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远宁的身体过了几天后就渐渐好转,只是苏季看着他的样子,总觉得担忧。
她试图劝他早些接受手术:“远宁,如果在这里不方便,我们可以回中国去。”
她看墨远宁还是有些无动于衷,就连忙又加了一句:“我会想办法保证你的安全的。”
其实她说到这里,就想起来陈朔和陈柏岳在给他举办的那场葬礼上的样子,就又小声说:“你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没关系,但你爸爸和哥哥,他们还是很伤心的。”
墨远宁闻言却只对她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停下飞快运作的手指。
她也不知道自己对陈朔的看法就发生了改变,也许是因为他至少算是这个世界上和墨远宁还有关系的寥寥几个人中的一个。
所以在那段她以为墨远宁已经不在人世的日子里,他们能够从彼此的存在中寻找慰籍。
至于陈柏岳,更是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取得了她和墨远宁的好感。
她设想了一下,假如她没有被绑架,墨远宁也没有赶去岛国救她,那么几个月过去,也许他们已经又补办了婚礼,和陈家也已经和好。
如果那样的话,他们的生活一定会是平静祥和的,一如之前的四年间。
三个月前的那些事情,发生的实在太快,让她没有思考的机会,现在她想起来,仍然觉得墨远宁的真实身份,对她来说,有些虚幻缥缈。
无论是跨国犯罪,还是职业杀手,都距离她原本的生活太遥远,在人身安全得不到保证,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她可以充分理解并依据此来判断情况。
可当精神松懈下来,她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天气晴好,他们两个坐在院子里的小花园中,墨远宁正用电脑在处理一些事务。
来往的邮件都是全英文的,他一边运指回复,一边还能和苏季说几句话。
相比那天她看到的那些干脆利落的搏击动作,他这个样子苏季还觉得更熟悉一点。
他们结婚后的那些日子,他大半都是这种状态,每天忙碌于公司里的事情,回家后还对着电脑屏幕几个小时不动。
那时候她总喜欢坐在他身边看书,安静的书房里,就只有他们两个的呼吸声,还有他间或敲打键盘的声音。
她通常不会去打扰他,只是偶尔会从书本里抬起头,看看他认真工作的侧脸,他如果发觉了她的目光,就会从繁忙的工作中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
她不算那种特别黏人的妻子,却依然会觉得待在他身边,是一件很幸福也很令人满足的事情。
现在她看着他,就忍不住用目光一遍遍描摹他的容颜,轻声问:“远宁,你有没有什么梦想?”
她这个问题有点天马行空,墨远宁反倒停下了片刻,低下头想了一下,而后笑了笑说:“有的。“
谁能没有梦想呢?
小的时候,也许是明天不用上学、父母多给一些零花钱,长大了也许是雄心勃勃,要成就一番事业,也许只是中一次彩票,一夜成为有钱人。
不管是在别人眼中多么卑微世俗、不屑一顾的东西,也是梦想,它是我们人生的基石之一,没有它,生活黯然失色。
在墨远宁前二十八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他的梦想是什么。
杀手也不能有憧憬和梦想,那会让你软弱,战场上的任何软弱,都足以断送你的性命。
所以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个词汇,他的人生本来就是一片荒芜,不需要这种过于绚烂的色彩点缀其中。
就连回到h市,都不是他的梦想,只是他的出路之一。
他知道michelle不会那样轻易放过他,他只是在挣扎着寻求生存。
此刻,他回过头看着苏季的目光,最终还是说:“地中海。”
苏季一愣:“地中海?”
他又笑了下:“有一次我在意大利执行任务,地点是一艘游艇上。完成任务后,我应该立刻穿上潜水服离开。不过那次我走了下神,坐在船舷上看了一分钟夕阳。
“日落时的爱琴海太美,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老了,可以退休,不用再杀人。我会在这里买一所房子,每天在院子里浇花散步打太极拳,也许还能养一些狗和一些猫。”
他看了看她,唇边的笑容还是没什么变化:“你会觉得我很可怕吧?刚刚才用子弹打爆了5个人的脑袋,甲板上都是四溅的血和脑浆,我却能坐在那里,用一种平静的心情,去憧憬未来。”
他说完,又对她笑了下:“所以lin引你去看的那个坟墓并没有选错地址,我是对她说过,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希望能在地中海边埋骨。”
他这样说,她就想起了那天在墓园,她是真的满心疲惫,假如明天永远都不会再到来,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那时候除了靠在他的墓碑上,她想不到还有什么方式,可以让自己离他更近。
她想着,就努力对他又笑:“远宁,你可以多给我讲一些你过去的事情,我希望能知道。”
他有着多少黑暗的过去,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不敢去深入想象。
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仍旧拥有着温暖的目光,她那时只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直到后来,才知道那有多么珍贵。
墨远宁看着她微笑,他还是不愿过多叙述,只是笑了下就收回目光。
这几天墨远宁身体不好,那个来给他们做饭的钟点工也就每天都来,墨远宁让苏季叫她吴姐。
吴姐中餐做得不错,但却已经是移民到东南亚的第二代华侨,粤语和英语倒是能说,普通话就完全不会。
苏季这几天都和墨远宁一起被关在这个屋子里,难得见到几个活人,好不容易见了个华人,也还是没什么好聊的,难免觉得憋闷。
她没有其他事情好做,全副心思就都放在墨远宁身上,往往他轻皱个眉,抿一下唇角,她都要提心吊胆一阵。
这么一来,墨远宁有些吃不消,晚饭后就对她笑着说:“小月,你要不要找些其他事情来做?”
苏季这几天也接了几个从国内打过来的电话,还有一通是苏禾打来的,无非关心她的状况,还有问她什么时候去弗洛伦撒。
苏季推说自己还想在这里待几天,等过段时间再去弗洛伦撒看望哥哥。
只不过她带的行李实在有限,来的时候她精神恍惚得厉害,除了生活必需品外,连一个平板电脑都没有带,现在在这里一住这么多天,想要找些什么事情做,也找不到。
她觉得无聊,就叹了口气:“你肯给我咬一口,我就什么都满足了。”
墨远宁正坐在沙发上用手撑着下颌养神,听了她这么说,就勾唇笑了下,连头都没抬:“你总说这种挑逗的话……是真觉得我没办法你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侧脸正对着窗外,于是那挺拔俊逸的脸部线条和微垂在额前的黑发,看上去俊美到心碎,连他撑在下颌的修长手指,都好看到令人发指。
她原本就对他的外貌十分迷恋,现在看到他这样子,更是把持不住,轻哼了接话:“不然你办了我啊?”
她竟然还敢这么强硬地还嘴,墨远宁抬头去看她,深黑的眼瞳中,目光更加意味不明:“苏小姐,有句话叫玩火自焚。”
他虽然一直身体不好,但这一眼仍旧侵略感十足,也许是因为暴露了真实身份更加无所顾忌,所以那目光中的危险意味,比之前他开玩笑,将她压在郊区别墅的床上时还更加浓重。
苏季都给他盯得呼吸停滞了一下,还是不怕死地嘴硬:“我天天睡在你旁边,你都没把我焚了,你以为我怕你?”
墨远宁又好笑般看了她一眼,随后就收回了目光,不再说话。
苏季斗胆挑衅了他,又被他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失落。
但她显然估计错了墨远宁的耐心。
他们说过话之后,他又在沙发上休息了一阵,才去浴室洗漱,然后带着笔记本,躺在床上又工作到就寝的时间。
苏季一直围着他打转,她在这里没有其他娱乐,也就只能翻翻墨远宁书架上放着的一些书,还都是英文版的。
她抱着一本枯燥的经济类书籍勉强看了一阵,就也上床,依偎在他身边,躺在他肩上。
这已经是这些天来她的习惯性动作,一般还会分出一只手来放在他的胃部,她今天也就同样照做了。
墨远宁处理的资料显然都是公司财务类的,看起来非常枯燥无味,她也不打算多看,瞄了两眼后,对着满屏的英文,更加昏昏欲睡。
就在她靠在他肩上快要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鼻尖就被他的手指捏了捏,耳边听到他含着笑意的声音:“你倒好,觉得今天还过得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