺带着就跟她提了一提。
慕可欣抱着书本,面容清秀姣好,看上去自信了很多,“好啊。”
顾言抒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她问:“你最近和――”
“他对他冷处理了两个月,他也渐渐对我失去了兴趣,最近我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了,顺口提了句分手,他也答应了。”慕可欣想到一件事,又说道,“对了,那天晚上在图书馆外面,我看到你了,我故意和他那么亲密,其实只是做个样子掩饰,不想让你发现我的糟糕。”
“没事,其实我挺高兴的。”顾言抒勾着她的肩膀,“我请你吃饭。”
“吃什么?”
“川菜。”
慕可欣终于没压抑住释放开的唇,原来顾言抒还没有忘记她最喜欢吃的是川菜。既而又多了一分愧疚。
期末考试之后,寒来暑往,又是一年大学生活结束。
这天,顾言抒披着美丽的婚纱,由同样清纯的几个姑娘牵着裙摆一步步走向蔚蓝深处。
两旁都是厚重的玻璃壁,深蓝的水幽光粼粼,曳撒在每人笑意浅浅的脸上,身后裙摆戋地,美丽如雾的头纱被牵在伴娘手里。
另一旁,陆九襄踩着一地宝蓝的碎光而来。
幽深清绝的双眸,牵扯着水光似的,摇摇曳曳的很是漂亮。顾枫晴握着她的手,将她交给陆九襄,去完成那个一生一世的承诺。
“小抒。”
顾言抒有点害羞,脸上桃花妆更添精致和妩媚,褪去了青涩和稚嫩,变得多了成熟女人的风韵。太引人着迷。
他们转身离去。
慕可欣悠悠地叹息说道:“羡慕。”
夏林杏反手一瓶矿泉水,“多喝水,少做梦。”
“我是不是真的得罪过你?”慕可欣满头黑线了,她记得这三个人里面,她最对得起的就是夏林杏了。
“高富帅年年有,顾言抒有本事,改天找她取取经就是了。”
徐驰的建议让慕可欣有点惊讶,“不是陆九襄追的她?”
“当然不是。”徐驰想了想说,“好像从头到尾,陆九襄都没有追过她吧。啧啧,我这里还有顾言抒当年霸气表白的视频,回头拿给你看,啧啧,学两招。”
慕可欣怔怔地点头。
夏林杏看到一条鲨鱼张开了血盆大口游过来,吓得嗷嗷大叫,就近拉住了顾枫晴的袖口,“姑姑,好吓人!”
郁闷了,这货真丢人啊,还抱着顾言抒的姑姑叫“姑姑”,徐驰揪着她的小辫子把人拉到一边,对顾枫晴不好意思地笑笑。
顾枫晴弯了弯唇不说话。
那边古老的钟声敲响了,宛如一个教堂神圣的仪式。
宾客纷纷鼓掌,今天是顾言抒最美的日子,在深蓝的水族馆,纤合度的身影,穿着白色鱼尾剪裁的婚纱,像越出水面的人鱼公主。
“接着!”三个姑娘没反应过来,顾言抒手里的捧花骤然飞出。
“我去!”
“我的我的!”
“阿西吧!”
闹哄哄你争我夺地冲上去,顾言抒捂着嘴笑,最后捧花不出意外落到了短跑健将徐驰的手里。
另外两个不服气,正在和她理论。
顾言抒还想再看,但被人横着抱了起来,她一回眸,正看到他的英俊而轮廓分明的脸,羞涩地低下头,他说,“老夫老妻了,不要羞。”
除了这个婚礼,什么夫妻该做的事,他们都已经做了。
顾言抒不敢害羞,捂着脸不说话。
陆九襄抱着她走下台阶,席昭却一个箭步冲上来,“恭贺小叔叔和小婶婶新婚之喜。”
嘴甜得不要不要的,陆九襄没开口表扬他,席昭眯着眼笑,“红包得给。”
顾言抒更羞了,陆九襄好笑地将下颌往陆思齐那处扬了扬,“找你二叔。”
新郎官不给红包,找新郎的哥哥――“哪有这样的?”
没有也有了。
陆九襄抱着小妻子一路走上花车,这天顾言抒毕生难忘,海滨的风还有几缕腥咸的味道。海景房里,到处铺满了白色的花瓣,闹了一天宾客们才离开,终于放过他们。
陆九襄今天喝了不少酒,白皙的脸上浮着大朵大朵的红云。
她看了很久,笑了很久,拿起湿毛巾提他擦去脸上的一层薄汗,轻轻地笑。他就躺在床上,倒在花瓣里,顾言抒扔了毛巾,一点点解开他的衣扣,褪去他的衣物。
陆九襄星眸迷离,抓着她的手,低声问:“你要在上面?”
“嗯。”她羞涩地说完这个字,慢慢地俯下身,贴住他灼热的胸膛,咬了咬他的耳垂,像只魅惑的妖精,“陆先生,今晚你会睡不着的。”
小手沿着他腰身的肌理一寸寸挪下。
陆九襄用手盖住额头,失笑,“我很期待。”
这是个不眠夜,陆九襄的确整晚没有睡,顾言抒也没有,他是精力旺盛,而她是……操劳过度。
――happy 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