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五年。
自除夕一过,那奏请册封皇后的折子便如同腊月里的雪花般,洋洋洒洒的将弘历埋在了养心殿。
景娴牵着新养的小熊仔走过养心殿前的白玉回廊总能听见里头老臣们嚷着要撞墙的声音,以及弘历大发雷霆的声音。
走过魏贵人的寝宫门口,总能闻见一股热腾腾香喷喷的牛肉火锅味道,肚子轱辘轱辘的直叫唤,是以景娴加快了脚步。
半个时辰后,容嬷嬷披着一件玄色的大貉毛披风从后边赶上来,为她披上了一件浅黄色的披风,往她手里塞了个暖炉,继续八卦着方才听来的消息,譬如皇上半时辰前去了躺魏贵人的寝宫,瞧见她正围着一锅牛肉火锅吃的欢快,见皇上来了便哭的成了个泪人儿,说是为前皇后祈福,啧啧。
景娴淡淡的应着,双手伸进厚实的披风中抱着暖炉,冻得直呵气。
容嬷嬷笑的宛如一朵灿烂的秋菊,道:“娘娘,你可听说前朝正为着册皇后的事情烦心?”
景娴唔了声,算是应了。
容嬷嬷左右瞧了瞧,靠近景娴低声道:“娘娘,咱们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
那不过几月大的小熊仔被景娴养的有些肥,加上洗了多次显出白色的毛皮,蓬松厚实的毛让它看起来像只肥嘟嘟的球。它学人两只后爪在雪地上走着,前爪垂在身前,一步一顿,小身子还晃三晃,叫人看的着实担忧。
听见容嬷嬷开口,它便停了下来,竖着耳朵,一双乌黑的同宝石一般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容嬷嬷。
景娴低头看了眼那熊仔,道:“快些走,不然不许你冬眠。”
容嬷嬷叹息道:“娘娘,这后位虽说是你的没错了,可是那魏贵人教人看着着实心烦。”
那熊仔听了景娴的话晃悠悠的走了几步,走的急了些,被脖子上的红绳猛地一绊,圆滚滚的身体倒在雪地上,却是挣扎不起来,急的抓耳挠腮。
景娴抬头瞧着墙头那枝探出头来的腊梅,怅然道:“昨夜的家宴上为什么没有桂花糕?”
容嬷嬷:“……”
景娴又低头瞪着地上正在一圈一圈转的熊仔,恶狠狠道:“旺财,马上给我起来,不然我就宰了你做火锅!”
容嬷嬷奇道:“娘娘,您不是喊它小白吗?”
那地上的熊仔急的转的越发的快,可惜身体太丰满,四只小短腿儿怎样动都够不到地面。
景娴也奇道:“它不是小黑吗?”
容嬷嬷一脸悲悯的表情看着那只努力中的熊仔。
寒风携着叶子打着卷儿从巷头吹到巷尾,再从巷尾吹到巷头。
腊月过了之后,天气便有些不太冷了,养心殿前依旧日日上演老臣撞柱的一幕,如同被按了重播的按键,日日不停的重复着。
后宫吹枕边风的人越来越多,闹得弘历日日留宿于养心殿,又或者是魏贵人那边。
一时间,宫外麝香□□鹤顶红之类的药物备受关注,各种□□毒虫日日水一般的流进延禧宫,却不曾想那魏贵人身边的小丫头乃是苗疆女,将那些毒物转手卖了出去,换来的银子为魏贵人梳妆打扮置办首饰,气的后宫呼吁娴贵妃当皇后的声音便越是高涨了。
最后,病重的老佛爷挣扎着起床,怒气冲冲的要去为前皇后守陵,以慰君心。弘历才作出一副勉强接收的样子,建议大家都各退一步,先将景娴册封为皇贵妃,然后过个七八月再册封其为皇后。
对于这个决定,那魏贵人摆出了一副极为大方的样子,虽是哭哭啼啼的,却坚定的拥护弘历的决策。
而事实上却是,内务府的万公公几日前为景娴院子里的盆栽换土时抱怨那魏贵人已经摔碎了十几套碗碟了,这其间包括了老佛爷上次送来修整的一副九凤翱天的茶碟。
景娴抱着暖炉一袭白色狐裘立在回廊下,越冬后越发可爱的小脸被南来北往的风吹得红扑扑的,嘴里正嚼着东西。
容嬷嬷抬头看了眼将要压下来似得乌云,劝道:“娘娘,估摸着将落雪了,您回里屋吧。”
景娴望着前边那一树在风中摇摆的将要折断似得白梅出神,许久才道:“嬷嬷,我总觉得……很不安。”
容嬷嬷伸手掰过景娴的身体往里屋推去,道:“再留在外头就要风寒了,自然会不安。”
景娴回过头来想要争辩,转念一想觉得容嬷嬷此言甚是,于是便欢快的奔回里屋去了。
而事实证明,女人的直觉往往是很对的,纵使这个女人并不是很聪明。
这种不安的感觉来的太强烈,尤其是在景娴正趴在桌子上耸动着鼻子从这头闻到那头时最强烈,身后一阵呼呼刮着的夜风灌了进来,景娴吓得呈僵尸状无法动弹。
自然,在半炷香之后,景娴特别懊悔自己方才的那一决策,因为刚刚的那一怔,来人才有机可趁,等到景娴想要阻止的时候,那人已经风卷云涌将桌子上的东西吃的一干二净,抹不出最后一点渣。
景娴蓦然瞪大了眼睛怒道:“小四!你被打劫了被洗劫了被劫色了吗!干嘛上我这里打劫我!”
弘历咽下最后一口茄子,甚满足的捻了捻嘴:“终于吃了一顿饱饭。”
景娴指着那干净的盘子继续瞪着弘历,道:“你在魏贵人那边吃不饱吗?她难不成还能虐待你这样的皇帝?”
弘历挥了挥手,一脸无奈的道:“她那边整日整夜的都是些燕窝鱼翅之类的东西,早就腻了,哪有你这里这些雅致?”
景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碗碟震了震:“我这里就些野菜!那是我夏日摘得放冰窖里存到现在的!就这么一份了!”
说完,将手一摊,一副“还我东西来”的模样。
弘历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我的皇后怎么如此勤俭,不见你传御膳房做的菜,反倒躲在这里吃些野菜?怪不得……”
景娴小心谨慎的瞧了他一眼,不甘的小声喃喃了句:“怪不得什么?”
弘历探过身子来,将手轻轻的搁在景娴的肚子上,笑道:“怪不得这么久了都不见动静。”
他男性特有的温度透过衣物传了过来,景娴有些懵,怔怔道:“什么动静?”
说完便反应过来了,脸上腾起了一抹红晕。
初春花香浓,芙蓉春帐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