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溺水的令妃终于姗姗而来,一路挥舞着她的小手绢在众人的侧目中招摇的飘进景仁宫。
很巧的是景娴正坐在大殿里。而不巧的则是景娴正在与容嬷嬷唠嗑。
景娴这人有个极大的毛病,那便是自己正专心致志的在做一件事情乃至于正在与一个人专心的唠嗑之时,旁人若是想要插嘴,便会被景娴直接给无视掉。
这让令妃很是苦恼,围着景娴求情也罢,隐晦的威胁也罢,呢呢喃喃嘀嘀咕咕的说了大半个时辰,景娴却依旧还是她刚进来的时候的那个模样,与容嬷嬷对坐着研究煮一锅浓汤究竟是应当加几勺的盐几勺的水和几勺的巴豆才能熬出美味。
令妃站在一边听得心惊胆战,手中的手绢拧的开成了一朵花。
是以,令妃在一大早的时候就过来了,待到景娴回过神来瞧见令妃的时候已然是午膳时分,外头已经有些晒了,子峥蹦蹦跳跳的奔进来与景娴说是皇阿玛摆宴,所以和黛与和敬都留在那里了,这番过来是询问景娴的意思。
景娴转过头去上下将令妃打量了一番,惊诧道:“令妃,你站在本宫的宫里头做什么?”
令妃已经是双腿打颤了,心中那一番背的滚瓜烂熟的说辞已经全忘了,现下只想寻个椅子好好的坐下来,可是景娴瞧见了自己,只能无奈的颤抖着弯下腰去想要给景娴行一个粗糙的礼来。
脚腿肚狠狠的抽了一抽,脚底心传上来一阵酥麻的感觉,令妃还没能寻找旁边的东西扶一下便已经跪倒在了地上。
景娴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令妃,心里顿时颤了一颤,这大中午的竟然来了这么一个大惊吓,着实是骇人。
还未等景娴开口问,那令妃便忽然间朝着地面伏下身去,扬声道:“皇后娘娘,臣妾求您放了紫薇丫头吧,她还只是个小丫头,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只不过是陪了皇上一宿,你这般扣了她,臣妾这边倒是没什么,皇上知道了不好啊。”
景娴张了张嘴,那令妃又是猛地一个磕头磕的响。
景娴觉得甚是无语,本来只是觉得弘历陪着她下了一晚上的棋,着实是太累着弘历了,而紫薇出言不逊,是应当罚她关小黑屋里头一晚上的。而令妃这般一出现将一切的责任全部推到了她身上来,先是将下了一晚上的棋说成宿了一宿坐实了紫薇小妾的身份,又给自己推了一个善妒心眼儿小的罪名。
这本来是准备放人的也着实是不想放这个人了。
景娴这般听着,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方才本能的伸出去想要搀扶令妃的手,又缓缓的将手缩了回来叠在自己膝盖上,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低头瞧着地上磕头磕的正欢快的令妃,道:“令妃,你这话的意思是,本宫扣留了紫薇姑娘?”
令妃抬起头,一脸惘然单纯无害的喃喃道:“难道不是么?臣妾听闻有人瞧见了赛威赛广打晕了紫薇……”
景娴挑眉,笑容越发明显:“有人?你说的是谁?可知道是哪个宫的?是太监呢还是宫女呢?”
令妃莫名的颤了颤,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道:“臣妾慌忙,臣妾太担心紫薇姑娘了所以……”
景娴俯下身来,靠近令妃,笑的极为好看,一字一顿道:“你忘了是谁说本宫绑的人?那么这便不足以为凭,若是宫人在嚼舌根呢?”又端坐了回椅子上,笑吟吟的打量着令妃,道:“这番令妃的慌忙,令妃的担心倒是纵容了这乱嚼舌根的宫人了。”
这话说得风轻云淡,令妃又猛地俯下身去,颤声道:“娘娘!是臣妾的错!是臣妾的错!求娘娘惩戒臣妾!”
景娴左手覆上右手,手指滑过右手无名指上的斑斓护指,似笑非笑的瞧着令妃,半晌无声。容嬷嬷凑过来似是想要说些什么,还未开口,景娴却蓦地一掌拍上了桌子,一张桌子被她这么一拍震的噼里啪啦响。
令妃却被她这么一拍,吓的更加厉害了,全身上下颤抖的跟片在秋风中簌簌发抖的小树叶似的,越发的楚楚可怜,而这楚楚可怜的劲儿在景娴眼中着实是有些假。所以景娴无视掉了。
容嬷嬷又蹭过来了一点,似乎是有话要说的模样,景娴思忖着容嬷嬷许是太过于善良所以要劝一劝自己,而景娴觉得这一回的确是动真格的了,所以只对着容嬷嬷挥了挥袖子,示意容嬷嬷不要说话。
容嬷嬷甚是无奈的瞅了景娴一眼,表情很是愁苦。
令妃表情异常的悲痛,那一副模样明明是梨花带雨面上的妆容却愣是没有花掉一点点,这样子一副壮观之极的景象让景娴无比佩服。
她素来不喜欢哭,逼急了也会乖乖的回房间去卸了妆再抱着枕头狠狠的哭一场,然后洗脸梳妆,出门见人依旧是笑脸迎人的,所以对于这样子说哭就哭,眼泪掉的比掉眼睛都容易的女子,景娴向来都是无比钦佩的。
为了表达这一份钦佩之情,景娴特地仔仔细细的观察完了令妃这般哭的技术,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才悠悠的站起来,慢悠悠的去将那令妃扶起来。自然,这过程中令妃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情愿,以及对那凉飕飕的地板的流连,这让景娴很是费解。
一边的容嬷嬷已经头疼的揉额头了,而子峥则是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望着那哭的几欲昏厥过去的令妃。
只是景娴在钦佩之余并不是很能接受这女人大中午的在自己的寝宫里头哭的好像死了爹娘一般,这样子不是很吉利。
所以景娴极温柔的将令妃强行从地上扶起来,并极度用着温柔平和的语调告诉她:“没关系,令妃的宫婢一直都是陪着令妃的,估摸着冬雪腊梅也知道是谁在令妃面前嚼的舌根了。”
令妃方要开口,景娴挥了挥袖子,打断道:“若是这两个丫头都不知道,那只能说明她们失职是不是?令妃你大可放心,本宫不是那般严厉的人,打发她们两个去慎刑司便罢了。”
令妃狠狠的抖了抖,险些又要跌回到地上去。
景娴眼尖,连忙伸手将令妃扶一扶,并在她耳边轻语道:“瞧瞧,令妃妹妹这是碍于皇上的威严所以才脚软么?可是现下,皇上都已经走了,妹妹你怎么还脚软呢?”
令妃猛地抬起头来,一脸震惊的望着景娴。
景娴已经松了令妃的手,顺手端过桌上的一杯茶,推了推茶杯,正准备喝,却被容嬷嬷好心提醒道:“娘娘,万岁爷还在等咱们去用午膳。”
景娴这才恍然想起来一般,搁下茶盏,微微转头笑着与令妃道:“方才皇上是来了,不过未进来,连门槛都没迈进来便走了。是不是皇上的威严太甚,所以令妃妹妹都脚软了呢?不过现下皇上走了,令妃妹妹大可不必脚软了,慢慢的扶着冬雪回去用午膳吧。”
令妃面上恭敬的点了点头,手中的手绢却被更加用力的拧着。
景娴不再瞧她,伸手去招了子峥过来,携上容嬷嬷便往门口走去。抬脚要过门槛之时忽的顿了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的转过头来,笑脸盈盈的望着站在原地的令妃,柔声道:“对了,令妃妹妹,你可要记得替本宫问问冬雪腊梅那些个嚼舌根的宫人的名字。
说完,与容嬷嬷一行三人徐徐走出宫门,在一片灿烂明媚的阳光中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