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廉思量的工夫, 发现展昭已经夹了数次‘炸面片’。
既然这红烧丸子内有端倪,段思廉觉得这面片应该也不简单, 极有可能就是因为它里面裹的那点绿比较特别。
段思廉十分期待地夹了一片,先看了看, 白白的面衣内裹着如绿叶一般的东西。之前他以为会是白菜叶之类,但是现在看这个更像是树叶,比白菜叶更硬一些,且很小片。
段思廉心声:这是什么东西?真能好吃?怎么看怎么觉得还……是树叶。
虽然说段思廉已经知道赵寒烟手艺不一般, 但是这道菜还是让他有那么一点难以理解。不过这‘难以理解’也说明自己确实是和见识浅薄, 一向自以为吃过很多美食的他, 今天算是栽了跟头。
段思廉不再多想, 随即将面片塞进了嘴里。
咔嚓!咔嚓!咔嚓……
难以形容的酥脆在嘴里爆发,纯粹的面香和茶叶独有的清香之气, 让他仿佛置身在茶园之中, 有茶香的清风拂面而来,令人心醉。
油炸之物多数会令人觉得燥火上升, 虽然好吃,但入嘴之后还是多少会有些油腻。但这道菜吃在嘴里的口感却与众不同, 他不仅具备了油炸物特有的酥脆,还拥有了最为特别的淡爽清香,因为茶最为解腻,所以这种奇妙的搭配是其他油炸食物所不能替代的。
大理国盛产茶叶,段思廉也自然懂茶。他一口就吃出这茶是新鲜采摘的树尖嫩茶,而且嫩茶叶片在油炸加热的过程中, 茶香味得到更高的释放,且香味被面衣紧紧裹着不会释放,遂入口时会发现其清香更甚,比新茶泡出得还要香上两倍。
油炸脆物作为配酒菜最为合适,而茶又可解酒,这可谓是非常好的下酒小菜了。由此也可见厨子的用心。
段思廉连吃了几片炸茶叶,才想起桌子边还有另一个人跟他同坐饮酒。这时展昭似乎也同样想起了段思廉的存在,两人不约而同拿起酒杯,碰了一下。
段思廉有点不好意思地和展昭笑道:“刚刚是我孟浪了,竟以为他做饭手艺不精,还好我刚刚没有跟那厨子明说。我这人有时嘴快,还请展大侠见谅。刚刚我说的那些话……能否请展大侠不要告诉他。”
“展某没有传话的习惯。”展昭语调平平,面色没什么波澜,倒叫人猜不出他心里想什么。
段思廉笑着感谢,没再多说,就继续讲了些他路遇的一些听闻,询问展昭每次都如何行侠仗义。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喝干了两壶酒,都喝得微醺,聊得也差不多了,展昭就将段思廉引到他休息的院子,将段思廉交给他随从们伺候之后,就从主院出来,回到厨房。
春来和春去正在捡碗筷,看到展昭回来了,忙热情招呼。
展昭点了下头回应,直奔向还在厨房忙碌的赵寒烟:“怎么还没休息?”
“做了两样腌菜放着。”
赵寒烟洗手擦手,看向脸颊略微泛红的展昭,喝了酒之后,他整个人显得略有些红光满面,比平常更为精神英俊。
“展护卫怎么又过来了?喝了酒便去睡一觉,正好放松一下。”赵寒烟劝道。
“来看看你如何,那小王爷从小就是个混不吝的人,你可别介怀。”展昭劝慰道。
赵寒烟愣了下,险些误以为展昭知道她能听懂人的心声的事。但随即冷静想想,这是不可能,遂保持如常的态度询问展昭因何有此言。
听展昭就说了戒指的事,赵寒烟笑起来,“原是因为这个,没什么的。既是他自己想给我,那这也是我凭自己的手艺赚来的,又和钱没仇,接着就是。不过这么贵重的东西,而且我也是仰仗开封府的缘故才会有,所以我一人收着确实不合适。但拿这个东西典当换来的钱,给大家做好吃的,多加点菜,也不错呀。你们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干活不是?”
展昭没想到赵寒烟接这个戒指,竟是为大家着想,一边感动一边敬佩不已,忙替众人多谢他。
“其实也不用太谢,我自己也想吃呢。再说我到开封府以来,也受过大家不少的照顾。再有我擅自把兰儿留下你们也没阻拦过我。”
赵寒烟挺感谢自己能身处在一个其乐融融的环境里,一个能够互相体恤的大家子里。比起宫廷里的小心翼翼和刻意讨好,自然还是这里过得最为舒坦,难得精神自在。
“兰儿甚是可怜,便不是你领回来,别人遇见了也一样会领回来。可怜这孩子,目击了自己父母的死,还险些遭遇那种事情,她而今能遇到你真是她的造化。”展昭感慨罢了,询问赵寒烟兰儿现在情况如何。
“昨天好些了,不过这两天又在做噩梦,白天醒着的时候还常问我上次好看的大哥哥去哪儿了,怎不来看他,估计想让人家给他编草蝴蝶了。”赵寒烟笑,接着补充道,“她用手比划问的,还不能说话。”
展昭点点头,叹了口气,转即问道:“好看的大哥哥?是白玉堂?”
“对。”
提起白玉堂,展昭忽然意识到:“你不说我还忘了,他好些日子没来我们开封府了,前段日子可是天天来。”
“该是有什么事在忙,又或是已经回了陈州。”赵寒烟猜测道。
“那他之前就没和你说过?”展昭问。
赵寒烟摇头,“他这个人的性子如何你该了解,向来我行我素。再说我和他之间又不是什么过命要好的关系,他做什么事也没有必要提前告诉我,再者我也不会事事去干涉别人。”
展昭点点头,觉得赵寒烟这样的性格挺好。不过这突然消失的白玉堂,倒是令展昭稍微有些担心了。
展昭和赵寒烟作别之后,就骑马去了状元楼。确认蒋平和白玉堂多日前已经离开后,展昭赶紧折回,去找了公孙策,和他略微讲了下当初冯志新案子的时候,他观察到白玉堂和蒋平二人的反应有些异常。“当时蒋平还说漏过一句话,蒋平问白玉堂说‘这就是你要找的冯志新’,白玉堂应承了,但再没有多言。后来我在问他们的时候,二人都没多说什么,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两个江湖人士,好好的要找冯志新做什么,而今冯志新死了,冯家败了,冯高也离开了东京,白玉堂和蒋平刚好人不见了。”
公孙策听完展昭的讲述后,也觉得奇怪,让展昭得空就查一查此事。
“这冯家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秘密。”
展昭应承,立刻去命人调查,随后他和公孙策同去见了包拯。
展昭对包拯简单回禀了他接待段小王爷的情况。
包拯:“倒让你费心,这段小王爷有些与众不同,且似乎对你很感兴趣。”
公孙策应承,表示他也发现了,“就目前看来,段小王爷似乎跟传言中的并不一样,当然传言是他小时候的样子,人长大性情也有可能会转变。瞧他办事不拘小节又会说话,倒是讨喜,不过我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包拯皱眉点点头,他也有一种这样的感觉。
展昭:“我也觉得他这人有问题,但具体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极有可能是扮猪吃虎,藏得很深。”
“不得不防。”公孙策看向包拯。
包拯把目光落在了展昭身上:“那这段日子就要麻烦展护卫暗中多多监视他了。”
“是。”展昭拱手领命道。接着他又告诉包拯和公孙策,段思廉似乎很爱美食和美酒,所以他对小厨子印象极好。
“你不说,我也本想算他一个。”包拯笑道,“你为人稳重宽厚,赵寒聪敏机变,你二人性子互补,一同应对那段小王爷,包某放心。”
展昭笑了笑。
公孙策我没有说话,垂下眼眸,有些愧疚之色。包拯再了解不过,瞧公孙策这副模样便知一定有事,就单独留下来他问话。
包拯随后得知公孙策竟央求赵寒烟把名单递给了圣上,有些生气。公孙策愧疚地连连道歉,心甘情愿地表示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你身为我的属下,却瞒而不报,滥用私权,擅自做主……包拯看着公孙策垂头认错的模样,腹中的话再说不出口,最终缓缓地吸了口气,“罢了,下不为例,绝不准再有第二次!”
公孙策连连应承。
包拯去把跪地的公孙策搀扶起身,又对他道了谢。
公孙策略有些不解的看着包拯。
“刚才的训斥是于公,你身为属下,不该忤逆上级命令。而现在是于私,我知你做此事是为保我。”
公孙策释怀地笑了,包大人能懂他的苦心,此事便值了。
……
次日,还不到晌午。
春来又捧着一盆豆腐回来,跟赵寒烟高兴道:“还是李大娘送的,这回咱们能不能还继续豆腐丸子?好吃!”
赵寒烟低头看了眼盆里的豆腐,嘴角的笑立刻褪尽。
“怎么了?”
赵寒烟随手拿了一双筷子,顺着上层那块豆腐上的裂痕拨开,一根泡着发白的断指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