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我说要和他说私奔, 他没同意。”赵寒烟托着下巴说着,嘴角带着愉悦, 似乎很满意。
秀珠差点惊掉了下巴,她家郡主莫非是有了男人, 就没有脑子了?
“这可万万不可啊,您不能再有这样的想法!”
赵寒烟笑着拉住秀珠的手,让她好好听自己解释。
“我是想告诉你,这‘私奔’呢, 不止有一种暗示。如果他只图一时欢愉, 定会选择更容易些的。但他选择了忍耐、节制, 还提到了以后, 说明他确实是深思熟虑过后才慎重做了决定。
白玉堂一直不太喜欢和官府有瓜葛,当初因我做的吃食, 留在了开封府。现在明知道我的身份, 明知道在一起以后会有多少麻烦,他也没有犹豫。我觉得他待我的态度已经很诚恳了。”
其实还有一条, 是赵寒烟最近才顿悟的事。白玉堂之前有几次吃她做的东西,被她几番询问是否好吃, 但都没有心声。结合当时白玉堂看自己的眼神,赵寒烟觉得白玉堂当时极有可能在琢磨她,所以才‘食之无味’。
不过这点还不能证实,或许要等以后他知道自己的秘密了,才能去询问。但赵寒烟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因为白玉堂自己也说过他的喜欢自己并非突然而至。
“再有你说的变心, 没有人会一辈子一成不变。随着日子慢慢变长,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改变,心境自然也会随之改变了。他会如此,我也会如此。
若仅因忧虑日后的改变,而放弃现在的勇敢,可能不得什么也不会失去什么。但这是懦夫的选择,我不会。”
秀珠愣了愣,看着自家郡主,“公子,你脑子好清醒啊,我以为……”
“你以为我和他在一起就变傻了?”赵寒烟挑眉。
秀珠忙摆手,“没有没有,现在知道了,是我多虑了。”
“是变傻了呀,可我还是有脑子的。”赵寒烟笑了一声,“我这个人很倔的,一旦认定什么就容易发痴,比如做饭,比如白少侠。”
赵寒烟很坦诚地告知秀珠,在提及白玉堂的时候,忍不住又脸红了。
“公子好了解自己,就是这样!”秀珠连连点头,缓缓地叹气,“已经和做饭并列,可见白少侠有多重要。公子不说也罢了,这么一提,想想你们俩以前似乎确实……唉,当时拦着点好了。”
“臭丫头,说什么呢!”
赵寒烟抄起桌上的茶盖,作势吓唬要打她。
秀珠忙抱头躲着,连连笑喊不拦了。
“公子,你现在掉进蜜罐子里了。”
“嗯。”
“公子,想想你的飞白堂哥。”
秀珠脑壳挨了一记。
秀珠揉着脑袋,冷吸气,抱屈喊着赵寒烟偏心。
“秀珠跟在公子身边多少年了,全然抵不过认识几个月的,唉。”秀珠作愁思状。
赵寒烟知道秀珠在玩笑,故而也做愁思状玩笑她,“确实比不上,唉。”
“公子!”秀珠撅嘴,“安慰下也好啊,虽然真的比不上。”
赵寒烟笑着又敲一下秀珠的脑袋。
主仆二人相视而笑,秀珠数了数白玉堂的诸多优点,特意强调了几遍他的长相,畅想了下白玉堂和她家郡主成婚以后如果生孩子的话,会多好看。
“公子到时候一定要把孩子交给我哄。”秀珠兴奋道。
“别瞎想了,第一步还没迈出去呢,我琢磨着怎么过太后娘娘那关。”
提起太后,赵寒烟忍不住犯愁了。她老人家什么都好,特别疼她,但就是在有些观点上特别的固执。程度很重,九头牛拉不回来。就比如她下厨这件事,普通老人看到孩子们动手做些点心孝敬,多数都会非常开心,赞晚辈们用心。但太后偏不是这样,不许她十指沾上阳春水,哪怕是出于对她的孝敬也不行。
太后喜欢姑娘们打扮得精致优雅,对她的要求更甚,恨不得让她比正经的皇家公主更高贵出一截。太后娘娘对她的这种要求,就跟不准赵祯吃肉差不多。反正赵寒烟花了三年的功夫,还是没有劝动她老人家。
“那就难了。”秀珠很有信心地对赵寒烟道,“不过我信公子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公子的主意可多呢。”
“办法是有,但不伤害她的办法却没有。”赵寒烟锁眉,“还是不想伤她老人家的心,能和善解决才最好。”
秀珠认同地点点头,这下她十成十地确认了,她家郡主脑子还在,而且非常之灵光。
屋内静了下来,门外奔跑而来的脚步声就分外清晰。
秀珠看眼赵寒烟,察觉不对,去开门,就见张凌急忙跑过来。
张凌见门开了,还没看清楚是谁,就喊起来:“赵兄弟,出大事了!”
“又出什么大事?”秀珠发现最近张凌每次来都喊着出大事。
张凌气喘吁吁在院中站定,焦急道:“死人了。”
赵寒烟从秀珠身后走出来,听这话脸色立刻严肃起来,让张凌快说谁死了。
“张大姑娘。”
赵寒烟睁大眼,立刻快步朝牢房去。白玉堂也听说了消息,正从自己的院中出来,刚好和赵寒烟汇合。
张凌边走边应要求解释经过:“正吃饭的时候毒发,倒地抽搐后,狱卒就去找公孙先生,但等公孙先生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死透了。苏姑娘也在,吓傻了。”
赵寒烟扭头看张凌。
张凌迟疑了下,压低音量道:“是苏姑娘送的饭。”
到了大牢后,赵寒烟和白玉堂先看了尸体,口涎,嘴唇青紫,整个人蜷缩躺在地上,明显的中毒死状。赵寒烟还看见地上放着还没有吃完的饭。苏越蓉正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地站在牢门外,有两名衙差看着她。她一直在流眼泪,看起来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公孙策已将饭菜验毒,告知赵寒烟其中一盘白菜炒肉有毒。
“这……这不可能。”苏越蓉身体晃了晃,哭得更凶,让公孙策再查一遍。
公孙策很肯定道:“苏姑娘,再三确认过了,就是这盘菜炒肉。菜是你独一份,专门做给张大姑娘?”
“是,张大姑娘招供以后,伙食就稍好了些,是牢头如此吩咐我的。”苏越蓉抽着鼻子解释。
公孙策召来牢头细问。
牢头:“先生交代要把证人照顾好了,我才如此吩咐厨房,万万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改善伙食给重要证人,这不算违规。公孙策细问苏越蓉送饭的经过,只有她一人操办,期间并没有牢头或其他狱卒经手。
“那这菜怎么会有毒?”赵寒烟盯着苏越蓉,问她还有谁接触过这盘菜。
“只有我,”苏越蓉委屈地哗哗落泪,“可我并没有下毒。我跟她无仇无怨的,都不曾认识,我给她下毒干什么!”
公孙策:“苏姑娘嫌疑最大,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按律当收押。”
苏越蓉赶紧去抓白玉堂,求他帮忙,连连喊着自己冤枉。
白玉堂对公孙策道:“这事蹊跷,若她下毒,岂会傻到亲自把毒送到被害人嘴边?”
公孙策捻着胡子思虑片刻,叹道:“的确如此,但眼下没有更多的证据证明别人有嫌疑。”
苏越蓉气得哭得更狠了,“早知道帮忙会帮出这么大的麻烦,打死我也不帮了!”
赵寒烟让苏越蓉再想想,是否还有人有可能接触过那盘菜,或者她在做菜的间隙时,是否离开过,给人过机会。
“当时厨房就我一人忙活,”苏越蓉忽然想起什么,愣了愣,对赵寒烟和公孙策等人道,“对了,许厨娘回来过,和我聊了几句,多谢我帮她的忙,还请我再帮她一天,她说这次好容易病愈了,想去城外上香求个平安再回干活,之后就匆匆忙忙走了。她还问过我做这些菜是给什么人吃,我就一一说了。”
苏越蓉越想越不对头,含泪望着赵寒烟等人,“有没有可能是她下的毒啊?”
“你再想想,她是否有机会背着你接触这盘菜。”赵寒烟问。
苏越蓉仔细回忆道:“做好这盘菜后,我只转身去拿过食盒,但很快就转身回来了。我回头的时候,许厨娘还是好好地站在原地,并没觉得她动过。难道她就趁着我转头这一会儿,就下了药?”
公孙策眯起了眼睛,“倘若若真她趁此时机下毒,该是用的毒液,洒在菜上很难叫人察觉。但许厨娘在开封府做活七年了,她能干出此事,着实令人惊讶。不过以前偶听闻她人提起过,许厨娘是个贪利极爱占小便宜之人,若真有人以高利引诱,倒也不无可能。”
张龙赵虎等立刻得令,前往许厨娘家拿人,却并未见到人,倒是在他家搜到了一包银子,就放在床下。许厨娘的丈夫和儿子看到银子时都很惊讶,全然不知道许厨娘竟在家私藏了足足一百两银子。
“娘亲晌午的时候突然回来捡了两眼衣裳,说有事出城,急忙忙就走了,也不知是什么事,只嘱咐我在家要乖。”许厨娘十二岁的儿子交代道。
许厨娘的丈夫则因在外做活,并不知这件事,一问三不知。全然没有察觉妻子近日有何异常。
“属下们问遍了许厨娘的亲戚朋友,都不知她的去向。”赵虎等人回道。
“这时候都不回来,八成已经出城了。”公孙策叹道。
“任谁下毒杀了人,都不会傻等着被抓。”赵虎肯定道,“必是许厨娘杀人后做贼心虚,立刻就逃跑了,为了钱连丈夫儿子都不顾,这女人心肠好生歹毒。”
“既贪财贪利,为何要把一百两银子留在床下?”赵寒烟疑惑问。
“八成是觉得只自己带钱跑了会对不起丈夫儿子,就偷偷留了点钱给他们做补偿。我们以前查过一桩案子,犯案的男子在拿钱偷跑的时候,就偷偷留了些钱给他的妻儿。”赵虎解释道。
赵寒烟点了点头,“这样说倒也通。”
公孙策请张龙、赵虎等人尽心查找,最好能将许厨娘缉拿归案。
“重要人证身亡,包大人那边该如何交代?”赵虎领命之后,禁不住叹气,“必是那曲尚书听到了风声,收买许厨娘灭口!好生气人,好容易案子要结了,偏再起波澜。”
“好在张大姑娘已经做了证供,即便被灭了口,不能与曲尚书当堂对峙,可她的口供也可一样佐证曲尚书罪行。只要曲长乐那边的没有差池,加上张大姑娘的佐证,就不会影响圣裁。”
公孙策揣测完毕后,更加担忧曲长乐那头会有什么变数,否则整个案子的调查便又会陷入窘境。
“先生不必过虑,我们等消息便是。”赵寒烟劝道。
不久之后,赵虎差人来传消息,他们查到一名目击证人,该证人曾在前一日亲眼见曲尚书家的陶管家正在敲了许厨娘家的门。
公孙策和赵寒烟随后见了这名证人。乃是醉阳楼专给人送饭的店小二,晌午的时候他给青云巷的冯家送饭,就走得许厨娘家门前的那条路,可巧就碰见陶管家在敲门。
以前陶管家偶尔会光顾醉阳楼,所以店小二一眼就认出了他。“当时小的还纳闷了会儿,陶管家怎么会和许厨娘认识。”
赵虎:“这下人证物证俱在,可坐实了许厨娘的罪名。”
公孙策捻着胡子点了点头,稍微缓了口气,“回头包大人归来,我们总算有两句话可交代。张大姑娘的死是我的失职,该想到要细致看护,入口的东西最该严格把关才是。”
“先生切莫自责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若是开封府内部的人作案,如何能防得住。”马汉劝慰公孙策,随后就看向赵寒烟。
以往小厨子善解人意,肯定会在这种时候和他一样去安慰公孙先生。但这次却没见她如此,一个人垂首站在那里,在发呆想什么。
白玉堂和公孙策表示今晚他准备谈一谈曲尚书府。今天有两件大事:重要证人张大姑娘的死,曲长乐揭发亲生父亲曲荣发。曲尚书府今天必起波澜,白玉堂觉得在这时候探底最好不过。
公孙策多谢白玉堂尽心,“曲荣发长恶不悛,草菅人命,竟敢在天子脚下,大宋首富,如此凶残猖狂。最怕狡兔三窟,去他的府邸先弄清楚深浅也好,有备无患。”
至天大黑,包拯归来,笑着跟大家道出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圣上已经下旨允准他逮捕曲荣发,详审此案,只要证据确凿,开封府便有权宜行事之权,可随意处置曲荣发。
赵虎等人一听都拍手称快。
陪同包拯从宫中出来后,展昭便立刻带人前往尚书府缉拿曲荣发。
“曲长乐品性端直,大义灭亲,令包某十分佩服。”
包拯随即表示这桩案子曲长乐的告发十分关键,今若没有他不徇私情地阐述他父亲的所作所为,开封府至今都可能还是处在和曲荣发各执一词的状况中。
公孙策连连应是,接着向包拯行大礼道歉,告知他张大姑娘中毒身亡一事。包拯惊讶不已,详询经过之后,越发憎恶曲荣发的所作所为。
“幸亏大人还有一手,说服了曲长乐,不然只凭张大姑娘生前的证词,恐怕又要重复上次的情形了。”公孙策无奈叹道。
包拯应承,但也让公孙策不必太过自责,此事并非他的责任,主责还是那杀人的凶手。
一炷香后,展昭归来,回禀包拯,他已然将曲荣发顺利押入大牢,包大人可随时审问。
包拯询便问公孙策,他觉得最佳的审问时机是什么时候。
“过了今晚。”公孙策揣度道,“曲荣发刚刚被缉拿必然心存抵触,愤怒不知反思。撂他一晚,他必定睡不着觉,思量自己的种种罪行,等绷到第二天早上,不管是脑袋还是体力都疲累至极,会更容易露出破绽。”
包拯点点头,觉得公孙策此法极有道理。于是就问起张大姑娘的父母如何,让公孙策好生安排他们为张大姑娘收尸,再好生照顾他们离开。
公孙策都一一应承下来,按照包拯的吩咐去做。
一切都处置妥当之后,公孙策再问包拯今晚吃饭的问题。
包拯得知赵寒烟早已经为他们准备了火锅,还有多种多样的食材,就让大家去吃,案子既然已经有了结果,大家尽兴放松一下也好,切莫去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可是府里出了这么大一桩案子……”
“圣上英明睿智,只要我们把现有的线索和证据呈上,心中必定有数。偏偏巧赶在这种时候杀人,任谁不知他在杀人灭口?”
包拯让公孙策不必再为此事担心,至于张大姑娘的死,早晚如此。她身上有数十条人,本就是死罪,今被她的主人给害死,也算是报应了。只盼着这姑娘下辈子能做个好人,不要再如此行恶。
夜色正浓,三思堂内搬进了一张大桌子,上摆放着个一人抱的大铜火锅,添了早熬好的羊蝎子清汤锅底,加上火红的木炭,没一会儿的锅底冒泡,开始热腾腾地冒气。把鲜嫩的羊肉片放进锅内,翻滚一下,薄薄的肉片就被氽熟,粘着酱料食用。
另还有丸、虾丸,都是用最新鲜的鱼肉和虾肉自制而成,煮熟以后,品尝一口,鲜香异常。许是因为所食材需要捣碎的关系,做出来的丸子口感非常细嫩弹牙。
火锅这种吃法其实不光在于入口的东西,更有大家围在一桌一起高兴边吃边聊的乐趣在。
秋日天凉,也容易疲乏,加之最近的案子确实棘手,给大家带来很多劳累。围桌热热闹闹吃着滚烫热乎的涮锅,喝着果香十足的美酒,再聊一聊自己身边发生的趣事,暂且把什么公务、案子都抛到脑后。于大家来说,这真是一顿解馋、解乏又能放松身心的美味佳肴。
大家要敬包大人,又要敬赵寒烟,后来就改成了互相敬,闹成了一团。
包拯吃了些肉,喝了三杯酒就去歇息,嘱咐大家尽兴。
赵寒烟吃了点后,跟着找借口退了出来。
白玉堂忙来询问她的情况。
“我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所以也没办法具体说清楚。”赵寒烟道。
“说不清就不说了,我陪你坐会儿,正好再等一会儿我该出发了。”白玉堂为自己和赵寒烟倒了杯茶,然后就安静陪着赵寒烟坐着。
赵寒烟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其实我也没必要多想,等明日包大人审问曲荣发的时候,自然就能解惑。倒是你,而今人已经抓到了,你还去夜探尚书府做什么?”
“随便看看,瞧瞧尚书府的人在得知尚书被抓后,有什么反应,再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被遗落。”白玉堂道,“大概如你一样,我总觉得这件事好像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好,所以想调查得更多,来确定或否决自己的想法。”
“那我们有缘,想一块去了。”赵寒烟叹。
“一直有缘。”白玉堂抓住赵寒烟的手,“那你好生歇息,我去了。”
赵寒烟点点头,目送白玉堂离开后,就皱起眉头。她拿了一张白纸,现在上面逐一写下曲尚书案相关人员的关系。
失踪的许厨娘,苏越蓉,曲长乐,薛掌柜,还有瞎眼道士,这些人都被赵寒烟写在了纸上。
至深夜,白玉堂归来,手里拿了一锭银子,递给赵寒烟。因这锭银子,赵寒烟之前梳理人员关系的纸不够写了,要再拿一张更大的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出门在外,各种折腾。我明天来修,已经累成软脚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