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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摊牌

轻罗提膳回流光阁的时候,就同钟氏还有钟氏身边的银烛说道:“西院的那位还真是好笑, 殿下才连着去了她那里两天, 就开始以殿下的宠妃自居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脸。咱们姑娘陪着殿下南巡的时候, 那可是天天与殿下同吃同住呢,就这样, 咱们姑娘都没说过一句自己得宠的话!”

银烛在旁听了,忍不住嗤笑出声。

钟氏见了,轻轻地瞪了她一眼,责怪地说:“别乱嚼舌根, 也不要和傅侧妃的人发生冲突。”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肚子, 低声说道:“我现在只想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你们可千万不要给我惹麻烦。”

轻罗忙道:“姑娘放心,奴婢省得的。这话奴婢只在这个屋里说,出了这个屋子, 保证谁也不告诉。就是在小扇和流萤她们面前,奴婢也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小扇和流萤都是钟氏房里的二等丫鬟,是钟氏嫁进王府时宋氏送来的, 平日里她们都不会近身伺候钟氏。

钟氏听了, 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其实轻罗和银烛能做钟氏的贴身大丫鬟,都不是傻的。虽说两人在钟氏面前,时不时地会说一些王府里的八卦,还有其他女眷的坏话,但她们只会说给钟氏一个人听, 绝不会向外人透露分毫。

她们向钟氏说这些,其实也是隐约洞察到了钟氏的心思——钟氏虽然很少主动说别人的不是,但她并不是那种单纯善良、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女,更不是可以以德报怨的圣人。

钟氏心里,有她自己的考量。

轻罗和银烛说的这些话,或许有一部分,正是钟氏心里想说,却不好说出口的。

所以钟氏才只是言语上提醒她们两句,让她们不要在外头乱说,却从来不会用严厉的惩罚制止她们在她面前议论其他人。

说完闲话,钟氏刚在饭桌前坐下,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轻罗见了便说:“姑娘还是没胃口么?厨房的李师傅说,他已经尽量给姑娘做味道不那么重的吃食了。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您也多少吃一些吧,啊?”

钟氏皱着眉头,拿起了筷子。

银烛心疼地说:“姑娘,您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要不要今天傍晚王爷回府之后,我去请他过来看看您?”

“不用,我这个样子,要是叫殿下见了,他也该没胃口了。”钟氏说着,忍着从身体深处泛上来的酸意,艰难地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嘴里。

昨日回钟府的时候,钟氏就是像现在这样,一点胃口都没有的。

钟氏的母亲左氏见了,不由十分心疼,说是明日就让钟太医去恒亲王府一趟,亲自帮女儿写一份对孕妇有好处的药膳单子。

承恩公夫人还有左家的两个姑娘,也都很关心钟氏。

尤其是左三姑娘,家宴结束之后,承恩公夫人就和左大姑娘回府去了,只有左三姑娘还留了下来,陪钟氏说话。

两人来到钟氏出嫁前的房间里,一时之间都禁不住有些感慨,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物是人非。

几年之前,就在这个房间内,谁能想到当年尊贵的承恩公嫡女,会死了未婚夫,至今未曾出嫁?谁又能想到,一个体弱多病的太医之女,竟然能成为炙手可热的亲王侧妃?

左三姑娘把下人都撵了出去,亲手给钟氏倒了杯茶,勾唇笑道:“妙珠,其实你小的时候,是故意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吧。”

“哦?”钟氏轻轻挑眉,“姐姐这话怎么讲?”

“因为你知道,承恩公府门第高,接触的人也都非同寻常。我有时候就会想,是不是从那个时候起,你就抱了攀龙附凤的心思呢?”

钟氏听了左三姑娘的问题,倒也不慌乱,只是笑了笑,坦率地承认道:“叫姐姐发现了。没办法,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

一个太医的女儿,不自谋出路,还有什么法子呢?

左三姑娘见她这样坦荡,不由又是一笑:“那你和我说句老实话,当年你给十二殿下绣香药包……究竟是因为爱慕他,还是看中了他的身份地位,和他未来的发展潜力呢?”

“姐姐为何要这样问我呢?”钟氏露出些微困惑的表情,不得不承认,美人的一举一动,都非常赏心悦目。

左三姑娘只是看着她这般无辜的表情,就觉得心里一软,更何况是男人面对她的时候?

“也没什么,就是最近闷在府中无聊,看了一本名叫《龙潜妃》的话本小说。那书讲的是一户门第一般的人家,家主为了飞黄腾达,分别把自己的几个女儿嫁给当朝皇子,以期自己的某一个女儿能够成为皇妃的故事。也不知怎的,看着看着,就想到了你。”

“姐姐啊,”钟氏好笑地看着她说:“有些事情,何必说得那么明白呢?就像我没有告诉你,我看过一本名叫《落花情》的小说一样。你要知道,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有的时候糊涂一点也挺好的,你说对不对呢?”

左三姑娘心中一跳,心道一声“果然”。

她对裴清殊有过好感的事情,果然还是叫钟氏给知道了。

可钟氏却从未在她面前表露出丝毫异样的情绪出来……

左三姑娘沉默了一会儿,方摇头笑道:“妙珠啊妙珠,你啊,就是太聪明了。像你这样的女子,喜欢你的人会特别喜欢你,可讨厌你的人也会特别讨厌你。就像……就像俪妃娘娘那样。”

钟氏听了,就用一双大大的桃花眼,定定地看向左三姑娘:“那姐姐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呢?”

左三姑娘伸出手,在她下巴上轻轻一摸:“刚夸过你聪明,这就开始犯傻了?当然是喜欢你了,傻瓜。”

钟氏看着左三姑娘,笑了。

……

一般人到一个新的地方去,难免都会感到一些不习惯。

裴清殊刚到兵部的第一天,就莫名觉得心很累。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兵部尚书是他的亲叔叔,对他十分慈爱,明明另一个侍郎是和他关系很好的大皇兄,对他十分照顾,可裴清殊就是觉得别扭,说不出的别扭。

在这种情况下,他压根没心情去后院陪什么女眷,连孩子都懒得逗,他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呆了很久,晚膳都没用,也不叫人开灯。

等到屋里完全黑了,他才自己摸黑站了起来,点燃了唯一的一盏蜡烛。

他想了很久,才明白过来,他别扭的主要原因,恐怕是因为容漾。

白天见面的时候,裴清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容漾也是。

虽说裴清殊有心敲打一下容漾,可显然,容漾比他更会演戏。

裴清殊感觉,如果这样下去的话,他恐怕会撑不住,率先和容漾提起拦截书信的那件事。

要是那样的话,裴清殊就会处于一种比较被动的地位。

裴清殊不想那样。

可是他现在人在兵部,和容漾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这件事情不解决好的话,裴清殊恐怕会一直膈应下去。

或者,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此事告知他现在的“盟友”之一,荣贵妃。

如果荣贵妃知道了容漾做过什么的话,一定会好好修理一番她这个外甥的。

但裴清殊做不到。

就算是为了令仪,他也希望容漾能好好的,不要出事。

这种进退两难的感觉,让裴清殊感觉非常不舒服。

好在没过多久,容漾便主动找上门来。

因为四皇子的这件事情,裴清殊对他心中有气,有怨,但这些年下来,他早就把容漾当成了自己的家人之一。

这会儿容漾先来找他,就说明容漾是对他服软了。

裴清殊就没太为难他。

他不生气,也不发火,只是静静地听着容漾向他解释。

“我让人截住殿下的第二封信,是因为据我所知,在那个时候,四皇子已经不可能再回头了。殿下的挽回,根本不具有任何意义。与其让这个祸根一直埋藏下去,化脓生疮,还不如让它早早暴露出来。”

裴清殊心知,容漾说的其实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从情感上来讲……

他小的时候是见过四皇子和容漾有多要好的。

容漾连四皇子都能舍弃,将来会死心塌地地辅佐他么?

经过这件事情之后,裴清殊根本就无法完全信任他。

“那你这样对四哥,你心里就不会感到一丝愧疚么?不管怎么说,毕竟你们还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弟。”

裴清殊一说完,就感觉有些后悔了——在容漾这样冷酷的人看来,裴清殊会说出这种话,一定十分幼稚可笑吧。

容漾倒是并未嘲笑裴清殊,只是毫无愧疚之色地回答道:“不会,因为我知道,我是在做正确的事情。趁着四皇子还没有深陷于皇位之争,还没有到了不得不和殿下您针锋相对的那一天,让他提前退出这场本就不属于他的战役,不是很好么?况且他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有了一个和自己真爱所生的儿子,还有希望迎娶左大姑娘……您要知道,对他这样的人来说,那个女人比大齐的江山社稷还要重要。殿下觉得,我应该帮他瞒着这些事情,辅佐他登上皇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