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简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会主动招惹自己，按常理来讲，林家楠对他本该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现在情形却反了过来。这个人杨简只了解一部分，而不了解的那部分，却指不定会让他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杨简不想吓到于欣欣，更不想自己变得像吴苏华一样悲惨，忙把于欣欣拉到一旁说，“真不好意思，趁着还能脱身你先回去吧。”
不说还好，这一说，于欣欣顿时有点惊慌失措，偷偷看了看林家楠，明明一个社会精英大好青年，竟让她先入为主地越看越像黑社会。她凑在杨简耳边，压低声音说，“你不会是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了吧？”
“别说那么多了，我要还能活着回去，下回再请你吃饭压惊。”杨简这么说也有别的考虑，要是能把这姑娘吓回去，消除掉对自己那么一点点朦胧的好感，也算为以后省去一桩麻烦事，所以就在此借题发挥了一下。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听杨简形容得那么严重，顿时有些花容失色。于欣欣飞快地看了杨简一眼，小声说，“那好吧，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小心点。”
“嗯。”
杨简话音刚落，于欣欣便已经抱紧了随时携带的包，飞一样冲向电脑城门口。刚刚踏出电脑城，她却突然顿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杨简已经不在那里了。
“如果你不想让你的小女朋友知道你的事情，就乖乖跟我来。”望着于欣欣跑出去的背影，林家楠对杨简这样说。
杨简其实并不怕他。
如果在林家楠身上还有所求，这种诉求无论是金钱还是感情，都会导致杨简心中的患得患失，害怕林家楠会因此不高兴，担心影响到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印象，但此刻的情形并非如此。他所顾忌的，无法是林家楠在别人面前胡说八道而已。
他跟着林家楠走到电梯间里，转过身，与林家楠并排站着。林家楠先按下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按钮，电梯门缓缓闭合。
这时候杨简却突然侧身上前一步，按住开门的按钮，回头冲着林家楠说，“我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不过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了。”
林家楠没想到杨简的反应竟如此激烈，不由一怔，眼看他就要夺门而出，心中又开始恼火，一把握住杨简的手腕，将他扯到后面。
这次再没有人阻拦，电梯门重新合起来，稳稳地向上升。
杨简抬眼看过去，“你到底想怎么样？”
也许是杨简的声音和表情太过平淡，让林家楠面子有些过不去，这时候他便松了手，冷冷开口道，“你究竟在闹什么别扭？”
杨简不愿与他多费唇舌，“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你跟吴苏华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家楠刚刚这样说出口，便后悔了。
果然不出所料，杨简听罢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嘲讽地笑起来，“你不是不想让我跟他来往么？现在我交了女朋友，你应该安心才对，怎么这样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林家楠的目光紧锁在他身上，仿佛要端详出一点什么，“你倒是看得开，吴苏华在家里闹得鸡犬不宁，竟然为了你这样一个人。”
“这么担心你表弟，怎么不找根铁链子把他锁在你家地下室里？”杨简冷笑，“不然就算他不找我，也会找别人的，你忘了他一开始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么？说不定就是你这样去骚扰别人，才让吴苏华在学校抬不起头来，有你这样的表哥他真是太倒霉了。”
这时候电梯已经到了目的楼层，电梯门打开，林家楠背对着门站着，居高临下地望着缩在角落里的杨简，“你说的是真心话么？”
“当然。”杨简仰起头与他对视，至少在气势上不输给他。
“你说喜欢我，也不是真心的吧？”林家楠说话时，带着十分认真的表情，就像在审视着眼前的杨简。
杨简忽然全明白了，林家楠对这种感情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而自己又不在他需要顾忌的范围内，所以出于莫名的好奇想要追根究底。
他飞快地摇着头，“绝对不是真心的。”
林家楠却笑起来，“真话假话，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杨简气急，也不管林家楠在那里堵着，撞开他的肩膀夺门而出，却为他下一刻说出的话而停住脚步。
“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不敢面对我？”
杨简开始反思这句话的真实性。自从这个秘密暴露了之后，他一直在游说自己，任何安全感缺乏时的动心都是错觉，林家楠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但这种游说本来就是不正常的，如果不在意，根本不需要刻意。
他想了想，还是回过头来说，“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不知道你为什么听不懂。如果说以前喜欢过你，当时也没有去纠缠你，现在将来更不会。对你来说，这大概不算什么很屈辱的事情吧？就算是被我这样的人喜欢。”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家楠看着他，走近他说，“你虽然年纪小，做事却很成熟，至少我是这么认为，并且是按照成年人的眼光来看待你的。”
“那又怎么样？”
“你也说过，感情是很虚幻的事情，无论你是喜欢还是讨厌，都不应该让那种不切实际的东西影响到你的判断。”
杨简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他，这时候倒真像个虚心求教的好学生，乖巧地抬头看向林家楠。
林家楠努力打消心中最后一丝遐想，“你不想再见我，如果只因为你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感情，未免太冲动了。原本我们可以有很好的合作机会，而生意场上，敌我界限从来就不是那么泾渭分明。”
“你是想跟我谈合作？”杨简明白过来后，心头如同放下千斤重担，却同时又有种恍然若失的感觉。林家楠还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却也不放过一点挣钱的可能，无论面对的是怎样的人，他就如自己刚才所说，利益为先。杨简想，这个人真是自己最好的老师了，如果可以从他这里毕业，前途一定畅通无阻。
林家楠看到他顿悟的样子，微微一笑，“现在可以安心跟我来了么？”
杨简随他走进办公室，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的玻璃照进来，热量又被隔在房间里面，温暖宜人。
“你先在这里等等我，还点一些事情要处理。”林家楠微笑着说，那表情几乎称得上亲切了，就像杨简第一次见他的样子。
杨简一边等着他，一边回味着自己在这间办公室里工作时的点点滴滴。那时有林家楠手把手的教导，也有杨简多年的经验做基础，很多事他都做起来得心应手。除了薪水，在工作中得到的赞誉和自己内心的成就感，也都让杨简觉得怀念。
那么，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为林家楠放弃这一切呢？也许是太过于担心，害怕重复那段偏离轨道的人生，但是太小心翼翼了，或许反而得不偿失。杨简想着想着，不由有些困倦，他见一时也等不到人，便伏在桌上枕着自己的胳膊，心道只眯一小会就好。
林家楠再次走进房间的时候，杨简已经睡得很沉了。
他本想叫醒他，看到他熟睡的侧脸，竟犹豫不忍起来。杨简露出的脸颊被阳光晒得有些泛红，十七八岁的少年，连胡须都不明显，唇边一圈淡色的绒毛要仔细看才看得到。他的睫毛却很长，安静地盖住下眼睑，睡得十分安稳的样子。
还是个小孩子。
林家楠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和这样一个小孩子计较起来，小孩子说的喜欢或者不喜欢，都不能算数的吧？就好像表弟吴苏华，随时可以换个人来喜欢，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杨简与同龄人最为不同的一点，是他对金钱的渴望和敏锐的市场触觉，他有心，也有潜力成为一个生意人，这让人有时会忘了他的年龄。
林家楠俯下身凑近他，端详了许久。
杨简沉溺在一个很沉的梦境里，逼仄的窄巷看不到尽头。他身边两侧是斑驳的砖墙，头顶灰蒙蒙的天空似乎离得很远。杨简只有一刻不停地向前走着，空寂无人的巷道，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明显。
他隐约觉得不对，这呼吸声不像是自己的，只是太近了，有些分辨不出。
挣扎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他看到的是林家楠放大的脸。“你在干什么？”杨简半睡半醒地问他。
“研究你。”林家楠如实回答。
“研究出来什么了吗？”杨简不介意地笑笑，表情有些慵懒。
林家楠的目光陡然深沉起来，他的心跳忽而变得急促，呼吸深而绵长。“杨简，你也像吴苏华一样吗？”
“嗯？”杨简不明所以的望过去，因为刚醒，眸中蕴起水光。
“明明是不对的事情，只有小孩子才会那么固执吧？”
“我和吴苏华不一样。”杨简本能地反驳，他的人生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程度，他已经在很努力地改正错误了。
只是错误来的时机，永远是人们无法把握的。
林家楠伸手抬起杨简的下巴，像亲吻女人一样吻上去，心中却在想着，莫非男孩子的味道真有不同，还是因为生嫩单纯，感觉才这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