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容嬷嬷端着热气腾腾的菜挑了帘子进来,左瞅瞅右看看,景娴正哼哼哧哧的在往几个孩子碗里拼命夹着菜,弘历则是一袭青色长袍立在门口,面上是浮现的是几丝不解与无奈。
容嬷嬷将菜搁到桌子上,与景娴道:“娘娘莫闹腾了,万岁爷狩猎方回定然是饿了。”又转过头去与弘历鞠了一躬道:“万岁爷,您也坐下吧,奴婢为您去添副碗筷。”
容嬷嬷刚刚说完,子峥便拉扯着嗓子嚷嚷道:“嬷嬷嬷嬷,子峥要喝水――”
容嬷嬷连忙“哎”了一声转身去端水倒茶,疾走几步回来给子峥送了水准备往侧院的小厨房走去时,又听见和黛拉长了声音道:“容嬷嬷,我也要喝水,我也渴了――”
容嬷嬷又连忙折回去倒水。
弘历瞧着来回奔走的容嬷嬷,默默然了半晌,道:“这是存心不让朕留下来?”
景娴搁下筷子转过来将弘历望着,讶然道:“呀,被你发现了啊?”
弘历无力道:“你们几个做的是这般明显,我怎得可能不发现?”
景娴挑眉道:“你难道不会假装没发现吗?”
弘历摊手道:“你这样子着实是让人没法子装作没发现啊。”
容嬷嬷道:“……”
子峥咳了几声。
景娴默了一默,见容嬷嬷正是一副被天雷轰过一般的神情瞧着自己,又不甘心道:“你从前不是都没有发现吗?”
子峥又咳了几声,其声音比较响,惹得景娴回过头去瞥了他一眼,但无奈更想知道答案,于是未停留的又将脑袋转过了回来巴巴的望着弘历。
弘历淡淡的瞧了她一眼,又神色淡然的覆手将子峥手里即将落地的一双筷子捞起,顺着子峥身边坐了下去,往嘴里送了口菜,又抿了口汤水才悠悠道:“从前那也是装的。”
子峥更加用力的咳嗽,那神态已然不是不小心被口水呛了这般简单。景娴回过头去瞧着子峥,觉着这孩子似乎是在故意引起她的注意力。自然,用咳嗽声来引起他人的注意力这个方法着实是一个笨方法,譬如她未出家之前曾有一次想吃桂花糕可是无奈正值被禁食,是以景娴巴巴的望着桌子上的桂花糕连连与容嬷嬷使眼色,未果。于是景娴只能以咳嗽声来提示容嬷嬷。
于是那天,景娴在努力咳嗽尽力咳嗽拼命咳嗽终于引起了容嬷嬷的注意之后,迎来了她最讨厌的一碗黑漆漆的苦巴巴的药,以及容嬷嬷的一句:“天凉了,格格要照顾好自己,就算不想让人担心,也是要喝药的。”
自从那一次被容嬷嬷硬生生的灌了那么一碗药进去之后,景娴便从此放弃了用咳嗽声来引起他人注意力的这个办法。
景娴想,什么时候得空了必定要与子峥促膝长谈一番,其主题便是咳嗽吸引法的弊病。
子峥痛心疾首的扶着额头,道:“皇额娘,子峥方才是怎么告诉你的,千万不要被皇阿玛的美色所迷惑啊!自古红颜多祸水,这么多年了,皇额娘你栽的跟头还不够么?”
景娴道:“呃……”
子峥道:“皇额娘你不会把咱们刚才说的话都忘了吧?”
景娴将屋子的东南角深情的望了一望,道:“那什么,方才话说多了……适才我们说了什么来着的?”
子峥做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踉踉跄跄的从他自己的小板凳上爬下来,握住景娴的手痛惜的摇了一摇头。复而又握紧了小拳头抬起头来义愤填膺道:“皇阿玛,即便是皇额娘忘了!子峥定然是不会忘的!你今日做的这事子峥日后就算是过了千千百百日都不会原谅你的!”
弘历伸出去夹菜的手稍微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甚和蔼的与子峥道:“纪师傅让我转告你,若是明日你那礼运大同篇依旧不能倒着背,他便要给你留些‘功课’了。”
子峥举在半空中的手停住了,半晌,宛如霜打了的茄子般的蓦然放了下来,蹭着鞋子慢悠悠的爬回到自己的小凳子上,瞪着自己碗里的萝卜发呆。
和黛灰溜溜的眼珠子左看看又看看,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怒道:“就说指望不上你!叛徒!”
子峥耷拉着脑袋仿佛听都没听见。
弘历笑眯眯的转过来道:“黛黛可是有话说?”
和黛艰难的咽了下口水,一屁股坐了回去,头摇的同拨浪鼓似的:“没话说没话说……皇阿玛您辛苦了,您喝水您喝水。”
弘历满意的点了点头从和黛手里端过茶杯,目光落到了和淑身上。
和淑甜笑道:“皇阿玛辛苦了。”
弘历道:“乖。”
景娴拉长了语调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弘历瞧了景娴一眼,笑着与子峥道:“把碗里的这些萝卜都吃了吧。”
子峥颤了一颤,极度艰难的拿起碗里的小木勺挖起碗里的萝卜,一脸悲壮的送进嘴里。
弘历视线极轻的飘过目瞪口呆的景娴,其神态意思便是你看看,这就是你说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景娴瞧着子峥那死鱼一般的神情连扑腾都不扑腾一下,景娴颤着手将自己的下巴托回去,乖乖的埋头吃饭。
容嬷嬷静静的立在帘子边上,瞧着景娴,嘴角含笑。在这后宫中,也就只有在这里能瞧见这般其乐融融的画面了。
正准备撩起帘子去端锅里正热着的景娴叮嘱要留给弘历喝得鸡汤时,景娴清冷的声线无波澜的遥遥传来,在夜里更清晰明亮。
“哦,我想起来了,我想问的是你什么时候生了个女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