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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令主大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令主没有回答聂枣,反而道:“我需要一个看客。”

很显然,聂枣被选中了,但她一点也不觉得荣幸。

她试过逃跑,但白芍大概被下了死命令,严防死守。她给聂枣的三餐下了药,那些慢性的药会让人昏睡,四肢无力,连思考都困乏,而拒绝吃饭的话,饿不过两天,聂枣同样没有力气。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一个人的出现。

他击晕了白芍,推门进来,与聂枣面面相觑,两人都有些尴尬。

说过后会无期的人此时再度相见实在在意料之外。

聂枣努力眨了眨眼睛,道:“翟先生?劳烦你带我出去可好?”

任平生叹了口气,扶起聂枣,苦笑:“实在没想到此生还能相见,马车在外面我们先出去吧。”

聂枣困得厉害,在马车上睡了一觉,困乏感才稍稍消散。任平生还在她边上,她当然没自信到觉得任平生是为了救她才来,整理思绪片刻才道:“任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鬼都的人罢?”

聂枣点点头。

任平生又叹了口气:“果然,那那位神秘莫测的国师大人想来也与鬼都脱不开关系。他要统一这大陆,我们自然不想看到这个局面,族里让我出来阻止……我跟踪国师一段时日,只见他来过这里较为频繁,便以为……”

聪明人不用把话说透,任平生大抵以为里面关着的是令主的软肋。

却没想到里面会是个熟人。

聂枣活动着酸软的手脚,很是无奈道:“那你应该是误会了,我对国师并不重要,我不过是他的一个手下――一个不怎么听话的手下,所以他为了惩罚我就将我囚禁在那里。”

任平生:“我能冒昧的问一下,那位国师大人,究竟……”

聂枣摇摇头:“若我知道有什么能制约他的,又怎会如此受制于他。”

任平生思忖道:“此言也是。”

聂枣:“那能放我离开吗?”

“恐怕不行。”任平生抱歉道,“姑娘对于国师有用没有你说了不算,之后只怕得劳烦姑娘跟我走一趟了……”

“走一趟,你要去哪?”

“赵国。”

聂枣瞪大眼睛:“你还敢去赵国?”

他现在在赵国的名声可是齐国的细作!这人简直不怕死!

任平生叹气:“此刻再去赢取一个国君的信任只怕很难,我会想办法洗白自己,更何况这次我是真心来帮赵国……不能让国师再赢下去了,族人的人分析过,他实在危险的很……可惜派出去暗杀他的人都失败了。”

聂枣赞同。

心情上她很能理解任平生。

立场上也没什么矛盾的。

她甚至非常希望厉国的人能早日铲除令主这个祸害。

不过,等吃了几顿饱饭好好睡上一觉,积攒够体力,聂枣还是暗自准备起了逃跑,现在谁也不能阻止她回去找柴峥言,她对搀和进这些事毫无兴趣。

对于逃跑这件事,聂枣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任平生只是找人看着她,没绑手绑脚没下药,夜黑风高,聂枣用迷烟随手放倒两个看门的,换上当中一人的衣服,稍作易容,就蹑手蹑脚逃了出去。

逃出去聂枣才发现自己开心的太早,布告栏贴着的通缉令上,赫然有她。

而且令主料到她会易容,在沿途的城门口都命人烧一种草料,这种草料燃烧升起的烟会使得易容面具和药膏发红变热,没一会便发热脱落,脸颊刺痛。

据说逮到不少易容而行的江湖侠客。

聂枣在城中转了两天,甚至想藏在运货车里出去,看到城门卫审查之严格,不敢冒风险最后只得作罢。

天无绝人之路,没多久聂枣就等到一个熟人经过这里。

夏白泽。

他正要去雪山疗养。

聂枣闯进他房间时,夏白泽吓了一跳,不得不说话少的好处这时就体现出来,即便惊讶夏白泽也没大呼小叫。

待看清聂枣的脸,他脸上的惊愕则立刻放松下来,试探着道:“……聂……枣姐姐?”

聂枣点头。

“果然是你。”他说话很慢,神情却有些急躁:“……婚礼你走的……太早……我没有问……”

聂枣才想起当日离别时,她似乎答应过夏白泽,下次再相见时就告诉他自己是不是进他梦里的那个人,如今顶着自己的脸,这个疑问自然迎刃而解。

“是我。”聂枣直接承认,犹豫了片刻,她道,“有件事我要拜托你帮忙,不知道……”

她还没说完,夏白泽就努力点了点头,漂亮的眼睛里是全然的信任和毫不怀疑。

聂枣忍不住笑起来。

糟糕的心情里,也好像突然射进一缕光束,驱散尘埃。

“啊……”

夏白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表哥他在找你。”

***

这个时候聂枣并不想再见到颜承衣,但他来的实在是太快。

不到两个时辰,就风尘仆仆的出现在聂枣面前,手里还捏着那封信。

这是她第一次见颜承衣时,颜承衣不是那副衣冠楚楚胜券在握的模样,乌发没有梳齐整,衣摆上还沾了些尘土污迹,因为匆忙而失了风度。

他手里的那封信因为被反复看,已经有些皱褶。

本不该在这时候遇到颜承衣的。

在她的预计中,此刻她应该陪在柴峥言的身边,这以外的事情都与她无关,颜承衣也根本找不到她。

一步失算,导致步步错。

“你写的……都是真的?”

聂枣毫不犹豫回答:“是我编的。”

颜承衣深深望着她,这一次眼神不是怀疑而是探究。

聂枣对他说的话一向半真半假,他不敢完全不信,也不敢尽信,可这一次他确信聂枣是在说谎。

回想信里起那些细节,颜承衣简直要毛骨悚然。

有些事根本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聂枣又是如何得知?

他不喜欢聂枣,但的确……他小时候的那些行为举止,都不能用单纯的讨厌来形容,如果讨厌怎么会仅仅因为被亲了脸颊而失神许久,怎么会总是忍不住望向她,怎么会退他婚退的如此艰难,怎么会……看到她行刑时,如此不能忍受。

他一直默认自己不喜欢聂枣,即便心如刀绞也只当是错觉。

甚至于,他此刻才忆起,当初聂枣来找到他,他得知姜随云其实没死时,第一时间,闪过心头的并不是惊讶诧异,而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她并没有死――可后来这些他都慢慢想不起来了,它们在颜承衣的脑海里被无限淡化,似乎只是什么不重要不必在意的一抹浅浅痕迹。

如果真的是被某人下了暗示,那简直……是这天下最滑稽的事情。

这二十多年来,他喜欢不上任何人,见过形形色.色许许多多的女子,可没有一个人有让他稍微动心的感觉。

他以为自己不过是没有遇上。

可如果告诉他竟然是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

颜承衣五指用力,将信纸揉皱,恨恨道:“我倒宁可这些都是你编的……你到底是如何得知的?对我下暗示的人又是谁?”

聂枣:“都说是编的我怎么……”

“告诉我……”颜承衣攥着她的肩膀,清雅疏淡的眼睛里满是挣扎,“为什么?”

没经历过的人不会明白,那种爱而无能的感觉。

他也想去爱,他也想结婚生子,和一个人白首不相离,可做不到――

它们只是被淡化,被刻意误导,那份感情从未被真正抹去。

聂枣感受到从颜承衣身上传过来的强烈气息。

她动了动唇,最终叹气:“抱歉,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是我的错,你就当没看过这封信吧……我……要离开这里,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出现了。”

“去哪?”

聂枣没有回答,但颜承衣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

“是柴峥言吗?他……怎么样了?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颜承衣松开手,空气里又沉默片刻。

他才勾起唇角道:“你倒是当真喜欢他……他在哪?”

“这……”

“我跟你一起去。”他笑笑,这次是实打实的自嘲:“说不定到时候我一时心软,就把龙髓玉给你了。”

***

通缉令贴满了整个帝国,但离开帝国境内,这些就不成问题了。

颜承衣妥协,没带大队车队,只轻装简行一辆马车跟聂枣上路,令主此刻正忙着攻打赵国,她稍微能放下点担心。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什么话。

以前就算彼此看不顺眼,拌嘴也能说上不少句,这次却是异样沉默。

唯一一次对话还是颜承衣问她:“和我解除婚约前,你幽会的是谁?”

“没有这回事。我真喜欢上什么人用不着偷着幽会,我会直接跟你说。”聂枣平淡道,“至于柴峥言,是在你退亲后我才认识的。”

到了柳城,聂枣先下马车,买了几样柴峥言爱吃的点心带着,才到他们住的宅子。

下车前,聂枣才像方想起来:“对了……阿言醒来的时候失去了记忆,所以可能记不得你是谁。”

“那你呢?他记得你吗?”

聂枣顿了顿,随意道:“……也一样。”

敲了敲门,开门的人一身熟悉的雪锦长袍,笑容温和无害,干净的像三月的春雨:“你是……”

而在看到门里人的那一瞬间,聂枣已经扑上去抱住了他。

柴峥言倒退一步,稳稳接住扑上来的女子,欣喜之色不假掩饰:“你回来了?”

“嗯。”聂枣在柴峥言的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鼻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柴峥言的声音柔软下来,绵长如雾:“那就好。”

站在一侧刚下车的颜承衣静静看着,眼眸漆黑透不出半分光来。

聂枣告诉柴峥言,颜承衣是他过去的朋友,来这做客几日,柴峥言不疑有他,也十分好脾气的招待了颜承衣。

颜承衣同柴峥言寒暄了两句,便问:“你的身体……如何了?”

柴峥言的脸色霎时黯淡,但很快他又笑起来:“……能过一日便是一日吧,劳烦颜兄担心了。”

想也知道,一进院子,颜承衣就看到那些摆着的名贵药材,空气里的药味浓郁的让人几乎不想多呆。

他也……确实不想多呆。

颜承衣早知道聂枣和柴峥言的感情,过去聂枣屡屡提及时,他不是没有过羡慕之情,但此刻的羡慕之情仿佛又多了些什么。

到了第二日,颜承衣示意,聂枣找个理由支开了柴峥言,道:“有什么你就直说好了。”

颜承衣道:“很遗憾,我不能把龙髓玉给你。”

聂枣并没有太失望,或者说,她早预料到了:“……我知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颜承衣深吸了一口气,道:“你知道龙髓玉的什么吗?”

聂枣怔了怔:“不是你出生时便伴着的……一块玉?”

“它并非是一块玉,而是一枚药石,触之如玉,因气味神似龙脑香,又称龙髓玉。年幼时我身体不好,全靠这枚药石孕养,童年有一次丢了这玉,我整整病了三日,等族人慌忙找到给我佩上才慢慢痊愈,也因此我的体质很容易发热……”他顿了顿,“我不知道失去它我会怎么样,因为它从没离开过我的身体,父母族人怕它丢失,便将它嵌进了我的身体里。”

说着,颜承衣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动手扯松襟口,露出白皙的胸膛,那上面有个拇指盖大小的浅红色印记。

难怪她怎么也找不到,原来……它在颜承衣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