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顾盼其实偷偷在墙角蹲着有一会儿了。
沈慕彦和顾希站着的位置, 离走廊路口不算远, 所以两个人就算是正常音量讲话, 顾盼也听得一清二楚。
更何况顾希有的时候激动了, 还会提高嗓音。
刚才听见那个女人说自己是小姐顾的时候，顾盼真的要忍不住过去打爆她的狗头了。
虽然她对自己这个身份不太在意, 平日里给别人写歌也多是因为一时兴起。
可即便如此, 也不代表她就可以心甘情愿被人冒名顶替, 尤其那个人还是她最讨厌的顾希！
不过顾盼也知道，沈慕彦是不可能上当的。
如果她现在还不知道沈慕彦是【s】的话, 可能心里头会担心一点，觉得这个男人会不会被顾希骗到呀。
但她已经知道了沈慕彦就是微信上那个人，而多年前顾盼一开始创作出来的词曲, 就是由【s】替自己找人演唱并发行的。
后来小姐顾的名声在圈子里开始响了, 那些歌者或是经纪公司主动通过她唯一留下的邮箱找上门, 顾盼才开始由着性子筛选，慢慢将小姐顾打造成了一个任性且神秘的创作者。
虽然沈慕彦这么多年都没再为她搭过什么线了，但不代表这个男人就此失忆。
所以仔细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顾盼就又安静的呆在原处，等着这个男人会是什么反应。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 后来居然又扯到了生意场上的合作。
顾盼不知道那个项目的具体操作流程, 但却清楚的知道那个男人是什么手腕，如果他发现了问题，不可能隔了这么久才临时取消跟进。
他刚刚对着顾希说话的时候，看着还十分的云淡风轻。
那感觉就好似早就知道这些意外一样。
所以顾大小姐心里头已经百分之八十的笃定, 那个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但他到底什么时候出的手？又为什么一直没告诉过她？
正在墙边疑惑着这些呢，顾盼就听见那男人忽然叫了她一声，她靠在那动作一滞，片刻，便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顾希看见顾盼时，眼神中像浸了毒一样，死死的盯着她。
“你来多久了？你就这么一直站在角落里，看我的笑话？顾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毒呢！是不是看见我被男人拒绝你很开心啊？是不是看见我狼狈你就兴奋啊！？”
顾希现在被公司项目的事和沈慕彦与顾盼的关系打击得思绪昏昏沉沉，她看见顾盼也伪装不下去了，直接将心里面的念头吼了出来。
这边，顾盼才将手伸到男人的掌心，小手刚刚被他握紧，便听见顾希说了那些疯话。
顾大小姐从来不是一个能忍的主，听完她说的，直接凉凉的朝对面瞥了一眼。
“你是真拿自己当盘菜了，还是真觉得我会把你放在眼里啊？为了你上楼，故意等着看你笑话？抱歉，你于我而言恶心是恶心，但还没到我非要主动做什么的地方。
跟上来完全是因为我看见有位不知廉耻的女士，在我男朋友明确表示自己有女朋友的情况下，还紧跟着他身后，像是不想放弃的样子。
有些事，男人对着女人不好做，但是女人对着女人就完全不一样了。而且我也舍不得让他真的摞下脸面直接对付你这种恶心人的东西，所以就跟上来，想着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忙喽。
不过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脸皮厚到这种程度真的让人想给你鼓鼓掌了，想来也是，你妈怎么混成现在顾夫人的位置的，你从小耳濡目染当然也能学到一二，有女朋友怎么了？估计在你心里，只要是自己锁定的目标，就算对方是结了婚，你也能照样往前扑吧？”
顾盼这话忍了很久了，以前不想说只是觉得说再多也是浪费时间。
可这个女人今天冒顶她的名，又试图勾引她的男人，她再客气也没什么必要了。
而顾希那边，本就受了刺激的神经，在听完这番话后，仅剩下的几根弦也像是瞬间崩了一下。
她找不到反击顾盼的地方，但是却能找到她在意的痛脚。
只见顾希像疯了一样，恶狠狠的瞪着她，“那又怎么样！至少最后是我们胜利了！你哥不止没有了妈，连爸爸都不爱他！他现在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像无父无母的孤儿一样！
呵，你不知道吧，小时候每次爸爸抱我，你哥都在后来一直盯着看。你以为他不在意吗？不！他肯定是在意的！他嫉妒我！嫉妒爸爸爱我！所以后来才会把我们一家赶出去！
你也一样！你们兄妹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除了仗着顾家那点东西在外耀武扬威之外，还会做什么！”
顾希一直知道自己什么样，自己母亲什么样，她表面上看着不在意，但实际上却非常讨厌别人拿这件事情摊开来讲。
她也憎恶自己的身份，也一度恨着爸爸妈妈，明明他们真的相爱着，为什么不能早点在一起，那样的话，她就是顾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
她脾气秉性样样都在顾盼之上，凭什么现在要因为身份而处处被她踩着一头！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彻底撕破脸好了！反正她也没说错！顾盼和顾安南，本就是无父无母的可怜虫！
顾盼其实听过很多次别人说自己没有爸爸妈妈的事情，她早就麻木了，只要她们说的不过分，不侮辱她的亡亲，她就都无所谓。
可今天这个女人，不止说了她，还带了她哥！
顾大小姐在那一瞬间，脸色沉得可怕，她眼神还是不轻不重的看着顾希，可神色却凉得让人胆寒。
顾希有些后知后觉的感到了一丝恐慌，她脚下不由向后退了一步，语气却依旧装得很强硬——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们本来就是……”
顾盼一瞬间甩开沈慕彦的手，两步跨上前，在顾希还未说完想说的话之后，狠狠一个巴掌甩在了对方脸上！
——“啪。”
顾希被打得向后踉跄了两步，整张脸侧了过去，耳边渐渐响起嗡鸣声。
她不甘心就这样被打，抬起手想反击，嘴里也没闲着，继续道：“我没说错！你们根本就是无……”
——“啪！”
——“啪！”
——“啪！”
顾希抬起的手根本没能靠近顾盼，就直接被对方在半空中截住。
接着，顾盼冷着脸，没什么温度也没什么表情的对着她，一连着狠狠甩了三个巴掌过去。
顾希原本就有些支撑不住，这会儿被打成这样，不断的向后狼狈的退着，最终，脚踝到底是受不了了，一个吃痛，直接靠墙摔倒在地上。
原本精致的脸庞此时此刻被打得红肿不堪，头发也凌凌乱乱的前后粘着，眸底隐约泛着红和浅淡水光。
她像是想赌上最后一份筹码一样，眸色带着让人怜惜的示弱，朝沈慕彦那边瞧了过去。
她知道今天自己对会顾盼是无望了，但如果能让那个男人对自己有些怜悯，也不算亏。
顾盼这副大小姐脾气的火爆模样，她就不信会有哪个男人受得住。
一个世家千金连着扇巴掌给自己的姐姐，全身上下没一处有涵养的地方……那个男人绝对会嫌弃的！
可惜让顾希失望了，自己刚刚挨打的时候，沈慕彦有没有看见她不知道。
但此时此刻，那个男人根本连瞧都没往这边瞧一眼，只安静的站在那里，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袖口，像是只要顾盼不吃亏，他就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
顾希在那一刻，才感觉到灭顶的绝望。
而顾盼打完人，随手活动了一下手腕，接着，身子向前微倾，蹲在了顾希跟前。
她指尖狠狠钳住了顾希的下巴，和对方相比，她这会儿的情绪还算平静。
“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这种情况，你随便就因为我几句话而发疯，但我却还能很平静的扇你巴掌吗？”
虽然两个人离得很近，几乎也是平视着，但顾盼的眼神，却一直像是在居高临下，睨着被她踩在脚下的人一般。
“就是因为你损了自己的全部，来中伤我攻击我，但于我而言，可能只被你划破了一个小伤口而已。
我和我哥确实无父无母，但我们从来没在意过。因为这个在我们的人生里，只能算是一个不痛不痒的地方。而你呢，你不同，你从一出生，就是错误的开始。
当然，小孩子是无辜的，所以小时候我哥就算讨厌你和你妈妈，却也经常和我说，不需要太为难你，无视就好。可你呢？你处处和我攀比，又处处耍心机在大伯那里压制我哥，把我哥唯一的软肋当成玩笑一样，时不时就碰一碰，时不时就捅一下。
或许你现在回忆起来，不觉得有什么吧？也或许你觉得你只是维持了自己的利益而已。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到了现在还一直不忘记放弃恶心人！”
顾盼冷冷的看着顾希，像是看着一个死人一样——
“自己的痛脚就不允提起，别人的伤处就无所谓？还有，我以前以为，你就算再不要脸，至少还有几分傲气。
你小时候想和我攀比，至少都是靠自己来努力。可这次呢？居然好意思来我男朋友跟前顶上我的身份？别告诉我你不清楚小姐顾是谁！这种谎话你自己想一想说出来会不会有人相信！
想着一步登天，用着我的身份接近我的男朋友，然后反过来再把我踩在脚下？”
顾盼微微顿了下，冷冷的哼笑一声，“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说完，捏着顾希下巴的手狠狠一甩，将原本就没什么支力的人直接甩摔在地上。
此时此刻的顾希就仿佛一坨被苍蝇围着的烂肉，顾盼连再碰一下的欲望都没有。
片刻，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沈慕彦跟前，道：“我们走吧。”
沈慕彦重新拉过小姑娘的手，眸色淡淡的朝地上瘫着的人看了一眼，说出的话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记错的话，贵司昨天应该已经与那边签了合同？现在毁约或者不再跟进的话，赔偿应该是驻资的十倍吧？顾小姐还是想想办法，怎么拿出这笔钱吧。”
后来两个人走后，顾希还趴在地上久久没回过神。
她脑子里呼啸着闪过这些天的许多画面，最后像疯了一样，痴痴的笑了两声。
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伪装的很好，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可实际上呢？
那个男人早就挖好了坑让她跳，或许从她和沈氏的人说自己是小姐顾开始，就已经是朝灭亡的路走去了吧。
但她却还傻傻的，像跳梁小丑一般，以为自己要见到了胜利的曙光。
顾盼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以前她再怎么样，骨子里对着顾盼还是有几分坚持几分傲气的。
可这次为了一个男人，居然连这分骨气都没有了。
结果，换来了这种结局？
顾希的侧脸被打得这会儿已经肿得老高，又麻又疼，耳边还嗡嗡响着，好半晌，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趴在地上，狠狠哭出了声。
两个人没有直接回到楼下，而是在拐角处又找了一个角落，站着说话。
顾盼这会儿还有些没缓过来，虽然刚刚在顾希跟前装得特别冷静特别狠，但其实心里头的气也不少。
现在没了外人，她一边深呼吸平复着情绪，一边对沈慕彦说：“你说这世上怎么就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呢！啊？我真是长见识了！刚刚要不是我自己被震的手麻，应该再扇两巴掌过去的！”
沈慕彦安静的站在那儿，也没回什么，但手下替她揉着掌心的动作，倒是没停。
顾盼又发了两句牢骚，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一件事。
这男人以前应该没见过他教训人吧？之前替他教训沈慕雪的时候，他是后来才到的。
刚刚见自己那么狠的打人，会不会心里头有别的想法了？会不会觉得她脾气不好，又不够淑女？
顾盼想到这里，就又对顾希的厌恶多了一层。
要不是那个女人，她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发那种狠吗！
越想越窝火，她抽出自己的手，拽了拽沈慕彦的衣袖。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她咬咬牙，又道，“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千金小姐的端庄作派？觉得我也跟那个疯女人差不多？”
毕竟圈子里像她这样没事就动手的名媛太少了，大家修理人的手段都很高端。
可是顾盼忍不住，她受了委屈如果不能直接还回去，事后再怎么报复，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更何况刚刚顾希那个疯女人不止说她，还说是她哥！
虽然平日里她和她哥互相嫌弃，可却也不能容忍任何人用言语中伤他！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表现的像个没教养的女孩子似的，但……
真的忍不了啊！
沈慕彦显然明白小姑娘的意思，面上平淡无波，再次将她的手握进掌心，继续替她按摩。
“你的脾气我又不是今天才见过。”
言下之意是，以前也见了不少，有什么好稀奇的。
顾盼想了想，好像也对。他们之前聊微信的时候，顾盼就经常对着【s】说今天修理了谁，昨天又和谁吵了一架。
如果她真的是安稳恬静的淑女人设，也不会从小到大闯了那么多祸。
可关键是文字描述和真正看见画面，也还是有区别的吧。
她不信这个男人一点也不有别的想法！
顾盼身子往前倾了倾，小脸仰着，像是要仔细观察一下男人的表情似的。
她又道：“你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没有。”沈慕彦答得平静，且非常理所应当，“以前我就说过，你闯多大的祸也无所谓，想做什么直接去做，天塌下来，我给你撑着。”
这男人很少会一口气说这么多个字，也很少会这么直白的将意思表达出来。
所以这会儿顾盼听完，除了感动还有些不好意思。
想了想，她又问他：“那个项目又是怎么回事？你是早就做了手脚吗？”
顾盼现在回忆起来，中秋那天两个人逛灯会的时候，这男人打电话的神色似乎就和平日里很不一样。
那时候他似乎说了什么用最大的可能，引着对方继续投资？
她当时觉得是生意场上的事情，所以根本没多想。
现在想来，或许说的就是顾希那边？
“嗯。”沈慕彦眉眼淡淡，好似一点也不在意一般，“从她第一次冒充你的身份时，我就让人对那个项目开始做手脚了。”
沈慕彦以前就知道顾希的存在，也知道顾盼多讨厌她。
但对方一直安稳的隐在自己的壳里，就连顾盼也不太理会对方，所以沈慕彦觉得自己没必要出手。
况且严格来讲，顾希还算是顾安南的家务事，那位小顾董都一直隐忍着没发，他也懒得去做什么。
但这次顾希做的事意义却完全不同，她动了顾盼的身份，这也间接碰了沈慕彦的逆鳞。
于是，那个男人不动声色的，把顾希一步一步引入了自毁的深渊。
现在项目已经开始了，前期投入那么大，肯定要坚持。但这时候忽然告诉对方，那个项目存在大问题，无疑是在对方头上狠狠的敲了一棒。
沈慕彦做事从不手软，也从不给对方留余地，这次他随便动动手，基本上就套了顾希管着的那个分公司大部分命脉。
仅下的一小部分，够不够她支撑公司日常开销，都是未知数。
想到这里，沈慕彦又默默补充了一句：“那些钱我叫人扣住了，回头交给你，看你怎么处理。”
自己留着也好，交还回顾家给顾安南手里也好，总之也算有个交代。
就算是他原着对付了顾希，可名义上，顾希操持着的还是顾家的公司。
一旦事发，后面他和顾家两位老人见了面，也不好交代。
顾盼也没太在意，她想得没有沈慕彦远，又不在乎那些钱，所以这会儿听了就过了。
安静片刻，她又想到一件事，仰着头凶巴巴的看他——
“你不是说在公司加班吗！”
只要一想到这个狗男人骗了自己，刚刚还在奶奶眼皮子底下，对自己搞小动作。
顾盼就气得想打人。
她看这个狗男人不止对外人有心机耍手段，对着她也从来不手软！
她就不信今天的事他从来不知情，只是巧合！
他一定是故意的！
顾大小姐原本以为这话说完，男人会有些心虚或是不自然的。
但哪想他依旧坦然自若，看着她时，目光还是那么平静。
“你也说了自己穿着长裙？”
说完这话，沈慕彦的视线还淡淡的向下瞥过，直接落在了小姑娘的双腿上面。
顾盼有些心虚，但还是嘴硬的道：“我这是善意的谎言！你那是故意欺骗！”
他整天跟个教导处主任似的，管东管西，自己要不搞点小动作，不得被他烦死啊。
虽然……她也知道说谎不对，但和他这次的性质完全不一样吧！
沈慕彦却显然不吃她这套，慢条斯理的开口：“谎言不分善意还是恶意，骗了就是骗了。”
“……”
顾大小姐说不过他，但心里却窝了不少火。
气得不行，她直接踮起脚，狠狠的一口咬上男人的喉结。
小姑娘的唇舌都柔软的不行，牙齿又很尖利，虽然没有用太大的力道，但却也弄得那块皮肤痒痒的。
男人眸色越来越深，原本搂在她腰间的手也暗暗更狠的施力。
片刻，顾盼咬够了开心了，有些得意的扬起头——
“哼！看你以后还欺负不欺负我！”
可哪知，这翻话没换来男人的回应，不止如此，他甚至还松开了手，扶起她的肩膀像是想让她站直一般。
顾盼不明所以，皱了皱眉头语气娇娇的问：“干嘛呀你？”
沈慕彦没再看她，视线一直越过她的头顶瞧向她身后。
顾盼一瞬间忽然生出了不祥的预感，良久，她略略僵硬的转过身，待目光朝那边看过去的时候，呼吸一滞。
走廊的尽头，原本应该在楼下休息的顾老夫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安静的盯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她眼神很平静，可即便如此，顾盼也依旧感受到了像以往闯祸时那般，久违的——
死亡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