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的大多数学府没有围墙, 皇家大学在伦敦市郊的小镇上,各个学院沿河分布,带队老师所说的“门口”,其实是没有实实在在的大门的,只是一个象征意义上的集合处。
江晚晴一家三口按时到达了和带队老师的约定地点, 没等多久,就等来了在此召集学生及学生家长集合的带队老师。
参加这个冬令营团的学生足有三四十人, 学生家长们都很热情,基本都是全家出动,有的甚至带上了学生的其他兄弟姐妹, 这样一来, 这个团体中的人数实在有点儿庞大。
但是优点也是有的——江晚晴和严修筠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里一站,就显得不那么扎眼了。
从出门开始, 江晚晴就觉得严修筠有一点心不在焉, 但是碍于严天意也在, 江晚晴不好意思明着提醒他。
此刻踏入皇家大学的周边领域,江晚晴就觉得严修筠那种心不在焉的感觉加重了一点。
带队老师开始清点人数,但是由于团内人员太多,带队老师单独叫了冬令营学员去点名并且分发参观流程和通行证, 严天意恰在这时被叫走了。
四周都是热热闹闹聊着天儿等孩子回来的的家长。
江晚晴就趁这个时候,碰了碰严修筠的胳膊,压低了声音。
“怎么了?”她问严修筠道,顺着严修筠的视线看了一眼,没看出所以然, 所以自己猜测道,“你这是……怕遇见熟人?”
“不是。”他否认了一下,又解释道,“英国这边终身制的教授只有那么几个,大多数人博士毕业后只能先做博士后,做上很多年,才有资格转为最初级的合同制讲师,这边叫lecturer,待遇可想而知,很多人博士后工作站的项目结束后,都会去别的学校任职,留下来的人很少,坚持下来的就更少了……我从学校离职之前,还曾经休息过一段时间,等我决定离职的时候,我比较熟悉的科研人员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英国这边的职称比国内难拿得多,剑桥牛津的终身制教授其实非常少,而皇家大学虽然名气不比剑桥牛津大,而因为他的学院规模十分精简,所以教授和科研人员的留任率大概都已经到了炼狱级,江晚晴对此早有耳闻。
为了缓和气氛,江晚晴笑了一笑:“你当时在皇家大学做lecturer?”
严修筠很明显的顿了一下,随后用一个“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的表情看向了江晚晴,看得江晚晴莫名其妙又脸红心跳:“怎……怎么了?”
“江四小姐……”严修筠看着她,似是埋怨似是无奈地笑了一笑,“以前大家都说你气傲而无所畏惧,现在我倒是有了点儿深刻理解——夫人对我的了解如此……不深入,当初居然敢嫁。”
江晚晴:“……= =”
不就是说她不知天高地厚嘛,还说得这么委婉……江晚晴一声冷哼到了嘴边,被严修筠含笑而温柔的余光一扫,原话吞了回去。
不仅如此,被他这么一看,江晚晴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那个“不深入”,简直带着非常不纯洁的意味,总之她一瞬间就想歪了。
江晚晴囧然一秒后自暴自弃了。
不深入就不深入吧,反正后来,我深入了解过了……
而下一秒钟,严教授就非常“正人君子”地证明,一切都是江晚晴自己想太多。
因为关于江晚晴的问题,他是这么回答的——
“我不是lecturer。”严修筠说,“我在皇家大学任职时,已经拿到了终身制的聘书。”
江晚晴:“!”
她几乎要给严修筠跪下……她当然知道严修筠回平城大学任教时,拿得是平城最高级别的人才引进标准,但是对这个“最高级别”到底有多高,概念则比较稀松。
毕竟大家都是传说中的学神,高手见面都是点头之交,比较拿过什么成就是小孩子才干的事情,他们的世界则只有拿过这些成就几年了的区别。
江晚晴知道他优秀,但是没想到他能优秀得超乎想象,算算他当时的年纪,江晚晴学霸的自尊可能已经快要零落成泥了:“你……是皇家大学史上最年轻的终身制教授吗?”
严修筠倒是利落地否认了:“不是。”
“哎?”
严修筠报出了一个在生物学范围内耳熟能详的名字,随后道:“他才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他成为皇家大学终生制教授时的年纪,比我小三个月。”
江晚晴:“……”
可是那已经是上一代人了,隔着几十年的历史,这种优秀不具备可比性。
前人固然是优秀的,但是历史的车轮朝前又滚过几十年,知识体系更加成熟,竞争也更加激烈,能够达到与前人比肩程度的人,需要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而严修筠无疑就是这种人。
江晚晴原本觉得严修筠情绪不对,想安慰对方两句,没想到被他用两句话把自己一直以来的优越感碾压成了渣渣。
江晚晴表示她不想说话。
但是不出声,又显得自己太输不起了……于是,自尊心超强的江博士只能酸溜溜地给自己挽个尊。
“不过幸好你不再任教了。”江晚晴傲娇地哼了一声,“不然你就没机会遇上我了。”
其实这是一句很好反驳的话,江晚晴自己都能找出二百个反驳的套路,比如“不遇上你我万一遇上个更好的呢”,又比如“是啊刚辞职就遇到你说明我的运势一定在低潮期”,再比如“这么说我应该等等看再辞职,也许就此躲过一劫”……
当然,只要严教授敢这么说,以后的书房,就是严教授永远的家了。
而严修筠没有反驳,反而看着她,笑了一笑,甚至像逗猫一样,伸手蹭了蹭她傲娇扬起来的下巴。
“是啊。”严修筠说,“无论和什么事情比起来,都是错过你比较可惜。”
江晚晴:“……唔。”
不得不承认,只需要一秒钟,她就从被严修筠打击的境况里活了过来。
江晚晴故意逗他:“你是不是未卜先知,知道我在相亲才及时赶回去的?”
“是啊。”严修筠低低笑着,从善如流地捏了江晚晴的手,“我怕我再不回去,你就嫁给别人了……我回去只是为了你。”
他说,回来是只为了我呢!
哼!为了我啊~
无怪甜言蜜语谁都爱听,江晚晴听他如此浅笑低语,抑制不住地有点儿飘,连嘴角都控制不住勾了起来。
她眼里的神采太过飞扬,连严修筠都觉得自己的世界随着她欲笑却仍假装矜持的眼神变得明朗起来。
“咳咳咳咳咳……”
某个小孩儿重重咳了一连串儿,十分煞风景地往爹妈中间一戳,故意用小脑袋瓜儿倚着他俩牵着的手当吊床,仗着他们俩肯定不舍得摔他,耍赖耍得有恃无恐。
他左看了面色绯红却故作镇定的江晚晴一眼,右看了被打断了好事明显不爽却热衷于保持云淡风轻形象的严修筠一眼,嘚瑟地“哼”了一声,小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严天意的眼珠滴溜转,“某些成年人要克制一下自己的言行,注·意·影·响!”
江晚晴:“……”
儿女都是债,她可能莫名其妙欠了一笔大的。
在严天意明晃晃“秀恩爱会被猪踢”的眼神谴责下,严修筠倒是神色如常,牵着江晚晴的手,故意虚晃了严天意一下儿,没让严天意用脑袋当电灯泡的企图得逞,握着江晚晴的手抽开了。
可他作为一个亲爹,到底没准备实实在在摔严天意一个仰倒,只在严天意失去支点一个踉跄的时候,就立刻伸手捞住了他。
严天意冷不丁一晃,魂儿都险些飞出去,而刚一站定,就见方才被他“警告”了的亲爹对自己露出一个堪称“慈祥”的笑容:“通行卡和行程安排拿到了吗?”
“……”严天意心里怒斥着“阴险太阴险”,嘴上也只好乖巧老实地回答道,“拿到了。”
严教授的笑容于是更满意了一点:“那就好。”
严天意:“……”
行吧,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还不够火候。
江晚晴对这父子俩幼稚的较劲无比心累,无语从严修筠掌中抽回了手,又拿过了严天意领来的参观通行证,分别给这父子俩带上,这才拿起了行程安排开始看。
皇家大学沿河而建,各个学院分布在河的两岸。
通行证可以供参观者进到每一个学院单独的院内。
今天开放日的线路是沿河安排的,先沿着河步行顺流而下,再统一乘船回到出发点。
这个行程安排的十分紧凑,虽然理论上可以供家长参观每个学院,但是为了集中管理不至于混乱,也不给校方带来过多负担,所以行程的安排比较严谨,几乎没有过多的时间自由行走。
江晚晴看着这个行程单,已经起了脱团自由活动的想法,但是被严修筠否认了。
“通行证其实是‘团体票’的意思,如果脱离团队,工作人员可能不会让你进去。”他一目十行地扫过行程安排,最后指了指最后一条行程,“在乘船返程前,我们会去观看话剧演出,地点在皇家大学戏剧学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戏剧学院和生科院在同一区域,之间有一条路链接两个学院,进戏剧学院要先过生科院的门禁,而从戏剧学院去生科院的路,则和离开这个区域的必经之路有重合,不需要门禁。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在其他人看话剧的时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