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溯的狩猎,就这么平静地开始了。
他当着殷染钰的面儿,只和徐尹唠家常似地聊了会儿天,但是等到殷染钰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在微星上敲了徐尹,发过去了一份医生最后制订出来的,为殷染钰量身定做的疗养计划。
――那可不是忙碌的,既没有足够的金钱,也没有足够的空闲饭馆儿老板能执行的。
徐尹和老崔拿到了殷染钰的体检报告,他们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东西,只觉得殷染钰不给他们说哪儿难受,是因为害怕他们知道了之后,会嫌弃、厌恶他。
――毕竟流浪猫的表现一向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味道,他太没有安全感了,就算这么想,也是正常的事情。
甚至让人连不被信任的气恼都没有,只剩下更多的,溢满的无奈和疼惜。
这样的情绪,体现在现实生活里,就是徐尹和老崔对殷染钰更加小心翼翼,连去剧组的差事都不用他去了。只找各种借口,装模作样地带殷染钰去菜市场挑选新鲜的蔬菜――鬼知道他们早就和几家店铺的老板有合作了,人家天天都开着车过来送菜,现在也就这么装个样子,也就是哄一哄殷染钰罢了。
殷染钰又不是傻子,之前他在饭馆儿里干了那么久的活儿,也没见有人大早上的开车去买过菜,所以没两天,他就难过地开口,说不用去买菜了。
――这种骗小孩儿的套路,他心里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小心找出的“轻松活计”一下儿被揭穿了,徐尹和老崔一时之间也不知所措,他们再找不到――也没有什么轻松的活儿,又不能再让这么个身体虚弱,让人看着都觉得心惊胆战的病号儿继续撑着忙碌,于是就只能沉默着让殷染钰清闲了下来。
毕竟殷染钰的身体状况,的确是不适合长时间的劳动。他太瘦弱了,伤痕累累,繁重的劳作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徐尹和老崔在不知道的时候,还能放任殷染钰沉迷干活不可自拔,但是等到他们知道了,殷染钰就没有了继续履行服务员的职责的能力。
殷染钰失去了自己的工作,徐尹和老崔还得经常压榨自己,抽出时间,为他准备清淡的饮食,带他去一些有疗养业务的中医馆子,过分的忙碌让徐尹和老崔自己都好像在几天内迅速苍老,这并不是殷染钰想要看到的景象。
他们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他好,但是殷染钰半点儿都没有对此生出应该是“好”的情绪。
单方面的付出对于他来说,隐约间就像是什么要抛弃他的信号,就算有徐尹不断安抚也无济于事。
他已经成为了他的“壁炉”的沉重负担,是一桶架在壁炉上边的冷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碰翻,“噗嗤”一声,把壁炉彻底浇灭。
殷染钰无疑是不想这样的。
但是让人绝望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挽回这样的局面。
两方都背负着沉重的大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这一切都是处于好意,但是却并不能得到好的结果。
这是谢溯想要的局面。
他只要徐尹和老崔正常营业,同时保持着和他们的友好联系,甚至破天荒地,第一次给除了他的“情人们”以外的人,看了他精心绘制出来的画作。
徐尹对此感到了十分的惊叹,她没想到这么一个年轻有为,能投资他们开连锁的青年人,还能有这么好的绘画技巧。
虽然她并不是太懂这些画儿啊什么的,但是家里的老.二高中的时候也是美术生,他的老师、同学的画,也没见能画得这么漂亮的。
谢溯对此表现得十分谦虚,说他也就只有人物画能画得这么好,其他的就不行了。他给徐尹发的都是女孩儿的画,有的是十几岁的金发少女,端庄地做出祷告的姿态,有的是二十多岁的妩媚女性,穿着旗袍倚靠在座椅里。
她们无一例外都十分美丽,谢溯在“无意间”谈到了这些画的模特儿,说她们都是自己请来的真人。
“我也就是个俗人。”
谢溯这么说:“其实说是人物画,但是我也就女孩子画的好,男性就不行了,我不怎么欣赏得来。”
当然这些话都是在放屁。
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己正坐在画室的椅子里,正对着他的就是一张儒雅斯文的中年男性看书的画,他不怎么欣赏得来的男性人物的画作,和女性的人物画加起来满满当当地挂满了这一整间画室,半点儿也没见着少。
谢溯小心地塑造着自己的形象,他现在在徐尹和老崔的眼里开朗、温和,文化素养很高,而且人品优秀,正直可靠。家里的环境很好,足够让他有足够的空闲时间沉迷个人爱好。
如果殷染钰需要一个朋友,他会是最合适的对象。
谢溯在最恰当的时候,终于做好了连锁项目的计划书。
计划书出来了,也就意味着老崔和徐尹不可避免地要陷入更加繁重的忙碌里去,谢溯也有了正当理由,开始间断性地出入饭馆儿,恳切地请老崔和徐尹帮他们解决一些问题。
“说起来不好意思,”谢溯说:“我们其实也是第一次涉足餐饮业,有些地方难免拿不准主意,还要麻烦您了。”
他表现出了十分的歉意,但老崔和徐尹却没有半点儿不好的情绪,谢溯之前给他们的条件实在是太优厚了,以至于让他们都有一种占人便宜的不安,现在他有事儿来找他们,他们反而心里踏实了下来。
有了不断的接触,谢溯当然是“自然而然”地发现了徐尹他们都不对劲,他带着忧虑关心了几句,就顺理成章地得到了徐尹和老崔两个人自己说出的,他们和殷染钰之间的情况。
徐尹十分忧虑,谢溯在她的印象里,是一个可靠的,优秀的,并且有可能解决问题的倾诉对象,她对谢溯当然也没有隐瞒,一股脑地把谢溯上一次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都给他说了一遍。
――殷染钰和他们之间的距离,慢慢地被拉远了。
明明在之前,他们都还是好好的,少年也没有现在的异样情况,可是现在…………
徐尹其实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些什么,但是又不敢细想,谢溯身为那个在她眼里与此无关的事外人,表现也和徐尹所期望的一样冷静镇定。
他微微皱着眉头,像是在犹豫些什么事:“其实………很抱歉,徐阿姨,您还记得之前的那次体检吗?”
徐尹愣了一下,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手掌慢慢地攥紧了。
谢溯轻轻叹了口气,他犹豫着说:“他的心理状态………我答应了他,所以之前并不好和您说,但是我想――他应该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徐尹慢慢地重复了一遍,眼睛里的忧虑更加重了:“心理医生?”
谢溯叹了口气,他说:“也不知道阿钰都遇到过什么事。您要是需要我帮忙,可以直接说的,要是实在不行………”
没有实在不行。
谢溯对自己心爱的珍宝势在必得,不管是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一定会把他的缪斯带回去,细心保护,独自珍藏。
在继知道了殷染钰的身体状态恶劣之后,徐尹又知道了他的心理状态也不容乐观。她的忧虑一天一天加重,而殷染钰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她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