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王虽然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嫡出, 但是皇后这个做母后的却并不喜欢他。
因为他是个寤生子。
皇后在生他的时候, 如果不是有那见多识广的医婆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壮着胆子在她下面剪了一刀,只怕现在皇后坟头上的草都长得老高了。
再加上皇后在生安乐王以前,就已经有了一个做太子——还十分优秀——的嫡长子,所以, 甫一落地就遭了母后厌弃的安乐王,完全可以说是被他奶娘周氏一手养大的。
宫中惯会捧高踩低,一个不被自己生母待见的皇子日子有多煎熬, 自不用多言。
也正因为这样,在宫里遍尝人情冷暖的安乐王对周奶娘的感情很深,自家王妃有喜了, 想都没想的就把自己最为信重的奶娘和她一双孙女领进了王府……谁知, 这一领,却领来了三个祸害!
安乐王睚眦欲裂地注视着歪坐在地毯上,还振振有词, 一口一个她也是为他好的老妪, 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厚颜无耻之人竟会是那个因为他年幼时, 眼馋偷了七弟玩具而苦口婆心劝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的周奶娘!简直不敢相信, 眼前这虚言狡辩之人竟会是那个在他深夜突发疾病,宁肯在大雨倾盆中, 磕死于坤宁宫门口,也要求得他母后一见,为他寻来太医的周奶娘!
思及往事, 一口心头血只差没当场喷出的安乐王泪水夺眶。
他难受的厉害。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僵木着一张脸,用一种异常沙哑地声音说道:“奶娘,你还记得当初本王把你和你的两个孙女儿带进府里给王妃看时,你当着本王和王妃的面,立下的誓言吗?”
“誓言?什么誓言?”周奶娘表情茫然地看着安乐王问。
不止是她,她的一双孙女,倩儿和俏儿的脸上也充满着困惑之色。
显然,她们都忘记了。
安乐王见此情形,忍不住自嘲一笑,为自己直到此刻还对眼前这老妇抱有希望感到讽刺。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你说,你知道王妃是本王的命,你是本王的奶娘,就是为了护好本王的这条命,你也会好生照顾王妃,不让她出半点差错!”
安乐王的话让周奶娘的脸上带出了几分惊恐之色。
她猛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安乐王,“王爷!您不能这么做!”
她的声音都因为过度的紧张而微微颤抖,“王爷!您不能这么做!”
她再次重复,险些没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刺激就这么两眼一翻的当场晕死过去。
与之同时,她的襦裙下摆里也传出了几分让人作呕的腥臊之气。
“不,本王能!”安乐王眼神漠然无比的看着被他一句话惊骇得屎尿齐出的周奶娘用仿佛从喉咙里抠出来的声音说道:“奶娘,本王是您一手带大的,再没有谁比您更了解本王的脾气,当时,你当着本王和王妃的面发誓,如果王妃在你的照料下,但凡有一点不妥当之处,你都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相抵!”
“以前是本王太过仁慈,选择性地遗忘了你的誓言,不过现在想起来也不晚——”
安乐王语声一顿,侧耳聆听着外面逐渐变得密集急促的脚步声,一字一顿地继续望着周奶娘说道:“你誓言里的天打雷劈,本王做不到,因为本王不是神,但是碎尸万段,本王还是能够派人尝试一二的,就是不知道奶娘你受不受得住!”
“王爷!您不能这么做!您不能这么做啊!”周奶娘完全被安乐王的威胁给吓蒙了,只知道老泪纵横地反复重复着她刚才说过的话,并且尝试着想要攀爬到安乐王面前来抱他的腿。
安乐王怎么会让她这肮脏透顶的模样再污了自己心爱的王妃,他眼神厌恶非常地对已经跟着儿子一起走进正房寝卧的王府长吏和一众王府侍卫道:“将这三个女人给本王拉出去!年长的,直接剁碎了喂狗!年轻的两个,给本王送到三王爷那里去,就说这是本王专门送给他手下那些猪狗不如的畜生们用来消遣的!”
安乐王在倩儿不可置信地目光中,冷笑一声,“你不是发了疯似的想要给男人生孩子吗?本王成全你!成全你们姐妹!去做赎罪营的营·妓吧!那里有的是男人想要和你们生孩子!你们想生多少个都行!”
“不!”倩儿惊喘一声,猛然揪住了自己的胸口的衣襟。
赎罪营都是一些作奸犯科、十恶不赦的死刑犯,一个两个的都凶残暴虐得很,进了他们营的女人也同样都是一些做尽了恶毒残酷之事的犯妇,通常她们前脚进营,后脚就会被那些如狼似虎的畜生从头到脚的吞噬个一干二净,连半根头发都不会留下!
倩儿虽是奴婢出身,但自幼娇生惯养,如何能够接受得了如此下场!
一直以来都很为自己能够把堂堂安乐王妃肆意玩·弄于鼓掌之间而倍感得意和自豪的倩儿终于怕了!
她怕得就差没和她的祖母周奶娘一样,当场失禁。
“王爷!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倩儿面如死灰地冲着安乐王玩命似的磕起了头,“还请王爷大发慈悲饶过奴婢这一次吧!还请王爷大发慈悲!饶过奴婢这一次吧!”
作为她应声虫的俏儿也在旁边不停地磕头,语无伦次地恳求着安乐王的宽恕。
可安乐王已经铁了心的要让她们血债血偿,不论倩儿和俏儿如何苦苦哀求,安乐王依然下令让王府侍卫们把周奶娘祖孙三人拖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知晓了自家主子的私事,所以整个人都有些心神不宁的缘故,就连那身负正五品官衔的王府长吏也撸袖下场,身体微微发抖的亲自拖抓起了其中一人的胳膊。
眼见着她们就要被拖出去的时候,一直以来都是祖母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姐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俏儿突然爆发了。
“王爷!您别把奴婢送进赎罪营去!奴婢可以将功补过!王爷!奴婢可以将功补过!”
她扯着嗓子拼命挣扎着扭头往安乐王那边望过去!
“王爷!您以为我奶奶和姐姐就只给王妃娘娘下了毒吗?不!不是的!她们还给小世子下了毒!小世子也中了她们的毒!如果没有解药的话,小世子注定活不过八岁!”
俏儿的话让一直冷眼注视着她们被拽走的肃小世子瞳孔骤然紧缩。
他不可置信地朝着那三个因为剧烈挣扎已经变得蓬头垢面的女人望去!
什么叫他也中了毒?
她们居然……居然连他都没有放过?!
倩儿没想到死到临头还会被自己的亲妹妹给咬上一口,她满脸难以置信地瞪视着俏儿大声咆哮道:“俏儿!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说出来!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原本还指望着让那个贱妇的儿子给自己陪葬的倩儿如果不是被几个王府侍卫牢牢钳制住了胳膊,只怕已经飞扑到自己妹妹面前,活活掐死了她!
“因为我和你不一样!”双目红肿的俏儿撕扯着嗓子反吼了回去,“我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害王妃!也没想过要做王爷的小妾!而且!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我不想进赎罪营!我也不想在他面前死得那么下贱!”
伴随着俏儿的这一句话,那拉着她的王府长吏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毯上。
俏儿眼眶止不住地又是一热,“你为什么要跪!我又没指名道姓!你为什么要站出来!”
“因为我答应过你,无论如何,都要和你同生共死的!”那王府长吏深情款款地看着他的小苹果,泪水潸然,“以前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每次我说要到王爷那里去求娶你的时候,你总是一副担惊受怕,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
“是,这就是我不能嫁给你的原因!”俏儿泪如雨下地看着那王府长吏,“我虽不是主谋,但也是帮凶,我知道这事儿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我不能连累你!而且……我奶奶和姐姐也需要帮手……她们是不会允许我嫁给除王爷以外的人的……”
俏儿推开了那王府长吏,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安乐王的面前,“是奴婢祖孙贪心不足蛇吞象,才会害得王爷一家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奴婢愿意将功补过!还请王爷给奴婢一个机会!”
“将功补过?你倒是给本王说说你打算如何将功补过?!”安乐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在他面前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贱婢,只要想到自己从前居然把她和她的姐姐当成自己的亲侄女儿一样看待,他心里就说不出的作呕!
尤其是当他想起眼前这贱婢所说的她们还对他儿子也下了毒手的话!
“王妃中的是逆丹之毒,正逆的逆,牡丹的丹,这种毒素在有牡丹花的地方,能够得到最大效率的发挥,通常这种毒素只会对至亲至爱的人有效……”
俏儿在自己姐姐倩儿近乎杀人的目光中,如同连珠炮一般的将她所知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对着安乐王等人说了出来。
“这也是王妃为什么看到别人都可以保持冷静,但是一到您和小世子面前就喊打喊杀的原因,因为这种□□,能够把爱变成恨,把喜变成厌!”
总算弄明白了王妃这些年来为什么会看着他们喊打喊杀的安乐王和肃小世子泪如雨下。
如果说以前他们还为安乐王妃的行为颇感委屈的话,现在的他们只恨不得直接伸手把自己的一对招子从眼眶里抠出来!
既然他们已经眼瞎愚钝至此,那么,有眼睛和没眼睛又有什么区别?!
“……你姐姐说这种毒,无药可解,是真的吗?”被自家王妃咬得因为失血过多而大脑颇有几分晕眩之态的安乐王眼睛血红的瞪视着俏儿问道。
俏儿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是,我姐姐并没有撒谎,王妃所中之毒确实无解!但!但小世子不同!但小世子不同!”
俏儿猛然抬头,语声急促地说道:“小世子的毒这几年来都是奴婢在给他下,奴婢……奴婢心有不忍,虽然……虽然为了不让姐姐和奶奶怀疑,确实给小世子服下了一些……但是……但是只要王爷您好生找太医过来给小世子治疗,小世子还是会很快康复的!”
“你以为你减少了剂量,本王和本王的世子就会感激你吗?”安乐王被俏儿这近乎邀功的语气给逗得怒极反笑。
俏儿闻听此言,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王爷您误会了!奴婢!奴婢当不得王爷您的感激!奴婢之所以会和您说这些……只是希望……希望能够留一具全尸……希望……希望您不要因为奴婢所做的错事而迁怒到奴婢喜欢的人……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俏儿一边说,一边趁着所有人都没来得及阻止的当口,重重一下,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大量的鲜血因为她这一举动汹涌而出。
从戳破了周奶娘祖孙三人的恶劣行径,就一直站在旁边闭口不言的楚妙璃在俏儿咬舌后,毫无预兆地抬脚在众人充满疑惑的目光中,走到了她的面前,“你口口声声说你的心上人无辜,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你祖母还有你姐姐手上的毒·药又是从何而来?!”
楚妙璃的话让俏儿心神一颤!
安乐王父子也满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朝着那脸色铁青的王府长吏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