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九章穿友
“钱妍,钱妍,你醒醒,醒醒……”
是谁在耳边不间断地呼唤着自己,声音好像夏日跳跃的阳光一般,那么活泼而热烈的,仿佛能给人心带来温暖。
钱妍沉迷于这抹活泼温暖的声音,在意识的深海中挣扎起来,拼命地向着海面的阳光游去。
她的意识拼命地往上游,往上浮,终于破水而出,耳目瞬间清晰,阳光万丈。
一张明朗而漂亮的小脸大大地近在眼前,清澈透亮的眼睛里有被突然惊到的讶然:“你……你醒了?!”
明朗的少女惊讶过后绽颜而笑,用肯定而兴奋的语气又说了一句:“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
她朗朗的笑声像快乐的音符一般跳跃在阳光里,好听得让钱妍长长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沉闷的胸口却立时痛地佝起,然后剧痛起了连锁反应,带起腹侧上方一阵令人叫也叫不出声的裂痛。
“哎哎哎,你别动,你别动,你快别动了啊――”明朗少女急得跟热锅上的小蚂蚁似的,手脚摆个不停,双手悬空虚按在钱妍的身体上方,急得叫个不住,“你左胸肋骨骨折,脾脏破裂,还内出血。你别动啊!我好容易把你从阎王那儿抢过来,你别自己又走回去啊。”
钱妍在难耐的痛楚中也不由诧异而问:“你……是你救了我?”
她眼中一片难以置信,但明朗少女闻言却朝她大力地点了点头,说道:“是呀是呀!那天你真的快要死了,脾破裂导致大出血,所有请来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最后家主叫我死马当活马医,开膛破腹,把你破裂的脾切取了出来,哎呀,真是不开腹不知道,你竟然有双脾哎……”
明朗的少女一阵兴奋的叽叽呱呱,把钱妍听了个心惊肉跳,一阵胆战心惊的晕眩。什、什么?眼前这个明朗直率的、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女就这样简单地、草率地给自己动了个这个时代不可能有的外科手术?在大越朝这种医疗卫生条件毫无保障的地方?
钱妍觉得不可思议,然而更不可思议的也许是――自己竟然还能活着!
钱妍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从死神手下逃出生天,还是从这位少女大夫刀下逃出生天的?
明朗少女看到她的神色,嘻嘻地笑起来:“钱妍,你不用太惊讶于我的医术哦。嘻嘻,我呀,我可是百年医家李门的第五代传人哦,就是被赶出门了啦。”
相对于少女一脸的嘻笑无谓,钱妍的神情却骤然戒备起来,审视地盯着少女的脸,问道:“你、你叫我什么?”
“叫你钱妍啊。”少女满脸平常地回答,她明朗的笑容看起来非常可爱,“你在最初的昏迷中一直不停地说着‘我是钱妍,我不是苏眉!我是钱妍,我不是苏眉!’,简直说了快有一百遍呢!”
钱妍一脸防备地无语。
只听少女言笑晏晏,继续说着:“不过,你说的最多的,是‘这不是我的人生!这不是我的人生!’这话呀,你说了简直有两百遍呢。”
钱妍盯了会儿少女的神色,听到这里不由很是无语:“我快死了还能说那么多话?”
明朗少女听了,一脸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朝钱妍傻笑两声:“我说话喜欢夸张啦。家主也念过我很多遍,但真的好难改……”她低头抓了下头皮,又抬头傻笑说,“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受了什么事情才搞成这么个惨样。劝慰的话我也不会说啦。不过,在你说“这不是我的人生”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家主说了一句挺高深的话,我觉得说给现在的你听挺合适的。”
“什么话?”钱妍握紧了拳头,胸腹间的疼痛在清晰而一丝不苟地传来,让她下意识地努力说话转移注意力。
少女装出一副高深的模样,悠悠说道:“转身背对现实是不对滴,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你说什么?”钱妍震惊中猛然坐起身来,却在中途痛苦万分地缓缓仰面躺倒,躺下的过程中她紧紧地抓住了少女的手,“你……你……你刚才说的什么,你再说一遍!”
少女有点儿吓坏了,一个劲儿地叫道:“你别激动!你别激动!我说!我说!可是,我刚才说了什么呀让你激动成这样?”
“你说,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钱妍死死地抓着少女的手腕,把她纤细的腕子都掐出红圈印来。
少女几乎要哭了:“这句话说得很好啊,哪里不对了?”
钱妍痛得几乎痉挛,想说也说不出话来。
这句话很好,也很对!只是这句话是鲁大爷说的,让她这个穿越者听了备感亲切和激动。这只是巧合,还是那个什么家主也是一位穿越者?
“你怎么样啊?”看病人疼成这样,少女的脸上不复明朗,急个不行,说道:“你快放开手,我给你去拿止痛丸。你放松,放松,呼气,吸气……”
“你……”听了少女“呼气、吸气”的话,钱妍心中的激动更是难以言表,不过到底放开了少女因怕伤到自己而不敢太过挣扎的手。
少女慌里慌张地往门口走,刚刚打开门,就被迎头一记扇子敲在了脑门上。
“怎么慌成这样?你一个大夫,什么时候才懂‘稳重’两字怎生写?”随着一抹很磁的声线响起,推门进来一个人,而明朗的少女嘿嘿傻笑两声,趁机溜出去拿药去了。
钱妍紧紧盯着渐近的“他”,也许应该说是“她”?
无疑她是出色的,可是该如何形容她的出色呢?
钱妍望着施施然走过来的这个身穿白袍的女子,只想到了一句话,那就是――男装的江步月和季霄羽,如果站在这个人面前,都将只是一个高仿版,而已。
钱妍呆呆地看着她,呆呆地打招呼:“hello!”
“正品”云淡风轻地回应:“hello!”
一听对方的回应,钱妍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瞬间就泪流满面,挣扎着坐起来,扑到她身上,激动得语无伦次:“你叫什么名字?你什么时候穿来的?你来自哪儿?来自哪个年代?天!太好啦!太好啦!我真高兴!我好高兴……”
面对钱妍的激动不已,这位“穿友”却是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只见她温柔地抚着钱妍因抽泣而耸动不已的肩背,柔声说道:“你还是躺下吧,钱姑娘。素问把你救回来可也不容易呢。”
钱妍涕泪交流,激动之下哭得真是难看,但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喜悦和舒爽明朗。所谓“他乡遇故知”,果然是了不得的人生一大喜事。
还好“穿友”十分体谅,小心地扶自己躺到床上,眼神温柔地看着自己。
而钱妍的眼神相当火热地望着对方,一时双方默默相对无语凝视。
最终“穿友”温和地笑笑,用那把很磁的让钱妍如闻天籁的嗓音说道:“我叫盛欢颜,你可以叫我阿欢。欢迎你的到来,穿越者。”
钱妍欣慰地含泪而笑。
只听盛欢颜说道:“只是很遗憾,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穿友’……”
她的一句话,将钱妍的泼天喜悦落了个干净,不愿相信地大声问道:“你、你若不是穿越者,你怎么会知道我是穿越者呢?”
盛欢颜看着她的惊疑与失望,那一脸的从“如闻天籁”到“惊闻噩耗”的转变,让她不由嘴角含笑:“因为我盛家百年前的第一任家主,盛夏大人,是跟你一样的魂穿者。”
钱妍失望不已。
盛欢颜见状,笑道:“若能与你百年前相逢,相信我的祖先也会像你刚才一样欣喜若狂的。”
钱妍颓然苦笑:“可惜她穿我未穿,我穿她已故。我穿成了逃奴,而她穿成了家主。”
看着祖先的“穿友”满身的沮丧,盛家的现任家主笑了:“我盛家的祖先虽已远逝,却留下了丰厚的笔记和日志。我很仰慕你们那个与和平、平等最接近的时代。祖先在日志里也常常深切怀念那个时代,遗憾不能回去的痛苦。但我们那个既杰出又不着调的祖先也说了,她说人生就是一个折腾与被折腾的过程,不折腾不成活。而穿越者的精神就在于,无论怎么被折腾,都要百折不挠地去折腾回来。”
“穿越者的精神……折腾……被折腾……”钱妍喃喃重复道,“那我真是被折腾得够呛啊。”
盛欢颜纸扇“刷”地一展,风度翩翩地说道:“那么,告诉我,你想不想去折腾回来呢?”
钱妍慢慢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盛欢颜颔首微笑,手中的纸扇摇啊摇,扇面上墨墨黑的两个狂草――
――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