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江晚晴的错觉, 车里的温度在没有空调的情况下莫名又高了,蒸得她脸上都出现了一种灼烧般的红晕。
往来络绎不绝的酒店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一阵欢笑一阵高呼,还伴随着不断的掌声。
“衣服都压皱了。”江晚晴故意错开目光,整着那并不存在褶皱的衣角低低的抱怨道, “这已经是备用的那件,再弄坏了或是弄脏了, 连换得都没有了……严教授你的风度和矜持都到哪里去了。”
严修筠退回驾驶室的位置,目光温柔地看着她,笑意却慢慢深了。
半晌, 手臂一展, 修长的手指揩过江晚晴那刚刚被他吻过的唇角,立刻换来了江晚晴有些恼羞的回瞪。
“情不自禁……”严修筠低低地笑, 又貌似无辜地, 把自己形状好看的手指递给江晚晴, 让她看自己勾抹掉的那一抹红痕,“唇彩花了。”
……身为罪魁祸首,好意思提。
在江晚晴微恼的目光下,严教授倒是很有自觉地抿了抿唇, 随后笑了,似乎有点儿不满地挑了挑眉……
“味道变了?”
“……奶油味的那根唇彩忘在国内了,这个是前两天去逛街临时又买的,所以……这个牌子的唇膏都是这个味道!”
江晚晴越说越觉得自己欲盖弥彰——她为什么要向严修筠解释自己唇彩味道的问题!
严修筠笑着替她正了正配饰的帽子,目光宁静地看向她:“没关系, 我都喜欢。”
江晚晴觉得车里的温度又要升高,别过视线,自己摘了安全带,莫名手忙脚乱地从车上爬了下去。
当她挽着严修筠的手进了婚礼宴请的酒店中时,两人已经又恢复成了介于相敬如宾和鹣鲽情深之间的一对贤伉俪。
没了闹场的人,婚宴的气氛重新热烈起来,会场到处都是浓艳欲滴的红玫瑰,英伦风的精致与奢侈厚重同时展现,欢快与舒缓的音乐交织播放,宾客的浅笑声与碰杯声时不时夹杂在其中,巨大的水晶吊灯令堂中光辉璀璨不存阴影,映衬着一双“璧人”的其乐融融。
宴请是自助模式,江晚晴和严修筠姗姗来迟,仿佛已经错过了伴郎插科打诨的讲话,在场宾客已经各自取了香槟,在会场中衣冠楚楚地走动,或是三三两两地交谈。
江晚晴和严修筠面带笑容地相携走入会场,原本在里面待客的新娘就远远看见了他们,她换了白色的礼服,发髻高高挽起,和江晚晴的视线一对上,眼神深了一深,就朝江晚清的方向走了过来。
侍应生恰好从她身边走过,她拦住了对方,要了两杯香槟,款款朝着江晚晴夫妇的方向而来,一左一右地将酒递了过去。
“louis roederer,结婚前我去巴黎亲自选的酒,皇室御用,口味应该还可以。”
新娘递上杯子,对江晚晴明艳一笑,姿态落落大方,像是招待熟稔的老友一样——只从这个姿态看,根本看不出来他们刚刚认识。
江晚晴抿了一口,觉得这酒馥郁醇香,水果的清香比酒精本身更令人沉醉,也笑了。
“好酒。”她举起杯,遥遥一祝,“祝你和先生新婚快乐。”
“江晚晴小姐?严修筠先生?希望我没有记错贤伉俪的名字……”新娘一笑,“我的中文名字是乔文安。”
“从婚礼的请贴上知道了。”江晚晴笑笑,并不为自己和对方其实并不认识却在侃侃而谈这个事实尴尬,“我们能参加乔小姐的婚礼,很荣幸。”
“我父母向我讲述了江小姐帮助他们的过程,我对此表示感谢……英国人的办事风格中规中矩,中国那一套在他们那里并不适用,我父母上了年纪,对此并没有体会。”乔文安笑道,“如果没有江小姐出手相助,我的父母无法出席我的婚礼,对我而言是个不小的麻烦——对您而言这是一个举手之劳,对我而言,意义不同。”
谢意表达一遍两遍是礼貌,表达太多次,就是负担了。
更何况,乔文安不是个啰嗦的女人——她干练又精明,丈夫前女友的女儿在婚礼上失礼大闹,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她一手抓了丈夫,一个眼神儿支使了丈夫的朋友前去处理,随后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该结婚结婚,该说笑说笑,十分坦然地拿这场婚礼当秀场,风姿绝尘地笑到最后。
这样毫不在意别人说什么的姿态,不是普通女人能有的,那是一种别具一格的冷艳,抛去一些世俗的偏见,其实还是挺令人敬佩欣赏的。
不过,江晚晴也不是被吹捧两句就飘飘然的人,她听了乔文安这番“礼多人不怪”的感谢,微微笑了,没有出声。
乔文安有话要说,江晚晴的修养,就在于愿意听人把想说的话说完。
果然,下一秒乔文安笑了:“刚才婚礼的时候,我就觉得江小姐眼熟,却直到刚才才想起来,五、六年前,我其实和江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江晚晴挽着严修筠的手臂暗中一紧,脑海里对乔文安的印象可以说是一片空白,但是她表面上不慌不忙,笑容中“偶遇故人”的惊喜非常逼真:“那真是太巧了,不过……乔小姐这样令人印象深刻的女性,我如果见过,不该没有印象,乔小姐确定没认错人?”
乔文安笑笑:“我没记错的话,江小姐是个科学家?”
“才疏学浅不敢言‘家’。”江晚晴笑着谦虚道,“不过我确实是做科研的。”
“那就是了。”乔文安笑道,“大概六年以前,我出任一家药学基金会的代表,和江小姐任职的药物研究所有所交流,江小姐因为才能出众,被选为研究所的对外发言人,负责回答项目研发过程中的专业学术问题。江小姐出身名门,口才出色,美貌和智慧都令人印象深刻,我绝不会记错。”
乔文安说着,若有似无地用视线扫过江晚晴身边的严修筠,笑着摇了摇头,欲盖弥彰又明显意有所指地道:“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现在陪在我们身边的,都不是当初的人了。”
江晚晴不动声色的回忆了一遍,发现脑海中的记忆和乔文安所说的话完全对不上号儿。
她确实在英国做过一年的访问学者,但是回忆起来,她只能记得枯燥的重复试验,甚至于后来发生了车祸,访问期的最后时间,她的记忆都浑浑噩噩。
乔文安所说的“陪在身边的人”更像是无稽之谈——她不记得那时候接受过什么人的追求。
可是偏偏有零星的片段在她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现,似乎是什么人,在一片掌声中,给她递上了大捧鲜艳的红玫瑰。
她眨了眨眼,那点零星的片段就又消失了,触目可及的视线中,只能看到婚礼现场装饰中的大捧玫瑰。
婚礼现场的颜色和回忆中的颜色重叠,娇艳欲滴,却浓稠似血,无端令人升起几分不安和恐慌。
这种红色和乔文安那种刻薄的冷艳交织在一起,无端有几分像一种责难。
而江晚晴完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乔文安。
她挽着严修筠的手臂似乎抖了一抖,而严修筠立刻就察觉到了,在她手颤抖的幅度被人发现之前,他就用手抚上她的,安慰地拍了一拍。
“出色的人总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乔小姐还能记得内人,就是对她年轻有为的肯定了。”严修筠像是没听懂对方话里的意思一样,丝毫没有把乔文安隐而未宣的“风流韵事”放在心上,而是笑道,“乔小姐如今仍然风华正茂,终能有帕利斯卡先生这样的有为人士相伴,亦是人生幸事。大喜之日,过往种种,大可不必介怀了。”
乔文安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了一僵。
而从记忆的漩涡里及时爬出来的江晚晴闻言便笑了。
严教授这一张嘴啊……真是文人之怒秘而不宣。
对方记得自己,自己却不记得对方,被严教授三言两语歪曲成了,“出色的人才令人印象深刻,而你当初是个小角色,我老婆不记得你,你不该自己反思一下吗”。
而“仍然风华正茂”、“有为”却没有年轻二字去形容的人士……简直在变相骂乔文安和布兰迪都老了。
至于“风流韵事”的帽子,则被严教授巧舌如簧地带到了乔文安自己脑袋上,还“过往种种,不必介怀”……江晚晴只看着乔文安的脸色,就觉得对方要气死了。
说她无聊也罢,说她幼稚也好,被模糊的记忆搅乱的江晚晴此刻顿时眉开眼笑、扬眉吐气了。
“我们这样的工作,对研究中的事情思考的太精细,生活里就往往太粗糙,一时没认出乔小姐,望你雅量。”江晚晴笑着回道,“我若能想起来,必来找乔小姐叙旧。”
乔文安眼神眯起来,微微笑了:“好,那我就等着江小姐了……”
她的话没说完,背后就传来一个声音:“vivienne!”
乔又安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下,才调整出一个笑容回过头去。
江晚晴和严修筠同时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那个常常出现在电视画面中的鹰钩鼻政客,今日衣冠楚楚西装革履的新郎先生,恰好出现在那个方向——他朝着此处走来的时候,脸上挂着一种显然遮掩过精明的“友善”微笑,乍然看去却并不让人舒服,仿佛是藏在暗中伺机而动的狼。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要申请无线渠道的上架,编辑告诉我,渠道对章节名之类的有要求(不能重复之类的),所以希望我调整一下章节名。
调整这个的过程会有大量伪更,希望读者们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