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河还是没有跟陆小凤等人离开,叶孤城只说了一句:“我们回去吧。”便又让他想起第一次冲动之下说道会和叶孤城回白云城时,他首次对自己露出的笑容。
他忍不住有点心酸。
那时候白云城主锋芒未露,他也仍然未想起对方野心勃勃,其实胸怀天下。只觉得男子孤高绝傲,却总是不经意间露出一抹萧索和孤寂,让人心中难受。
恍惚间,那段时日似乎也能算得上是两人间两小无猜的美好时光。只是感情再脆弱无比,不经意间一段记忆,几句对话,一个表情,便将所有爱恋甜蜜时光毁于一旦。
苏明河又想起曾经那人,最后自己落得遍体鳞伤。而且比起和叶孤城一起,那才真算得上是好得蜜里调油。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司空摘星之前的玩笑话。一顾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什么,虽然调侃意味居多,但对自己长相,苏明河得意过,也恨过。最恨的时候用浓硫酸泼伤那张脸也曾经想过。后来终日躲在游戏中,反而轻松许多。等再穿越之后,所见多是刀光剑影,偶尔有人调侃,却也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尴尬境地。他反而忘记了,这张脸曾带给自己什么,也曾毁灭过什么。
低头微微一笑,抬头迎向叶孤城的目光,朝他走进一步,道:“好。”
他虽想不出该做什么事感激叶孤城,但说声谢谢却是必要的。
两人之间一片安静,苏明河看了看夜空,受不了这安静气氛,没话找话问道:“你今夜来珠光宝气阁,可是为了阎铁珊?”
叶孤城点点头。
苏明河突然停下了脚步,为了来确定阎铁珊被杀吗?他虽想不通透阎铁珊和叶孤城是何关系,却也知道,阎铁珊多半是叶孤城的人。
他没有继续朝前走,叶孤城似乎也没有要催他意思,只是也跟着停下了脚步,转头问道:“怎么了?”
苏明河摇摇头,道:“为什么不救他?”
叶孤城看着他,犹豫了一下,道:“回去再说。”
两人一路无话,走回叶孤城那里。苏明河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脑海中挣扎片刻,开口诚恳地说道:“叶城主,谢谢你。”
这一声道谢,原是为先前独孤一鹤传授自己剑法之恩。
叶孤城看他一眼,微微点点头,但却连苏明河谢自己什么都没有问。
苏明河耸了耸肩,握住长剑的手紧了紧,有些勉强地笑道:“可惜我天分不够,即使独孤前辈和叶城主如此为我,却还是没能真正学会刀剑双杀。”他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本该早些发现,似我这样的天赋,又怎会让峨眉掌门都青眼有加。”
叶孤城沉默片刻后,对苏明河说道:“很少有人能在一夜就学会刀剑双杀,哪怕只是招式。”
苏明河展颜笑道:“叶城主,谢谢你。”
叶孤城点了点头,他既没有问苏明河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也没有问苏明河不过隔了一天一夜为何就有如此大的态度转变。除了刚才有些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以外,似乎也完全就当昨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然后他举起了他的剑,对苏明河说道:“我的剑不出鞘,我们试试你的刀剑双杀。”
要掌握一套武功,多练自然是最好的办法,只是江湖上只怕再难有人,能够找到第二个叶孤城这样的陪练。苏明河不敢像他那般剑不出鞘,他将剑鞘扔在了一旁,握紧了剑柄,沉住气盯紧了叶孤城手里的剑。
两个人试了几招,苏明河有些放不开手脚,毕竟是新学的招式,不算熟练,对方又是武林中最顶尖的剑客之一。才不过三招,不用叶孤城说,苏明河也知道自己的剑法乱了。
一个人的心若是乱了,招自然也就乱了。
叶孤城收回了剑,冷冷问道:“你可怕我?”
苏明河点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我不怕你,但是你手里的剑,估计除了西门吹雪之辈,还很少有人能不怕的。”
叶孤城道:“一名剑客,他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相信自己手里的剑。”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出剑的时候,该想的是怎样破我的剑招,而不是怎样防御我的剑招。”
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嘛,苏明河道理是懂,但是真的要做,却是做不到的。更何况他现在用的是一套根本就不算熟悉的剑法,所以他开口对叶孤城说道:“剑法我还不熟。”
叶孤城摇了摇头,道:“独孤一鹤传你的,本就不是剑招,而是剑意。刀剑双杀若是放不开手脚,便辱没了杀之一字。”他的目光落在了苏明河脸上,问道:“我的剑都未曾出鞘,你何用担心?”
苏明河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的剑纵然还未出鞘,可是你的人,却是一把最锋利的宝剑。”
这个感觉苏明河相信不止他有,凡是和叶孤城交过手的人都该有,叶孤城自己也应该清楚。可是听见这句话的叶孤城,突然微微一笑。
叶孤城本就不是个爱笑的人,尤其今天,虽然他似乎并没有要怪苏明河的意思,甚至在珠光宝气阁还邀他一起回来,但是给人的感觉确实冰冷了许多,两个人就又好像回到了最初认识的时候。可是从陌生人逐渐熟悉起来不会觉得尴尬,两个已经有些熟悉的人突然又变得陌生起来,之间的氛围却是非常尴尬的。
可是叶孤城又对他笑了,他这一笑,苏明河突然就觉得之前的尴尬和不快似乎消失了不少,人也变得精神了不少,重新握紧了手里的剑,展颜笑道:“我们再来一次。”
叶孤城点了点头,道:“你也无须怕我,我不会伤你。”
等两个人练完剑,夜色更浓。
苏明河有些累了,随便靠在荷塘边的大树下,想起先前在路上未得到答案的问题,又问道:“为何不救阎铁珊?”
“保住了阎铁珊,便保不住珠光宝气阁。”叶孤城突然说道,打断了还陷入深思中的苏明河。
他惊讶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向叶孤城。
独孤一鹤和阎铁珊多半是叶孤城的人,或者说和他之间有某种联系的人,这一点他已经猜到,但是他没想到,叶孤城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毫不掩饰的,衡量清楚阎铁珊和珠光宝气阁的价值,然后保更有价值的一方,这是很自然的做法。
苏明河突然又觉得稍微有些不舒服,他虽然可以理解,但却还是会觉得不舒服。这大概就是,别人能够成就一番事业,而自己却始终不行的原因吧。
不过苏明河很快就又释怀了,叶孤城或许会在陆小凤等面前站出来保阎铁珊一次,不过他不该忘记刚刚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一个人是不是真正在别人身上花了心思,其实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叶孤城选择不瞒他,那只能说明,确实将自己当成了自己人。
所以苏明河笑了笑,又问道:“那么独孤一鹤呢?”
“独孤一鹤,武功极高。”
苏明河点点头,这个他当然知道。
“但他或许还不如阎铁珊。”叶孤城继续说道。
苏明河有些惊讶,纵然阎铁珊、独孤一鹤都是金鹏王朝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但是一个是大内总管,一个是能征善战的将军,这样的话,独孤一鹤至少在武功上应该比阎铁珊更有优势才是。更何况他做峨眉掌门几十年,取长补短,刀剑双杀的横空出世,便是最好的证明。不过他并没有多问,只是听叶孤城继续说了下去。
“独孤一鹤性格刚直,若非我在峨眉金顶胜过他,或许他并不会站在我这边。”
苏明河点点头,问道:“那么阎铁珊呢?”
“我之前已说过,阎铁珊怕死。光这一点,就已足够。”
一个人越是富有越是怕死的人,自然比起性格刚直不屈的人更容易对付一些。
“还有一个人……”苏明河沉吟片刻,问道:“他是否也已是你们的人?”
叶孤城对苏明河说这些话的时候,本来一直看着远处,此刻却突然转头看向了他,目光如电,似乎没有想到苏明河竟然能够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叶孤城的目光,确实很有压迫感。可是苏明河却并没有逃避,而是直直迎向了他的目光,道:“霍休呢?是否也已站在你们这一边?”
“你知道霍休?”叶孤城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开口问道。
苏明河微微一笑,道:“我不仅知道霍休,我还知道上官木,知道霍天青和上官飞燕。”他站直了身体,一步步走向了叶孤城,道:“叶城主,我是一个什么都可以无所谓的人,但我感激你对我做的很多事。像你这样的人,原是不需要做这样的事的。”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叶城主,我的家在很远的地方,我原本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家去。之前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包括恋人或是陪伴,其实我是不信的。并不是不信你这个人,只是习惯上不去相信站得太高的人。”
叶孤城皱起了眉头,问道:“你的家在哪里?”
他问的并不是苏明河为何不信,而是他的家在哪里。不知道为何,听见他问出这句话的苏明河,心里最后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看向了荷塘对面未知的远方,道:“很远,远到或许穷我一生,都再无法回去。”
“或许我可以帮助你。”叶孤城道。
苏明河笑了,道:“我并不是怀疑叶城主你的能力,只是有些事情,人力终究难及。”他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说,话题一拐,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上,继续问道:“霍天青呢?既然阎铁珊可以舍弃,那么霍天青是否一样?”
叶孤城看着他片刻,终于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