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惦念不忘的陆家人,应该是姑父吧。
顾言抒的心弦紧了又松,矛盾得让她自己都觉得无措。
她的神情有些意味难明,陆九襄的视线偏移了几寸,画上的女人宛如一朵热情的蔷薇,这种不遗余力的美……
无怪令人记挂一生。
“时间不早了,”陆九襄抬起手腕,银边的腕表于薄暮的晚晖里微光润朗,顾言抒来不及说一句告辞,她的手心被塞入一张纸条,愣愣地盯着看了许久,身前风神如画的男人,弯了唇角道,“这是我助理的电话,遇到什么事,可以打电话联系他,我会第一时间知道。”
顾言抒想拒绝。
但是却没等到自己开口,他已经接过了自己的话――
“总会用得着。”
“多谢――陆先生。”顾言抒把纸条抽出,又仔细折好了放入自己的衣兜。
“不要胡思乱想,”陆九襄的声音有一丝无奈,顾言抒微愕地稍稍抬起了美丽的下颌,修长光滑的如薄胎瓷般的颈,他的呼吸很是有几分克制不住的狼狈,后退了半步,揉着眉心道,“这个女人和我……和我哥没有丝毫关系。”
他毕竟还是太有自知之明。
陆九襄苦笑着转身离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花繁叶簇的游廊尽头,顾言抒确定他不会回来了,信手将纸条从兜里翻找出来,用手机存了联系人。
考虑该如何销毁这张纸条时,却还是心软地忍了又忍。
陆九襄的字写得凌厉而漂亮,不论是钢笔字还是毛笔字,是方正的汉字还是圆体的英文,都自有他的潇洒不羁,顾言抒只当收藏了一件艺术品。
太过刻意,是因为太过在意。
她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
可她也从来没有承认过,她已经彻底忘记了陆九襄。
那边同宿的两个姑娘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且已经订好了餐桌,徐驰的品味一向独特,譬如说,当夏林杏想吃日本料理,顾言抒想吃韩国烤肉的时候,徐驰先下手为强,果断订了一家――四川火锅店。
夏林杏:“……”
顾言抒:“……”
即将知道事情真相的慕可欣,应该不会破坏队形。
“顾言抒,叫上席昭我们没意见,但是狗粮别撒到碗里。”徐驰的警告一向很有含金量。
顾言抒哭笑不得,“我要是能和席昭把你们虐趴下就好了。”
关键她此刻力有余而心不足。
席昭的车将四个姑娘载到火锅店门口暂时停下之时,慕可欣随意瞟了眼流动的彩灯,大喇喇的“正宗川味香锅”时,抓起包哭唧唧:“阿西吧,我要回家!”
她最近上火啊,脂肪暴增啊。
吃川菜等于要命啊。
徐驰和夏林杏合伙才把人摁在后座上,徐驰恶狠狠地咬牙瞪她:“这顿我们请的,你要是不想蹭一餐,我们就当庆祝顾言抒脱单!”
“阿西吧……”慕可欣包一包泪,可怜兮兮地小鸡啄米。
他们热闹地说笑成一团,勾肩搭背地下车,席昭偏过半边身凑近前来,顾言抒发愣地看着近在咫尺地脸,阳光、沉毅,那双桃花眼清澈明净,透着绿净春深时分的盎然意气,她知道自己自私,所以才答应席昭和他在一起。
她有种不忍,不想玷污他的纯净。
席昭替她解了安全带,大约是被顾言抒看久了,脸泛薄红地拂开她的余光,“我要泊车了。”
“好。”顾言抒有点窘迫地推开车门走下去。
夏林杏腾出一只手来拉住顾言抒,四个姑娘一起进了火锅店。
“咱们先点餐,卢子希和叶浅堵车了,估计还有半小时才来。”徐驰自女服务员的手里接过菜单徐徐推到慕可欣的面前。
一说到点餐,夏林杏这个坚持日式料理的没节操的吃货登时蹭了过去。
她们围着慕可欣对一幅幅引人垂涎的图片指点勾画,顾言抒安分舒适地坐着,倒了一杯浓稠的椰汁,叠着双腿望向窗外。
透明的玻璃能倒映出里面黯淡的光影,当她侧过颈去看窗外对面靓丽的女式服装的橱窗时,她的身后也有一个人和她做了同样的动作,而且似乎看的是她。
顾言抒凛了凛心神,她飞快地一回头,九点钟方向那个穿着褐黄色皮夹克的中年男人正与服务生说着什么话,女服务生殷勤地弯下腰,微笑着一一答应。
顾言抒以为觉得自己疑心有点重了。
适逢席昭停车之后进门,顾言抒的脸色有点难看,他一眼便留意到了,“怎么了?”他匆匆几步跟上去,说笑的三个姑娘齐齐诧异地望向顾言抒,当然此刻的招人恨的室友已经被男友圈入了怀里。
拉仇恨啊……
“席昭,”顾言抒咬住下唇,“我被人盯上了。”
她的声音很小,几乎只有席昭一个人听得见。但以这种强势姿态护住她的人,手臂轻轻一颤,他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低语:“知道是谁吗?”
顾言抒缓慢而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
她猜不出。
但人非草木,独居应该有的警觉,这些年她一丝不落地全都掌握,纵然那个隐在暗处的人从来没有现身过,她能感到幽微的蛛丝马迹。
她怀疑是那个穿夹克的中年男人。
不过她现在没有证据。
是在顾言抒搬到姑姑的公寓之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盯上了她的人。
她做了一次深呼吸,任席昭身上清冽的体息将她心中淡淡的恐惧稀释无形,勉强地挤出一抹浅笑,让几个室友放宽心。
剩下的两位同学在第一道菜上之前姗姗而至,这顿火锅吃得还算愉快。寿星夹肉的手本来还颤抖了几次,见大家都吃得欢,她牙一咬,眼一闭,收腹、吸气――不管了!敞开肚皮吃!
这一顿吃完她们又商量去唱k,却已天色将晚,华灯初上。
顾言抒喝了点酒,脸颊一片红霞飞云,她醉醺醺地由着席昭勾着手臂,搀扶着上了车。
“那个,小抒喝醉了,我可能要先送她回去。”席昭搔搔后脑有点赧然。
五个姑娘心领神会,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切”,秒懂地去打出租。席昭本来想先替她们找车,夏林杏挥手打住他:“好好照顾言抒,不许欺负她!一个小时之后,她要是不在家,我们唯你是问!”
席昭的脸更红了。
这个小学弟还是个如此生涩的雏儿,不知道节操还能不能保住。夏林杏为他点蜡。
却说顾言抒才坐上后座,就一头躺倒下来,手里勾着的单肩包被她随意塞在车底,没有开暖气,可是逼仄的空间让里面猛然燥热了起来。
而她倒下去的那一瞬,席昭被她挽着手臂拽了下来,他撑着手臂要起身,却在耳朵贴上顾言抒的唇瓣时,听到她一声声绝望的却又仿佛椎心泣血的呼唤:“陆九襄……陆九襄……”声音小得方才他没有听到,只有此刻凝视她发抖的唇,才能意味过来,这不是幻听。
席昭头皮一紧。
嫉妒一起,恶便向着胆边生。
他压上去攫取了顾言抒的唇。
不能清醒么?我才是你的男朋友啊。
我说“我喜欢你”的时候,你没有拒绝,我搂你抱你的时候,你没有推却。
可是顾言抒,难道这些都这么廉价么?不用一点真心就能换来?
顾言抒意识迷离,只记得他的唇一片冰凉,而她却烧得整个人迷糊不清,要再唤那个人,一个“陆”才出口,便被人的舌钻入了口腔。
她呜呜咽咽地睁开了眼,这一刻瞬间意识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
想不起来席昭是谁,可他不是她期待的那个人!
席昭只知道蛮横无理地在她的唇舌间游走,无视顾言抒的挣扎和拒绝,直至唇上传来尖锐的皮肤刺破的疼痛,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唇已经被她咬伤了。
他想要苦笑着起身,胳膊便被人猛然一拽,他摔出了车外。
席昭的头磕在车门上,不知道会不会青肿起来,他揉着额头看清了眼前的人。
“呵,你终于现身了。”席昭的目光涌动着嘲弄和与一缕森然,“陆家的人,都习惯这么监视别人?”
眼前是顾言抒在餐厅撞见的,那个穿褐黄皮夹克的男人,生得冷峻威严,不苟言笑,眼角有几缕细纹,正忍着怒色盯着席昭。
“顾小姐不愿意做的事,我不能让她受人强迫。”中年男人的声音冷硬如铁。
但是他没有反驳席昭的话。
席昭如何还能不明白?
“真被我猜对了?”他垂下手指,食指腹已经多了一缕猩红的液体。
“你盯着小抒多久了?”
中年男人的面色化不开半分柔软,他依然硬生硬气地回答:“五年。”
“不错,也够长了。”席昭的声音在淡淡的暮光里碾成一片一片的讽意,“我可以赌咒发誓,不会做伤害顾言抒的事情,你问他能够么?”
席昭笃定的是,那个只敢躲在夜阑人静里无数次忏悔和追之莫及的人,他不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