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的我都做了。”
褚年拒绝承认自己流眼泪了, 尽管有水从他的眼角流进了枕头里。
他抓住的那只手很稳,还是温暖的。
“我!我!像个真正的孕妇一样, 我还学着做什么按摩,我用那个小球,天天疼到要死, 我还练瑜伽动作,别人跟我说的法子能试的我都会试试, 啊?难道还不够吗?说不让吃我就不吃了, 说让我吃的,我能吃也都吃了!
这些还不够么?怎么别人都没事儿, 到我这儿事儿就没完了呢?
余笑,除了工作之外我都不知道这个皮子下面的人到底是我褚年还是另一个人!我做的还不够吗?我做的还不够吗?我只要十天, 再给我十天我妥妥能成了工作室的合伙人!”
余笑还是不说话, 她由得褚年发泄。
抓着那只手, 褚年几乎想把自己的脸埋进去, 无数的与怨念痛苦其实一直积压在他的心里,这不是骂人、歇斯底里地对抗和一直坚持工作就能真正排解掉的,今天听见自己要卧床修养至少一个礼拜的时候, 褚年觉得支撑他的东西真的倒了。
最可恨的是,他连倾诉的地方都没有。
他自己的亲妈笑他现在是个要被抛弃的破布口袋。
他身体的母亲能在生活上照顾他, 却不知道他一直以来真正的痛苦。
直到余笑回来, 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脆弱。
多可怕,明明余笑在他生活里消失了几个月,除非自己求助不然她什么都不做, 自己一看见她,却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哭了。
他也真的哭了。
他至今难以相信,他付出了全力去挣扎出的结果,竟然就以这样的一个方式宣告结束了。
“余笑,你告诉我,我是出了一个轨,我是在外面有了花花肠子,难道这就活该受这些吗?”
好一会儿,余笑才回答:“不是,你别想这些了,好好休息吧。”
褚年:“你只想跟我说这个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余笑低着头看着他,“褚年,我现在看着你觉得你真的很惨,如果你是别人,我会很同情,但是对你……我觉得同情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如果没有这场交换现在承受这些的那个人就会是我,不对,我会比你承受更多,那时候的你会对这样的我同情么?只要这样问一问自己,我就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看待现在的你。好好休息吧,我请了几天假陪着你,陪到你出院。”
褚年还抓着余笑的手不肯放,细细的白色的手指几乎要嵌进淡褐色的大手中。
“余笑,不是的,你不会比我更多了,你……我……”
褚年努力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余笑!你比我幸福多了!你有你妈,你有你朋友,甚至你爸对你都有好的时候,就连小区里平时没说过几句话的邻居都知道你是好人,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你的好能留在他们的心里,我的一切都随着褚年这个身体被你带走了!
余笑,想想这些,我求求你,你想想这些,你不要总觉得你是受了我的伤害了好么?我是背叛了你,我背叛了咱们的家,可这不代表你的人生一无是处!反而是我,我现在才明白,抛开褚年这个光鲜好看的壳子,真正没有被人惦记被人保护的是我!没有人爱我躯壳之外的东西,我爸妈都不爱,我比你可怜!
余笑,是我褚年,是我比你可怜!”
那只手被抽了回去。
查房的护士从病房门前经过,病房的灯被关上了。
黑暗笼罩了整个病房区,也笼罩了短暂的沉默。
余笑轻声回答他的痛苦哀求:“你错了,褚年,是有人爱过你的,是你自己不要了,不要说没有人爱你,这句话会把你之前在我这一切卖的惨都打散。”
初冬的风声有点大,从窗外一直漫到人的心里。
抽出一张纸巾,慢慢擦掉手上沾染的泪水,余笑接着说:“之前他们说你一直不说话,我还怕你是产前抑郁,既然现在脑子还这么清楚,能哭会说,估计你的状态比我想象中好,好好休息吧,不要太激动了。”
借着月光,余笑合衣躺在了旁边的病床上,黑色的大衣被她当被子盖在了身上。
褚年再没说话,那句“有人爱过你,是你自己不要了……”在他空荡荡的脑海中回荡着。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他慢慢转过头去,看着余笑,看了很久,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又看见了余笑,褚年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又活了。
余笑只要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就能觉得自己又活了。
医院的清晨很早就来临了,余笑用热毛巾给褚年擦脸擦手,擦的干干净净,白色的面皮儿都泛起一层粉,又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一瓶面霜给褚年擦了。
褚年:“你现在一个大男人还用面霜啊。”
余笑:“所以我现在一个大男人比你以前帅啊。”
褚年不说话了。
早饭是昨晚就在医院食堂订的,一张鸡蛋饼,一碗红豆白米粥。
余笑翻了翻傅锦颜送来的东西,在里面找出了一包淡盐榨菜,让褚年卷着鸡蛋饼吃。
“我想吃半熟的鸡蛋。”
“等你查房结果出来了我回去一趟,给你煮了带过来。”
“好。”
赶在医生查房之前,同病房的两个人都赶回来了,看见高大俊朗的男人在病房里进进出出,两个孕妇都忍不住去看。
看着他们的眼神,褚年的心里又是一阵心累。
查房的结果自然是褚年得继续卧床休息,有了这么个结果,余笑就先回家了。
她刚走,褚年就听临床的孕妇跟他说:“你老公长得可真好看啊!有这么个老公还一大早给你忙里忙外的,你真是好福气,昨天看你婆婆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你是个小苦菜花儿呢。”
小苦菜花儿是什么?
余笑这样就算是对自己好了?
褚年歪头,看着孕妇挺着肚子瘫在床上,一手挂着吊瓶儿,另一边还得自己伸手去拿床头柜下面装着水果的兜儿,她的老公就在一边儿坐着玩手机。
褚年顿时觉得余笑作为一个老公……好像还行?
这么想着,他拿出了手机,微信里满满的都是消息,有牛姐的,有其他同事的,甚至还有合作方和之前被他签单的客户的。
听说了他先兆早产,所有人都让他好好休息,合作方的省级经理说:
“你就放心生孩子,别担心项目了,等你生个胖娃娃出来,要是牛老师那边儿你觉得耽误了,就来我这,我给你个区域市场经理!”
看着这话,明知道是商场上来往的客套,褚年还是有一点点的高兴。
他好像也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惨。
余笑走之前给他削好皮的苹果,他拿起来咬了一口。
是脆甜的。
余笑拎着包打开家门的时候,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归零!归零!归归归归零!”
居然又归零了。
余笑的妈妈昨晚没有针对留宿在这里,而是直接回家了。
现在的家里空荡荡的,还是昨天早上褚年上班后的样子。
关上门,看着墙壁计分器上的“0”,余笑叹了一口气:
“我应该好好谢谢你。”
她对计分器说。
“我想过很多次,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我会变成什么样子,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会想得很糟糕,现在我不会了,甚至,不怎么会想了,有个人跟我说如果不知道路在哪里就低下头去做事,可能是事情做多了,我想的就少了。可我不懂,我现在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讨厌我自己了,为什么这个分数还是归零呢?难道我想换回来,就只能真的去爱褚年么?”
计分器当然不可能回答余笑的问题。
“可是,会再爱上褚年的余笑,也不再是我了。”
“不换回来,余笑不是余笑,换回来,余笑还不是余笑,有时候我觉得你在测的根本不是什么相爱指数,你是一面镜子,想让我们从里面看清自己,又生怕我们从里面看见自己。”
北方的房子都已经开始供暖,融融的暖气包裹着余笑,驱散了她大衣上的寒凉。
她站了好一会儿,才脱下外套。
上次回来是一个月前,那天正好褚年去省城开会了,余笑在家里等到九点多,去火车站开车把他接回来之后才走的。
每隔一段时间回来,这个家都会让她多几分的陌生。
茶几上的桌布换成了蓝色的方格,电视上面的盖布彻底不见了,甚至茶几底下的地毯都换成了灰色的。
卧室的变化更大,一套颇有上世纪八十年代风格的小碎花床品占据了床。
一些简易的健身设备就放在窗台上。
床边放了几本书和一个新的笔记本电脑,好几只笔都在地上。
书的种类还挺多,有财经的,有房地产的年度分析,还有胎教的。
衣柜一打开就很凌乱,一些余笑没见过的衣服占据了半壁江山,几乎每件都是宽松的、棉质的,颜色款式上有的还不错,有的就特别一言难尽,显出了它们主人飘忽不定的审美。
把衣柜大略收拾了一下,找出了两件能给褚年替换的衣服,余笑又拿出了一件褚年从前的羊绒衫,往身上一套,再照照镜子,余笑挑了一下眉头。
从前褚年穿这件衣服可真没有现在这帅气逼人的味道。
回来的路上买的牛肉切小块下在锅里炖着,再脱了衣服去洗了澡,出来煮鸡蛋……十一点五十,余笑拎着东西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看见她的一瞬间,褚年露出了从他住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老公!”她很自然地叫。
“我给你把电脑拿过来了。”
说着话,余笑从包里拿出了笔记本电脑,架起床桌放在了褚年的面前。
“啊?”
“你要是想看看工作相关,还是用电脑方便一点儿。”
余笑说得很自然,褚年却有点懵。
“你还让我工作?”
“要是不让你工作,你就像昨晚那样抱着我的手哭,那还是工作对你的情绪好一点。”
“可、可、可医生让我静养啊!”褚年说话都结巴了。
余笑说:“我又没让你跑着工作,躺在床上看看相关总是可以的,当然不想看就好好休息,你心情怎么好怎么来,医院的wifi不怎么样,我下次回家给你缓存几部剧,还是你想看小说,或者玩个游戏?”
褚年还没说话,临床的孕妇已经开始说她自己的老公了:
“你看看人家,人家还关心一下媳妇儿想看点儿什么,干点儿什么,就你,你就跟你的手机过日子去吧!”
看着他们,心里有点甜的褚年顿时觉得自己的幸福指数在飙升。
作者有话要说: 滴滴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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