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白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叶见微。
应该说, 他车祸复明之后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叶见微。
叶见微大他十岁还要多, 四舍五入是一轮, 做个哥绰绰有余。
叶见微先生很客气,把人当儿子养。
这是俞白和叶见微生活了一段时间的最大感受。
叶先生控制欲恰大好处,他智商高, 情商也不低, 和人相处绝对不会让人难受。
更何况他对俞白确实倾尽了全部的耐心,跟当年养自己弟弟一样。
俞白失明的时候住进了叶见微家,每周去医院复查一次, 叶先生不愿意假手于人,无论工作再忙,都要自己带着他去。
俞白原来见过叶见微, 但也仅仅限于见过。
他带着一个少年全部的警惕和提防和叶见微朝夕相处。
俞白父亲早就过世了,现在又没了母亲,他看起来家破人亡, 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但他还有他父母留下来的, 尚在运转的、吞吐数额巨大的公司。
他没有道理不怀疑叶见微近乎于慷慨的好意。
他刚来的时候确实少言寡语。
他少言寡语,叶见微就能比他更沉默。
叶见微有太多的事情要忙,俞白只能听见他活动发出的声音。
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觉得十分不自然。
叶见微轻轻地翻动文件,“你觉得不舒服吗?”
俞白无神的眼睛转向声源的方向,“我, 我没事。”
叶见微的声音很低沉,很好听,尤其是在人失去了视觉、其他感官更为敏感的情况下。
俞白不自然地摆弄着手指。
之后叶见微接了一个电话,走了。
他走之前和俞白打过招呼了,算是照顾少年的感受。
俞白在叶见微家这几天深刻地体会到了叶见微到底有多忙。
他没有上班时间,也没有下班时间,需要的时候立刻穿上衣服就走,哪怕他当时已经躺在床上半个小时了。
叶见微特意给俞白请了护工。
既有护工又有保姆,他的日子不可谓不安闲。
如果他不怕黑的话,一切都不错。
十七岁的少年怕黑也不会说,只会顶着眼下的一圈乌黑在保姆的询问中摇头。
他有意隐瞒,长这么大,没有人知道。
后来叶见微知道了。
叶总半夜不睡觉想看看自己养的小孩休息的好不好,悄悄过去摸了一把脸,发现全都是眼泪。
俞白哭着叫了声妈。
叶见微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半跪在床前,一手握着俞白的手,一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俞白又叫了一声。
叶总无可奈何地说:“哎。”
小孩一下子安静了。
安静了几秒之后,他往叶见微的方向挪了挪。
叶见微一拿开手他表情就有变化,哭的尤其可怜。
叶总觉得自己更可怜,他跪在地上,跪了四十多分钟。
俞白无知无觉,他只是听见第二天叶见微走路的脚步声好像沉重了不少。
能不沉重吗?跪的膝盖都轻了。
俞白沉默了片刻,道:“叶……哥,你不舒服吗?”
叶见微凉凉一笑,笑得尤其骇人。
可惜对方只会睁着眼睛茫然地看他。
叶见微憋屈道:“没事。”
俞白留心了几天,最后发现叶总每天都来他房间。
小孩放在被子底下的手一下子就抓紧了,他等着叶见微的动作。
结果对方自言自语地说:“今天睡的还行。”
他想起自己之前做的梦,试探地叫了一声,“妈?”
叶见微的声音听起来都有点咬牙切齿了,“哎。”
他又道:“妈?”
叶见微很烦很烦地回答:“哎。”
“妈。”
“你是不是没睡?”
那边没有声音了。
俞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
他心情复杂,复杂的自己都形容不出来。
他这个年纪本来就应该是受尽娇惯,或者至少,有父母疼爱的年纪。
但是他没有。
他只能以一颗涉世未深的心,去揣测一个老狐狸。
结果还想错了。
从那天之后,叶见微发现俞白变得非常听话。
怎么说呢?
之前俞白的听话是很冷漠的那种听话,是属于,你说了,我不做,但我不会反驳的听话,现在俞白的听话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
叶见微忍不住摸了一下对方的脸,吓了他一跳。
“你干什么?”俞白不喜欢别人碰他,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过于生硬了,补充道:“哥哥。”
“我看看你发没发烧。”叶见微说的很由衷。
俞白不解。
叶见微又捏了一下,“摸不了?”
小孩转过去,不想理他。
或许是那声哥哥让他想起什么,他笑着说:“那你捏回来,哎呀,小孩别那么小心眼。”
结果原本和他十分客气的小孩一下子伸出了手。
“你的脸呢?”他还很委屈。
叶见微自作自受,凑了过去。
小孩没捏,他从眉心一直划到鼻梁。
鼻梁挺高的,他想。
然后就没往下,按嘴唇就太暧昧了。
叶见微偏头,错开了俞白的手。
他笑了起来,“你干嘛?”
俞白无辜地说:“没摸到脸。”
“你往边上就能碰到,”叶见微嘲笑他,“你是傻吗?”
俞白摸索过去,用力地捏了一把。
叶见微的脸温热温热的,他的手也是,和他一贯偏低的低温不太一样。
叶见微人也不太一样。
可能是因为他什么都不缺,对俞白又没有所求,对他好只是因为对尽一个他母亲朋友的责任,而非其他。
他的好非常自然。
不需要去怀疑,但是非常容易上瘾。
叶见微在某些方面非常细心,他会在小孩粗暴地用毛巾擦头发的时候接过去帮他吹干,怕水淌进他的眼睛,他知道俞白怕黑,再怎么亮的灯都不好用,就等俞白睡着了才离开。
俞白不想影响他休息,就装睡,后来被叶见微知道了,两个人就僵持着。
僵持到叶见微睡在他旁边。
半年之后,他的眼睛好了。
他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叶见微。
叶总和他想象中还有点差距,最大的差距就在于神采。
他以为的叶见微是个体贴入微的人,结果对方看起来更像是个成精的狐狸。
对于男人来说,他长得太好看了。
好看的让人心惊。
从那天之后,叶见微和俞白分开睡了。
叶见微长成这样,又是如此显赫的身份地位,他身边有很多的人,男人或者女人。
俞白没什么反应。
他也没资格有什么反应。
叶见微顾忌他年纪小,一切工作无关的电话不在俞白面前打,整个人是十分的正人君子。
而且俞少爷年纪轻轻,已经十分有小老头的潜质。
叶见微不吃饭他叨叨,叶见微不好好休息他叨叨,叶见微回来晚了他叨叨。
最严重的一次是叶见微终于玩了把大的,把自己送进了医院。
叶见微这个房间颇有意境,窗子不远处就是一排法国梧桐,长到了二楼那么高。
叶见微就在二楼,往外看一片青绿,生机勃勃。
俞白静静地看着外面,然后就哭了。
哭的无声无息。
叶见微一下子慌了。
他哄了半天,和人保证以后再也不这么干,连保证书都写了,才把俞少爷哄回来。
他俩关系好像越来越好了。
但他又开始做噩梦了。
不对,应该说,他又梦见叶见微了。
不是什么好梦,第一次是在悬崖上,他抓着一块凸起的石头摇摇欲坠,叶见微坐在上面,低下头看他,神色冷淡又悠闲。
他死不了,活不得,只想求叶见微给他个痛快。
叶见微没有,叶见微看着他,眼神像是在看一束花或者一棵草。
他叫叶见微哥哥,但是对方并没有回应。
第二次是一片火海,叶见微对着他伸手,想救的又好像想推他。
在他看见叶见微伸过来的手之后,他猛地惊醒了。
这次是在水里,他拼命挣扎。
叶见微站在上面,轻轻地笑。
水又黏又腻,他求叶见微救他,叶见微非但不救,还笑的很嘲讽。
他醒来时一身冷汗。
他站在楼梯上,一切都安静的要命。
他道:“吴姨。”
起的非常早的保姆从楼下往上看。
“哥哥没回来?”
保姆道:“叶先生从前天晚上走就没回来。”
俞白哦了一声。
叶见微晚上回来的。
叶见微从来不往家里带人,这回身边跟着个小演员。
小演员看见漂亮而面无表情的少年也愣了愣,道:“您是?”
俞白客客气气的:“我是他弟弟。”他叫人,“吴姨,泡茶。”熟络又自然。
小演员坐在沙发上,看着俞白,又看了看喝的非常多的叶见微,神色有几分尴尬。
“我也不知道叶总还有个弟弟。”他讪讪地说。
俞白给他倒了杯茶。
叶见微低低地说了什么。
“哥?”
叶见微又没声了。
俞白全然没有让他俩走的意思。
小演员原本是想送叶见微回来的,再有点别的什么更好,他听说叶总从来不往家里带人,以为自己这次捡了个大便宜,结果遇见一个没什么眼力的弟弟。
其实这事真不能怪叶见微。
叶见微这两个月以来都是清心寡欲,一是工作繁忙,二是家里的小孩占据了他太多的时间,他也没工夫去找那些莺莺燕燕。
今天要不是应酬,他也不可能喝成这样,还和别人一起回来。
事实上,在俞白开口之前,他整个人都不算清醒。
“不早了,”他暗示道。
“都十点多了,”俞白好像才注意到,“我不该留您这么长时间的,我叫人开车送您?”
俞少爷不讲理也是有礼貌的不讲理。
小演员:“……”
小演员勉强笑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我送您。”俞白起身。
醒酒汤他叫人熬着了。
俞白坐在叶见微旁边,凉凉地开口说:“哥,我知道你现在没醉。”
刚才可能是真喝多了,现在纯粹是在装。
叶见微一言不发,眉头紧锁。
俞白说:“哥。”
叶见微呓语一般地说:“别闹,睡觉。”
少年扯开一个非常艳丽的微笑,“你打算和谁睡?”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完结。
安利一个小可爱的文,古穿今,甜宠娱乐圈文。
《穿成死对头的白月光》by齐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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