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第二学期开学一个多月后的周末。
自从沈琰来过,并且将那个公寓的使用权交给她之后,傅雪大约每周末都会去住上一两天。
宿舍固然很好,她很喜欢,但到了周末,其他的舍友难免有点安排,或者和男朋友出去晚归,或者带些外系的朋友来宿舍里玩,所以周末的宿舍,相比平时总是有些乱。
在沈宅多年,傅雪已经习惯了安静的环境,之前第一学期,她周末一般会去图书馆躲个清静,现在有了个更好的地方,她就索性去那套公寓了。
更何况沈琰在那里住过,他用过的东西和留下的衣物,或多或少有着他独有的痕迹,在无法见到他的日子里,通过这种方式,多少能让她回忆起关于他的一些细节。
那个周末她还是照例回到那套公寓里住了,而她们宿舍在每周日晚都会查寝点名,她磨蹭到9点多钟,直到距离10点钟的宿舍点名只剩十几分钟,才匆忙赶回学校。
公寓的住宅区距离学校也只有几分钟的路程,所以她一般步行。
时间晚,又刚立春外面还有些冷,所以行人并不多。傅雪在路过一个街心公园的时候,转过弯,看到空荡的大街上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身材中等,穿了件黑色的风衣,竖起的领子挡住了下巴。
直觉地感到这个人有些可疑,傅雪特地绕开了一些,准备快速从他面前通过。
那个人却突然上前一步,语气诚恳地开口:“同学,请问石光大厦怎么走?”
他如果径直上来拦路,傅雪肯定会立刻逃开,但他这么一问,傅雪就一愣,同时在记忆中搜索关于“石光大厦”的信息。
也就是在这一愣神的时间里,当傅雪想起来附近根本没有一所“石光大厦”,身后就已经围上来了两个高大的男人。
那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也挡住了她面前的路,笑了声:“傅小姐,最好不要做无谓的抵抗,这样我们也能对你客气点。”
他既然知道她的身份,那么就不是随机的抢劫或者绑架,而是单冲着她有备而来。
以一己之力从三个强壮的成年男人手中跑掉,这种概率傅雪也知道有多低,她镇定了一下,将手伸到大衣的口袋中,借着黑暗想悄悄拨通报警电话。
但那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显然是个眼光毒辣的老手,马上就上前一步,攥住了她的手:“傅小姐,我不是说了,别做无谓的抵抗。”
他加了劲力,傅雪的腕骨给他捏得生疼,她轻吸了口气,笑笑说:“怎么会呢?沈家的家训就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我只是想着您既然要找我说话,我总得跟家里的沈先生说一声,对吧?”
一边说着话,她一边趁着这片刻的时间,飞快在手机屏幕上按下通话键。
她手机上存的号码并不多,手机似乎是自动拨通了最近储存的那个号码,寂静中话筒里传出一个温和的声音:“您好,请问哪位?”
是莫奕林,他显然还不知道这个号码是傅雪的,只是按照惯例询问。
那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目光一凛,随即将她的手拽出来,强硬地夺过电话,放到耳旁笑笑说:“不好意思,打错了,抱歉,抱歉。”
他接下来笑着将电话挂断,而后把手机抛入一旁的花坛中,再次笑眯眯对着傅雪说:“傅小姐,这位似乎不是沈先生啊?”他说着,顿了顿,继续笑,“真是有劳傅小姐了,不过我们目前还没有联络沈先生的意思。”
他那张平凡的脸上,露出一个带着恶意的笑容:“等完事之后,再通知沈先生也不迟。”
路旁的一辆黑色suv,此刻已经停在了他们身旁,那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挥了下手,傅雪的手臂就被身后的两个男人抓住,她几乎做不出任何反抗的举动,就被塞入了车中。
这辆suv的速度不快,一路上也非常规矩地按照交通规则行驶,却一路驶向市郊。
车内没有人交谈,那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似乎是这伙人的领头人,他上车后,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点燃了一根香烟。
烟草呛鼻的味道在不大的车厢里蔓延,整个车里,除她之外,总共有4个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寂静到可以听到呼吸声。
短短的时间中,傅雪飞速地分析目前的情况。
身为沈家的人,她从小也受过如何应付绑架和袭击的训练,然而目前的情况,却让她越想越心惊。
在那个时间点上,守在她从公寓回校的必经之路上,这伙人显然已经监视了她不短的一段时间。
如此精心准备,必定是有人雇佣了这些专业的犯罪者来绑架她。
她现在不过是一个没有继承权,又被沈琰逐出了家门的学生。这些人又怎么认定用她一定可以威胁到沈琰?
然而最让她感到心惊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不管是那个领头的男人,还是身后这两个沉默的壮汉,以及开车的司机,都丝毫没有做掩饰。
他们甚至连墨镜都没带,也没蒙住她的眼睛,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将她从市区绑架走――他们根本没想要留下活口。
即使幼年在孤儿院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如此深切地感受到:她随时有可能被杀死,并被抛尸在荒郊野岭里。
巨大而突如其来的恐惧突然笼罩了她的全身,她没空去想莫奕林会如何处理那个奇怪的来电。他大半也只当那是个莫名其妙拨错的电话,很快就不会去在意。
那么沈琰呢?他有没有安排人来保护自己?
似乎是没有,不然从她被拦下,到被迫上车,也有几分钟的时间,如果真有保镖在暗中保护她,不会无动于衷。
可是如果这真的是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想再见一次沈琰,不管他此刻身在何处,做些什么,她都希望自己能够看到他,再一次听到他温和又宠溺的低唤。
道路两侧的灯火越来越稀疏,车子在逐渐远离人群。
终于在一条偏僻又没有路灯的小路上行驶了一阵后,车停了下来,那个领头的男人先下车,而后示意手下将她拉了出来。
此刻的小路两侧,一边是不高的山崖,一边是灌木浓密的斜坡,他们似乎打算将她杀死后,就地推到那里的灌木丛里,这里偏僻且人烟稀少,她的尸体很有可能在几天内都不会被人发现。
借着车灯的光亮,那个领头的男人将捏住傅雪的下颌,将她的头抬起来。
他的长相非常普通,如果他走在街上,一定是那种任何人都不会多加注意的路人,此刻却因为阴狠的笑容而显得无比狰狞。
笑了下,他从腰间取出一把装了□□的□□,用枪管抵住她的下颌:“傅小姐果然很配合,这么听话乖巧的一个小美人,我都觉得有些可惜了。”
他话锋一转,更加了几分恶意的嘲弄:“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享用一番再开枪……”他说到这里,特地停了下,似乎是为了欣赏她恐惧的表情,在看到傅雪的眼中露出更加惊恐的目光,他才哈哈大笑,“不过真可惜,事主说了不能出差错。”
也许是傅雪一路表现得太柔顺,也许是为了不让枪响后的血溅到自己身上,在那个领头的男人抓住她之后,那两个拉着她胳膊的高大男人就让到了两侧。
在那个领头的男人笑声未落的瞬间,傅雪抬腿奋力踢在他胯间,同时借着力道抱着头滚到路旁的灌木之中。
傅若薇生性谨慎,特地请过搏击教练来教过她一些防身术,如果正面对敌她当然不可能打得过那些高大强壮的歹徒,但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时刻猝然发难,却能给她带来一线生机。
身后传来那个领头男人急促的痛呼,然后不过几十秒的时间,消音枪低沉的开枪声就传了过来。
傅雪手脚并用,拼命借着陡坡的角度,一路滚下去。
这是她的最后机会,唯有拼命逃跑,才有可能脱险,多刺的灌木划过她的手脚,奔跑中似乎连衣服都被刮破,她却一直向密林中狂奔。
身后是咒骂声和不间断的枪响,那些人也先后从斜坡上追了下来。
傅雪有先行动起来的优势,黑夜的灌木丛又便于隐藏,那些人似乎没有红外线装置无法瞄准,开枪射击也不过起一个威慑的作用。
但这里的地形的确很偏僻,周围不但不是住宅区,还是人迹罕至的林木带,对方人数上占据优势,拖得时间太久,如果她最终耗尽体力,还是只能被包抄起来。
咬紧了牙关努力保持呼吸均匀,傅雪不断地在心里默念着沈琰的名字,他微笑着看她的样子,他手指间微凉的触感,还有被他拥抱在怀里时,他怀中的温暖……只要不停地回忆起他的一切,她仿佛就有无穷的动力。
身后的追兵也终于调整了战略,不再有枪声和咒骂声响起,但那些奔跑的脚步声却离她越来越近。
在将要绝望的时刻,傅雪听到不远处传来警笛的响声,闪烁的红蓝色警灯,比她曾看到过的任何灯光都要美丽,就在不远处的山道上,正向这里疾驰而来,。
奋力从两米多高的陡坡上跳下去,傅雪滚落在道路正中,大声呼救。
跳下时的冲力让她全身都在疼痛,耳旁也因为剧烈奔跑时的缺氧嗡鸣不断。
接下来如何获救,身后追来的人是否还继续开枪,傅雪都不是非常清晰。
她只知道,当她爬起来,看清围在身旁的人时,已经处在警察的保护之中。
警车停在她身前不远的地方,车上的警察一面警戒,一面扶着她连声询问。
她只说了一句:“我叫傅雪,是b大的学生。”就在腰侧强烈的痛楚中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