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赫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原以为来到人世六十年, 经历各种动荡,经历睡过头三十五年的劫难, 理应坦然应对世间种种奇事。
然则, 当他亲眼目睹醺醺然的妻子醉眼迷离,慢悠悠摘除首饰,一件又一件件脱下繁复裙裳, 从海棠色大衫、青色鞠衣、金绣翟纹的桃红色褙子, 乃至红罗系带、配有玉饰、金饰十余件的玉革带,以及绣银嵌珠的拖尾裙,直至仅剩下贴身的玉纱中衣和衬裙……
他直觉自己要疯。
平心而论, 阮时意往昔没少在他面前风情万种地卸衣。
他更没少见她穿得单薄、春光外泄的撩人模样。
如今柔和月色与迷朦夜雾互融,温暖水汽与浓烈花香交缠,摆明是将她活剥生吞的好时机!
他到底有多傻!居然承诺“会收敛并尊重她”, 信誓旦旦说“不再对她做出过态之举”!
真该狂抽自己耳光!
眼看阮时意媚眼噙笑,先是摘掉他的乌帽,后解下他身后的蓝丝绦结, 再抬手解开他圆领右衽大袖黛袍肩的鎏金兽角扣子……他真心想摁她至榻上, 去除所有障碍, 挞伐而上!
无奈阮时意套上他的官服,后逐一为他穿上拖裙、褙子、鞠衣、大衫,配以各式珠宝和缎带等物。
她的举动尤为缓慢,偶尔还因头晕而来回摇晃,娇俏酡颜却喜滋滋的,兴致分毫不减。
徐赫仿佛看到内心的他在捶墙大哭。
他的阮阮……究竟受了何种刺激?
说好的正经严肃、端庄大方、誉满京城的徐太夫人呢?
更要命的是, 她不光与他交换衣袍,还摁他到椅子上,逼着他打散头发,半绾头顶的几撮,绾了个女式小圆髻。
当她把那堆金丝八宝攒珠假髻、凤栖梧桐挂珠簪等精美发饰统统转移到他头顶,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昂藏男儿弄一身大俗大艳的海棠色绣锦倒也罢了,头上那乱七八糟的珠子、金饰流苏驻足有两斤重!
还好此处没镜子,否则他定会一头撞死在镜子上。
可就算没有镜子,他亦能想象此时的自己有多可怖……
不不不!不要再想了!
阮时意倒腾得差不多,拉着徐赫转圈,笑哼哼调整他发簪上的琉璃珠,拉扯腰间束带,最终抬眸,竭力将视线凝在他轮廓分明的面容上。
他长眉若墨柳斜飞,鼻梁挺秀,薄唇因胡子而增添粗野之气。
她忽而抬臂,以指尖不经意轻捏他的下巴。
“胡子,不配。”
徐赫吓了一跳:“阮阮,你饶了我吧!若彻底刮干净,我跟晟儿太像,会被……”
阮时意用食指指腹摁住他的嘴,笑容轻佻狂野。
“你,不可以拒绝我!”
徐赫整个人僵住了。
——这真是他的妻么?行宫里该不会混进来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夺了她的魂吧?
阮时意以温软掌心轻摸他贴过假胡子的腮畔,辗转以指尖触碰他的须根,突然踮起脚尖,凑向他的耳侧,悄声道:“你若乖乖听话,我……可以‘三倍奉还’。”
徐赫已被她整晕了——她又没长胡子,如何三倍奉还他!
阮时意回身去翻墙角的杂物,还真找出一把剪刀。
她摸索着点了灯烛,推搡他坐好,半眯醉目,一点点剪掉他精心养护半年的胡子。
“……”
徐赫认命地闭上眼,由着她凌迟,感受她呼吸如兰烟,双手轻颤,却又谨慎而小心地为他修剪的过程。
条件有限,终究留下短短须根,但已无之前碍眼。
阮时意居高临下,满意抚摸他的脸,力度轻且柔,撩得他快支撑不住。
“阮阮,我念在你喝多了,只能忍着!可你若变本加厉,我很难保证……”
“不。”阮时意打断他。
她戴上他的帽子,把先前撕下的假胡须胡乱往鼻唇之间一贴,郑重宣告。
“从现在起,我是三郎,你才是阮阮。”
*****
徐赫疑心,他和阮时意之间必定有一人疯掉了!
他见识过她酒后抱住他说情话、畅谈未来或索抱,但他完全可对天发誓,未曾玩过互换装束、互换身份的游戏。
添了假胡须的阮时意妆容糊成团,帽子因发髻之故歪歪斜斜,黛袍松松垮垮且下摆垂地,可谓不伦不类到极点。
搓揉额角片刻,徐赫以镇定语气道:“不,我不是阮阮,你不是三郎!你弄错了!”
阮时意显然有些生气:“你应当配合我!”
“傻阮阮,你压根儿演得不像!我、我至少……比你主动得多!”
“要怎么主动?像公狗见母狗那般……直接扑上去?”
徐赫惊得合不拢嘴——他家阮阮温婉娴淑、素来规矩,怎可能说出这污七八糟的鬼话!
疯了!疯了!全乱套了!
阮时意迟疑片晌,挪步而近,于微晃灯火下仔细端量他的脸,嘴边笑意缱绻。
“嗯……若将男子的刚强与女子的娇柔集于一身,不就能同时享受双重乐趣和美色了?”
啊?徐赫对于这番没头没脑的歪论深感狐疑。
不料下一刻,阮时意抬起膝盖,抵在他腿间,倾身俯视呆若木鸡的他,继而浅笑着以纤纤玉指挑起他的下颌,低头封住他错愕的唇。
突如其来的软绵相触!
徐赫懵了。
无从辨别心头是震悚多一点,还是欢喜多一点。
阮时意的吻甚是稚拙,最初只直接压下,定住不动。
停留须臾后,如像擦嘴似的左右磨蹭了两下,便悄然撤离。
徐赫愣了极短一瞬间,突然捧腹大笑。
蓬髻晃动时,一头华光闪烁的金银首饰叮咚作响。
他依稀想起,她嘴里那句“三倍奉还”,从何而来。
呵呵!口是心非的老太婆!分明惦记这事!
难得她投入至斯,他何不……引她多试试?
阮时意蹙眉瞪视他,眼神带醉,气呼呼质问:“有!何!可!笑!”
徐赫大乐:“‘三郎’有这样亲过‘阮阮’?我不信!”
——连姿势都没对呢!
阮时意抿了抿唇,像是努力回想什么,而后用双手捧起他的脸,又一次俯身,印上他的唇。
她探出粉舌,顺沿他的唇线挪移游走,温柔如触抚柔嫩花瓣。
隐约比方才多了三分绵缠与逗引,对于久渴的徐赫而言,近乎于惑。
躯体深处的躁动,驱使他伸手,兜着她跨坐于前。
阮时意的唇如像她画工笔花鸟时的笔触般细致柔绵,虽有假胡子扎人,麻痒痒的……仍教他欣喜若狂。
待觉察他掌间温凉蜿蜒而行,她怒而在他嘴角咬了一下,纠正道:“不许胡来!‘阮阮’不这么干的……你应该狠狠拒绝我才对!”
徐赫啼笑皆非:“那‘三郎’也不会如此……含蓄。”
阮时意被他的轻蔑否决惹毛了。
哪怕昏昏沉沉之际,她未想通自己为何非要亲他,却选择再度以柔软的唇覆上他的。
有别于适才两次的浅尝辄止或温和内敛,她用馥馥小舌撬开其皓齿,将自己喂了进去。
刚开始夹杂生涩与怯意,熟稔之后,她变得猛烈凶悍,越发强势霸道。
徐赫被迫仰起头,承受这狠且急的纠缠,又岂能“狠狠拒绝”?
自是果断投入久别的“口舌之争”。
二人闭上双眼,呼吸缠绕,相互品尝对方。
阮时意原本头晕目眩,飘飘荡荡,被他温热软舌反过来拨弄,滚烫热潮从心上流窜全身。
兴许,这不过是数载热恋与夫妻生活中的某次温存,谈不上多激烈澎湃,却令她从久违的靡丽重温到了情与欲的滋味。
脑海中恍恍惚惚飘来一句话。
——若得不了安稳情谊,获一时痛快,也未尝不可。
*****
连日的隐忍,在徐赫心中筑起一道堤坝,督促他克制守礼。
可因阮时意强行施予的极致旖丽,却迫使他的坚守决堤,一溃千里。
他一手圈住她的背,另一只手隔着官服,忽轻忽重揉着,诱发她渐趋癫狂。
嗯……他想做坏事,非常想,想得要死。
但他的妻醉了,他若为所欲为,是不是太乘人之危?太不厚道?
唉!吃掉她,禽兽所为;不吃,禽兽不如……两难啊!
阮时意浑身软弱无力,气喘吁吁,终于决定,以“三郎”的身份放过“阮阮”。
硬撑的一口气松懈后,酒意翻涌复至,攫取她的全部力量,以致她只能懒懒瘫倒在他肩头。
徐赫正为要不要“当禽兽”而纠结,未料阮时意迷糊中被硌醒,垂首看了一眼,素手以猝不及防一扫,推开不听话的“小三郎”。
“哼!‘阮阮’哪来这玩意?露馅了!不好玩!”
徐赫如弦被拨,禁不住一震,面露难以置信之色,眼睁睁看她从腿上下来、步伐凌乱迈向木榻、径直往上一趴……
体内的力量叫嚣着,令他忍无可忍,三步并作两步,飞扑而上,一探手便要扯掉她乱糟糟的黛袍。
然而她歪着脑袋,双目紧闭,嘴唇微嘟,连黏上的胡子也未拿掉,竟……睡了?
徐赫抓狂搓脸,拔掉满头金银宝石发簪,窝火地弃于一旁;又怒气冲冲将她往里推,再脱掉自身的艳红裙裳,数尽往她身上堆。
他咬牙切齿,挤在她身侧,仰面而卧。
长夜悠悠,果真无限煎熬!
他不敢动弹,唯恐抑制不了情或欲。
偏生阮时意半梦半醒间哼唧有声,软嗓娇糯,还不时往他怀里蹭……
能不能给条活路?
徐赫深深吸气,一手拥她入怀,圈得死死的。
轻舐她光洁的额,他一会儿叹息,一会儿握拳,一会儿咬唇,终归自暴自弃地附在她耳边,忿然磨牙。
“阮时意!我徐赫上辈子……定是欠你好多好多债!”
作者有话要说: 赤赤:
#媳妇逼我穿她的裙子#
#媳妇扮成我来欺负我#
#万一她玩上瘾怎么破#
#胡子有点扎,求拿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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