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月锦是重生的。
他十五岁以后的人生, 拥有两段截然不同的魂体镜像。
镜像重叠的时间和no.00102执行者被踢出任务世界的时间点吻合, 不会再有第二个可能性了,而之前的68个失败案例,恐怕和这个变数也都打过交道。
苟梁有点好奇为什么其他执行者没有发现月锦的异样, 不过当下还是看看月锦的记忆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要紧。
月锦前十五年的人生,与原主正好是两个极端。
和蒙辉的情况一样, 月锦也是孤儿,出生后双亲便都已不在, 幸好身负祈愿力而被月狐部落的上一任祭司从小培养成为继承人。他勤奋刻苦, 谦逊又感恩,在祭司的栽培下对部落的责任心很强,随时准备着为部落自我牺牲。
他健康并且优秀地长到了十五岁, 就在那一年兽神降下天雷, 每一个部落都没有幸免。
但狐部落受创最重,还是唯一一个有兽人被劈死且天雷延续时间最长的兽人部落。兽人们惶恐至极, 最后祭司在兽神祈福祭礼上用生命的代价换取了兽神的宽恕, 平息了雷灾。而他的继承人月锦匆匆继任成为新的祭司,就在这时,月锦的魂体刻入了第一个时空循环里的记忆。
按照这个世界的初始轨迹,年幼力弱的月锦在继任祭司的祈福典礼中受伤,而后月狐部落再次受到地震灾害, 死了数十族人,部落驻地毁于一旦。
月狐族一向高傲且习惯独居,虽然有其他部落向他们伸出橄榄枝, 但不论是当时一心以部落为重的月锦还是舍不得高位的族长都拒绝了。部落开始了迁徙,途中死伤了许多人,在沃布平原流浪三年以后才找到了第二个栖息地。
然而厄运并没有就此停止。
一场大火再次毁去新部落,给月狐族造成了极大的损伤,更大的灾难是白月季即将到来,他们辛苦储存的粮食和御寒的物品却全都葬送在了大火中。万般无奈之下,月狐部落只能就近寻求聚居着蛇、蛙等两栖兽人的川泽部落的帮助。
原本这三年来的白月季,他们都是以食物和月狐族特有的火种为交换条件,寄居在其他部落中。
然而这一次,他们连火种都无法提供了,川泽部落要求他们归顺否则绝不接纳。
以当时的情况,月狐部落已经没有时间赶去下一个部落求助,而不论是白月季的寒冷,还是凶悍数倍的异兽他们都无力抵抗,加之没有足够的食物,为了全族上下几百兽人的命,他们只能答应。
归顺另一个部落,族长还能受到优待,但祭司却只有两条路可走。
自裁,或者孕子消除祈愿力。
月锦选择了后者,而他当时还未成年,川泽部落便将他先许配给了族长之子,待红月季一到,年满二十的月锦立刻被结契。
但直到红月季结束,族长之子都没能让月锦怀上子嗣。
川泽族长忌惮月狐族的祭司之力,不顾月锦和月狐族人的反对,让部落的未婚雄性兽人轮流与月锦欢好,直到他怀上子嗣为止。
整整一年的时间,月锦备受屈辱,而川泽族长警告他:若他敢用祈愿力做什么或是自杀,他立刻会杀了他的族人。
月锦只能忍受。
直到又一个白月季过去,他终于在二十一岁的红月季怀上了不知是谁的孩子。
他的祈愿力已经消除,便和川泽族长提出打掉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会在白月季生产,与其让他来到世上受苦,月锦宁愿他早点回归兽神的怀抱。
然而堕子是对兽神的大不敬,川泽族长万万不敢答应,怕月锦自己动手,还特意让人将月锦看管起来。
月锦痛恨却也求助无门,直到白月季到来,他生子的时候一尸两命。
满心怨恨的月锦重回到迁徙部落之前,心中惊喜万分,当即利用继任的祈福礼,口称受到了兽神的感召,让部落迁入沃伦部落,否则灾难还不会停止。
月狐部落的族人自然不愿意,族长更是借口月锦年幼神力有限不予采纳,但随之而来的地震,让月狐一族不敢不听从。
而月锦之所以选择沃伦部落,是因为他待产的那个白月季从看守他的人口中听说了一个大事件――沃伦部落的那个白兽人竟不是兽神的弃儿,兽神之子!
兽神之子是一个古老的传说,只在每个部落的祭司和族长之间口口相传。
所以,当从看门人口中了解到川泽的族长和祭司已经前往沃尔部落拜见返回,宣布了兽神之子的存在,月锦没有怀疑真伪。
传说兽神之子的兽形眉间凝聚着红月之火,传说兽神之子有力挽狂澜气吞山河的本领,传说兽神之子能驾驭雷霆……而养育兽神之子的部落必定受到兽神的祝福和庇佑,永远生生不息,再无灾难。
单只这一点,月锦就非沃伦不可了。
更何况,相比起他痛恨的狡诈阴险的川泽部落,沃伦部落的口碑一向很好。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
这三年的时间,他过得不知比前世好多少倍,生活里再没有流浪,没有异兽,没有饥寒交迫,相反的,他饱受尊敬,在沃尔部落如鱼得水般轻松快乐。
而兽神之子,此时还只是个被忽视的被排斥的白兽人,还没有结契伴侣,而他成年的红月季就快要到来……
看透他的如意算盘的苟梁心中冷笑:想染指我的目标,就别怪我辣手无情了。
【系统:那么主人,您打算怎么做?】
【苟梁:这个么,你总会知道的。乖,咱们先把上个任务完成的奖励抽了,异兽肉啊,满1000积分的美味还不少呢,该抽什么好呢……】
祭司处。
因为银月祭上出了事故,本该去采集的雌性们停止了外出活动。
此时,他们如往常一样聚在祭司的大庭院内。大人们编织草鞋或鞣制异兽皮毛,未婚的雌性们则跟随着老祭司,年长的带领年幼的学习一些雌性必备的生活技能和辨认食物、草药的常识,或帮助老祭司晒制药物。
见刚刚去屋里看过儿子的加尔不断看着屋门,和他交好的雌性低声劝道:“别担心,祭司大人说狼曦没有生命危险,他一定会很快恢复健康的。”
“可是都这么久了,曦儿还是没有醒来……”
正在加尔忧心忡忡的时候,屋里突然传出一阵哭声。
――是狼曦的声音!
加尔立刻丢下手中的草鞋,比离得更近的老祭司更快一步冲到屋里。
眼看儿子正抱着肚子坐在床上茫然又脆弱地哭着,加尔心疼极了,抱住他安慰:“曦儿不哭,都过去了,你已经没事了,别怕,别害怕……”
“阿爹,小曦肚子好痛,呜呜呜,阿爹骗人,小曦好疼啊……”苟梁哭着,委屈地看向老祭司:“沃青爷爷,小曦好难受。”
老祭司被这声久违的“沃青爷爷”弄得一怔,随即让加尔先让开,上前仔细地查看苟梁的身体状况,而后放心地说:“狼曦的伤已经没事了,只是肚子伤的过重,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还会感觉到疼痛,身体也会比较虚弱,需要小心照顾。”
说着,他也心有余悸地道了声兽神保佑。
见苟梁还在哭泣,老祭司没有安慰,而是去熬制药草了。
等他回来,加尔已经把苟梁哄住了。
听见声音,苟梁看了过来,随即惊讶地咦了一声。他说:“沃青爷爷,你怎么变小了呀?哦,我知道了,你把昨天和小曦说的那种吃了会让人变小的草吃掉了,对不对?”
老祭司一惊,对上那双被泪水洗过之后,犹如灰月雨季结束后的晴空一样清澈美丽的眼睛,老祭司端着药碗的手颤了一下。
几个问题之后,他们惊愕地发现――狼曦活过来了,却失去了这些年的记忆,变回了一个五岁的孩子!
“那对曦儿的健康有害吗?”
听到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狼雄的第一反应是如此。
此时喝过药的苟梁已经安静地睡着,惊疑不定的老祭司对族长说道:“这种情况我以前从未遇见过。”
“不过,我曾听祭司师父说,他在其他部落游历的时候曾经遇见过一个病情类似的雄兽人。那人是在战斗中头部被异兽击伤,将自己的妻儿父母都忘记了,却反而记得其他人。狼曦应该也是因为撞伤了头,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加尔忙问:“那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多久?”
老祭司摇了摇头,“不知道。族长,我还记得那个雄兽人的部落名字,如果红月集会前狼曦还没有恢复的话,我们再去问一问那个人现在的情况吧。”
……也只能这样了。
狼雄转而问起儿子的身体现状来,而苟梁看着窗外的大盲点转身离开,因为看不到他的表情,有些捉急地想知道自己的应对之策对目标而言到底有没有效果。
很快,苟梁就知道答案了。
蒙皓走回祭司后屋――因为蒙辉的伤,在蒙皓成年后就从老祭司这里搬出去独立的兄弟二人,再次寄宿在了这里。
“哥,小曦他怎么样了?”
坐在床上翘首以盼的蒙辉不等他推开门就急切地问道。
蒙皓把苟梁的“病情”复述了一遍,当听说“狼曦”的记忆停留在了他得到兽神的祝福离开祭司处的前一天,蒙辉吃惊过后心里十分复杂,有担忧却也有着一丝窃喜。
如果是只有五岁记忆的狼曦,他一定不会嫌弃自己的双腿……
蒙辉摸了摸自己完全没有知觉的双腿,有些奢望起来。
蒙皓看在眼里,冷静地打破了他的幻想:“就算他现在失忆,但一年,十年,一百年后呢?如果他恢复记忆,你该如何面对一个厌弃自己的伴侣?”
“哥……”
蒙皓哽咽,企图阻止他的实话。
蒙皓捏住他的肩膀,严肃地说:“辉,听我说。他已经不值得你喜欢了,我可以自己照顾你一辈子,但绝对不会将你交到他手中。”
蒙辉:“可是我……”
蒙皓冷酷地说:“辉,你要记住。他随时有可能恢复记忆,就算不行,只要他还活着,他也依然会长大,会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而你的腿,已经没有恢复的可能。我希望你认清这个事实,别再对他抱有期待。”
蒙辉扭过头不说话了。
苟梁:长兄气势max的目标大大今天还是这么帅,可是我又想哭了怎么办?┭┮n┭┮
而在兄弟二人说话的时候,祭司几人的气氛比之前更加低沉凝重。
加尔完全无法接受地说:“祭司大人,您是说曦儿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不,这不可能,曦儿他就快要成年了,就要结契了……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祭司大人,您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
老祭司叹息,他也无能为力。
“狼曦的伤势你们当时也都看到了,腹腔被洞穿,雌性的孕腔都被掏空了。就算在神的祝福下,表面恢复了完整的样子,也无法……我已经用孕石试过了,没有丝毫反应,你们都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闻言,加尔泣不成声。
狼雄难过又担忧,而狼飞却问道:“那这样,我哥是不是就不能和蒙辉哥哥结契了?”
被问住的三人一时静默。
蒙辉虽然残疾了,但还是一匹黑狼,是受兽神偏爱的孩子。
若是不能将这份偏爱继承下去,不仅是部落的一大损失,也很可能会触怒兽神……
狼飞见状道:“阿父,阿爹,哥本来就不想嫁给蒙辉哥哥,不能因为他失忆,他受伤就继续他不想要的婚约吧?哪怕他以后不嫁人,我也会一直照顾他。蒙辉哥哥已经够可怜了,我们不能再将不幸强加到他身上……”
加尔复又哭了出来,狼雄瞪了儿子一眼,后者不甘心地闭了嘴。
而围观全程的特意在再生道具上设了限制、把宿体“多余”的部分清零的苟梁毫不内疚地表示:我只想和目标大大过二人世界,生孩子什么的,见鬼去吧。
第二天,苟梁从睡梦中醒来。
按着仍然疼痛的肚子却忍着没哭,他和孩子一样左顾右盼,待确定是自己熟悉的环境后,紧张的神情才放松下来。
他“一如既往”地动了动鼻子,随即欣喜地嗷呜出声。
原主从小和蒙皓兄弟一起长大,吃住都在一起,受他们的影响很大。比如,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阿爹,阿父”,而是蒙皓化兽安抚弟弟时的“嗷呜”声。
小孩子模仿力很强,当老祭祀和加尔看到小狼曦趴在床上学着小黑狼的样子,耸动着鼻子到处闻闻嗅嗅,嗷呜嗷呜地抱作一团的时候都啼笑皆非。而不知是否是从小训练的缘故,狼曦的嗅觉比一般雌性要强得多,尤其对蒙皓兄弟和阿父的气味最为敏感,隔着很远都能闻到。
“嗷呜,嗷呜?”
像是雄性小狼兽一样地叫着,没有得到回应,他的叫声紧张了起来。
“嗷呜??”
苟梁揉了揉眼睛,再次嗅了嗅鼻子,随后叫道:“蒙皓哥哥,我闻到你了,快出来,不然小曦要来抓你喽!”
仍然没有得到回应,苟梁着急了,按着肚子缓慢地走出屋外。
“曦儿,怎么了?”
给祭司带来草药的加尔见他扶着门,满脸冷汗的样子,吓了一跳。
“阿爹!”
苟梁虽然难受,却仍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和年幼时很多次他生病了却总是反过来安慰自责难过的阿爹一样。
加尔被这久违的笑容看得眼睛一烫,强忍着才没当着孩子的面哭,扶着他说:“祭司大人说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个银月季都要好好在床上躺着。”
苟梁背了瘪嘴不高兴地说:“我觉得我很好啊,只有一点点、一点点疼……阿爹我不要回去啦,我要去找蒙皓哥哥。他居然不理我,哼,我要找到他,让小辉咬他的尾巴。”
他一副得意的样子,觉得这个主意简直不能再棒,乐滋滋地催促着加尔放开他。
加尔不忍心拒绝,但也不放心他一个人行动。
扶着儿子缓慢走动,看他像小时候一样动着鼻子像个小雄兽一样顺着气味寻找他的小伙伴或是他阿父,心中感慨万千。
而此时,蒙皓正将挖来的一株珍贵的药草栽种到祭司的药田里――从他有能力外出采集开始,他就在做这样的事情回报祭司和部落的抚养。
苟梁走进药田,看到的就是一个头发雪白五官深刻的高大男人蹲在地上,小心地将泥土拍实。
他没有留意到加尔的阻拦,动着鼻子上前,蹲在他身边惊奇地看着他。
随后凑到蒙皓的脖子上嗅了嗅。
早就察觉到他们的到来却选择无视的蒙皓避开,皱着眉正要让他离开,却见双手搭着膝盖的苟梁惊奇地问他:“你是谁,为什么和我蒙皓哥哥是一样的气味?”
蒙皓:“……”
他抿了抿嘴唇,冷漠地起身离开。
被丢下的苟五岁:……信不信我哭给你看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