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上正在播一则政治新闻, 英国议会的唇枪舌战江晚晴并不算太关心,政客们的吵架也千篇一律地无聊,只是一个看着有点儿眼熟的名字,在新闻上映入了江晚晴的眼帘——
“布兰迪·帕利斯卡。”江晚晴确认了好几遍,才念出这个名字, 她略有诧异地拍了拍严修筠的手,“怪不得大嫂说眼熟, 这还是个政治名人?”
她说完,严修筠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对新闻中的人多看了几眼才道:“竞选团队重要人物, 首席发言人……典型的工党政客。”
“我真的不太会辨认英国人的年纪。”江晚晴没有关注布兰迪发言的具体内容, 新闻一给他画面,江晚晴光顾着研究这人的年纪了, “他有多少岁?四十五?五十?咱们在飞机上遇到的那对夫妇……女儿有三十五岁吗?”
严修筠闻言, 低低笑了:“你这是在担心人家夫妻的年龄差距吗?”
“不。”江晚晴皱了皱鼻子, 反对严修筠对自己“八卦”的嘲笑,装模作样地一本正经着,“还有可能是同名同姓呢……英国人重名还蛮多的,新闻上又没播中间名。”
“你说的也有道理。”严修筠俯身亲了她一记, “这么好奇,去婚礼看看就好了。”
“真的去参加啊?”江晚晴坐直了身体,回过头来看严修筠,回想刚才和傅修远说话的情景,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你让我找个理由敷衍大哥的,我真是随口一说,这个婚礼你之前不是很想参加,现在也完全可以不参加。”
“晚了。”严修筠笑着,无奈的叹口气,故意逗她,“被大哥抓包了,你不参加婚礼,就要提前去给大哥打工了。”
提到这个,江晚晴顿时蔫了。
严修筠摸了摸她的头发,浅浅一笑:“而且,我们可能需要做到知己知彼。”
江晚晴没听懂:“什么?”
“如果大嫂都对‘布兰迪·帕利斯卡’这个名字有印象,那么大哥是不应该对此全无关注的。”
江晚晴一愣:“可是大哥说他对这个人没有印象。”
严修筠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笑了一笑,解释道:“英国这边的大局环境你可能不太了解,但是据我所知,与‘耀康集团’同等量级的集团,都是会在大选前和候选人有紧密联系的,如果重金支持的政客能够上台,各大利益集团跟着获利;如果重金支持的政客垮台,集团本身可能一蹶不振。集团与政客之间必然有利益交换——在这里称之为‘政治献金’。”
江晚晴点点头表示明白,并不算很欣赏地冷哼了一声:“就像吴哲茂当初为了混个脸熟,在入股华方之前,吴博士评副教授职称的关键点,捐出五千万成立‘专项基金’。”
“是的,同一个意思,正常规则的操纵下,此事不涉及贪腐,但是如果操作者有别的心思,就必然涉及利益交换。”严修筠说的很委婉,“身处如此环境,大家都不能免俗,大哥也一样。”
江晚晴隐约明白了严修筠想说什么。
“耀康集团”身处此地,如果想要长久的发展,势必要和政党有所联系,而想要和政党构成亲密无间的联系,光谈感情是不够的,最直接的支持,便是”筹措竞选基金”——这也是“政治献金”的实质。
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花钱不眨眼的冤大头,更何况,在支持党派竞选问题上花出去的钱,必然也不是小钱。傅修远再目下无尘两袖清风,也不可能对政、治、局、势毫无关注就贸然出资。
可如果他会关注政、治、局、势,那么他所说的话里就有一些“悖论”——布兰迪·帕利斯卡是竞选双方某一方阵营的首席发言人,可见其是该党核心之一,那么傅修远就不可能对他毫无印象。
傅修远在这个问题上说了谎。
可是为什么?
严修筠一眼看懂了她的疑问,思索了两秒:“我猜……是因为大嫂在场。”
可是这个答案显然没让江晚晴解惑,反而让她更迷糊了:“为什么要瞒着大嫂?”
“他不想让大嫂知道的事……”严修筠微微皱了皱眉,突然道,“你刚才提到布兰迪·帕利斯卡的时候,我回想了一下儿大哥的话,他提到……‘三月八日’。”
江晚晴仍然没琢磨透:“我从刚才就想问,三月八日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严修筠拿起遥控器,关掉了已经切换成广告的电视:“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但是刚才新闻一播,我倒是想起来了——今年英国因为脱欧问题爆发了议会中漫长而无用的扯皮,而原本定在五月份的大选因为复杂的政治环境,所以被迫提前了,改期为三月。取得多数席位的党派将获得理论上和事实上的优势,日期正是三月八日。”
“大哥让我们留到那时候,说明他对结果很在意。”江晚晴道,“如果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他打个电话来就可以了,犯不着亲自跑来。”
“可能是因为他觉得电话说不太安全……”严修筠沉默了一下儿,而后道,“大哥虽然性格强硬了一点,但是他其实从来没逼迫我做过什么,严天意一直说他想抓我回去‘继承家业’,也大多数是玩笑,他尊重我的选择——我觉得,他突然跑来很可能是想给我提个醒,让和他一样,防备一些人。”
江晚晴顿了一下,忽略了一些她觉得问了也想不太明白的因果逻辑,忍不住问道:“大哥到底在防备谁?”
言及此,严修筠的表情并不轻松,皱了皱眉:“大哥没有明确说明,我也只是猜测。”
江晚晴没准备让他含糊过去,追问道:“你说。”
“‘耀康集团’最早的时候,是由傅耀康一个人掌控,后来发展壮大,大哥作为绝对的继承人,也成为独当一面的代表。政治献金这种事情,最愚蠢的做法是孤注一掷,而聪明人从来都是一明一暗两处撒网。大哥的能力我们都清楚——他处理这些事,游刃有余。”
江晚晴点点头,用眼神催促他往下说。
“但是在五年前,大哥空难的时间,这个平衡被打破了——除了大嫂以外,没有人相信我大哥还活着。而当年同样正在大选前期,筹措竞选基金这种事,不可能就此中断。”
江晚晴立刻就明白了:“所以当时和老爷子配合的人变成了别人——这个人是吴雅兰?”
这个推论是非常合情合理的,吴雅兰作为傅耀康的枕边人,在那种时刻,比起旁人来,确实要可靠得多。
更何况,她早就对“耀康集团”的控制权虎视眈眈。
“是的。”严修筠承认道,“这件事背后太复杂,我一时解释不清,但是现在想来,我大哥当时重新掌控‘耀康集团’肯定是用了一些手段的,不然不会逼得吴雅兰只能维持‘耀康集团自己人’这个名义,而实际上被迫另立门户。”
江晚晴深吸了一口气,试探问道:“可是吴雅兰并没完全被逼出中心圈子?”
“对。”严修筠点头,“因为傅耀康在后来的一段时间,健康状况急转直下,甚至一度认不出大哥,只认得吴雅兰,她拿着我父亲当令箭,也仗着自己在政治博弈中已经占据了一定认可度,没有把和‘政治献金’有关的事情放下。”
“政治献金”确实是非常好打的一张牌,此事投入巨大,还关系着集团的前途和命脉。
因为所有人都不想在上台后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当这些事情尚存在于幕后的时候,与政党方面接触的人是不会轻易更换的。
而傅修远在这个关头出了事,就这样,原本该由傅修远亲自接触的政党,变成了由吴雅兰去接触。
“吴雅兰接触的是哪一方?”
“你说呢?”严修筠抬起头,无奈的看着她,“如果她当时运气不好,接触地恰好是失败的那方,大哥怎么会容她到如今?”
江晚晴至此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吴雅兰在傅修远空难时趁火打劫,接手了本属于傅修远的政治联络成果;但她没想到傅修远还能活着回来将她一军。因为傅修远的强硬作风,她丢了唾手可得的耀康集团控制权,却把握住了”政治献金“这条大路,并且随时准备指望着借这条路重回巅峰。
冷哼了一声,不无嘲讽地道:“……那她当年的运气,未免太好了?”
“我不相信运气。”严修筠冷然回应,若有似无地肯定了江晚晴关于傅修远空难的那点儿猜测,“但是我能理解大哥想瞒着大嫂的原因……她是个相对单纯的人,可她如果知道当年大哥空难背后还有这些事情,也很难无动于衷。”
江晚晴听完心有同感——如果吴雅兰敢这么算计严修筠,她可能完全控制不住要跟她拼命的心了。
但是她现在从旁听着这些事,就知道这不是“拼命”能解决的问题,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
“所以你觉得大哥自己在防备吴雅兰,也在提醒我们防备吴雅兰?”
严修筠点点头。
江晚晴不由得回想了一番方才傅修远的言行,发现他确实是在看到了请帖后,才说出那些意有所指的话的。
江晚晴再次琢磨了一下这份请帖的“来历”,这么一回想,简直觉得这件事处处都透露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巧合。
她竟然还有心思笑:“既然如此,那个婚礼,还去吗?”
“既来之,则安之。”严修筠笑了一笑,“如果这是个巧合,那我们就为这个巧合祝福;如果不是……那我们也不要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