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娴望着掌心那块桂花糕,恍惚间想起那年,鹅毛大雪飘扬着的巷尾,那个一身玄色大貉披风的人,日子有些久了所以记不清那人的面貌。
唯独记得的便是她消瘦的下巴,以及紧抿的嘴唇。
那年冬季里,唯一感受到的温暖便是那人的掌心,捂着暖炉的手有些炙热,她将那块桂花糕递给景娴时,指尖碰触,那温度永生难忘。
那人道:“好妹妹,熬过这个冬天,入春了额娘便接你回来。一定!”
景娴半躺在稻草堆上,身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雪,手里拽紧了那人的袖子,咬牙挤出几个字:“把暖炉留下来再走。”
身后的板门内突然传出妇人尖锐的叫声:“你个死丫头在跟谁讲话!”
那人一惊,抱着暖炉扭头跑了。
剩下的便是那块被自己捏碎的桂花糕,在那个严寒侵骨的日子里,那些金灿灿的粉末成了自己唯一的希冀,日日舔上一点,便觉得日子似乎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花轿外的喜乐吹得甚欢快,隔着薄盈的红纱轿帘能望见街边探着脑袋看热闹的人们。景娴伸手将掌心的桂花糕捏碎,捻了点搁嘴里抿着,浓郁的桂花香在嘴里散开来。
景娴眯了眯眼睛,惬意的靠上身后的绣双鸳金丝软枕上,轿子被抬的很稳,只能感觉到轻微的颤抖,似是儿时的摇床。
不知是过了多久,四周围变得静寂,热闹的喜乐没有再响起,轿子似乎也停了。景娴悠悠转醒,惺忪的睁了睁眼睛,隐约的望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手执一把六十四骨伞,半遮了面。
景娴重新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又重新睁开来,乌黑的眼眸似乎清醒了半分,她慵懒的望着那揉了眼睛却依旧没有消失掉的身影:“三贝勒……”
轿帘半掀着,那人轻笑了声,伞柄微抬,露出了伞后那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正是三贝勒。
“格格可睡足了?”
景娴展了展腰,重新倒回软枕上,笑道:“大喜的日子,三贝勒怎的没穿喜服?”
三贝勒默了默,良久,突兀的笑了一声:“弘时不能娶格格了,弘时已有心上人。”
景娴挑了挑眉毛,道:“是男是女?”
三贝勒怔住,不解道:“男女又如何?”
景娴笑的灿烂道:“若是女的,景娴愿意做小。”
三贝勒压了压伞,许久才传来他幽幽的声音道:“弘时的心上人是男的。”
景娴猛然坐了起来,两眼冒着精光兴奋道:“那甚好,让景娴做嫡福晋,为你们做掩护可好?”
三贝勒不自觉的咳了咳,面色有些微红的道:“不了,在下心上人善妒,弘时此生不会再娶了。”
景娴扼腕惋惜道:“着实可惜……”
三贝勒松开了伞柄,翻身跃上一旁的白马,回头与景娴道了声别过,便急急的策马奔走了。景娴探出脑袋将附近的一切望了望,除了自己这一轿子与自己一人,在这荒郊野外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
舔了舔手心的桂花糕粉末,景娴眯着眼睛望着一旁道上远处的那一抹红色,伴随着急急的策马声而来。
可好,走了一个便马上来了一个。景娴窝在轿子里望着那马上一身喜庆的红色的弘历,暗暗感叹道。
马还未站稳,弘历便丢开马缰绳,翻身下马急急的奔至花轿前。
“你……”
还未等景娴说出话来,弘历便一把横抱起景娴,转身大步的朝着那马走去。
景娴瞧了瞧弘历那一脸的严肃,想了想又不甘心的开口道:“那个……”
弘历将景娴丢上马,自己揽了马缰绳跨上马将她紧抱着,催马狂奔了起来。一路上景娴开了无数次口,都被弘历面无表情下流露出来的杀气所震慑,只好乖乖的缩在他怀里不再说话。
马在弘历一次次的抽打下奔的飞快,风从景娴面颊上刮过,刮的生疼,她哈了哈气,颠簸中望见了前头路中央站着的迎亲队伍以及立在最前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容嬷嬷。
容嬷嬷见了马背上的景娴,忙小跑过来急道:“格格,格格您没事吧?可急坏了奴婢!那群大胆的奴才竟敢劫持格格!真是翻了天了,幸好遇上了宝亲王。”
景娴瞧了瞧林子里停着的那一堆红透了的人们,仪仗,乐师,喜婆,什么都不少,甚为隆重,不由的纳闷问道:“四爷这是要去迎谁?”
弘历冷眼瞧着景娴,道:“我这是在抢亲。”
景娴愣了许久,指了指自己:“我?”
弘历一把抱着景娴翻下马,将她塞进那喜庆的马车内,连他自己也一同钻了进去,才冷声道:“不然还能抢谁?”
景娴急的蹦了起来,一头撞上了马车顶,痛的捂着脑袋跌回软座上,道:“我可是你三嫂嫂!”
弘历掀开窗帘子对外头的人说了句走,又放下帘子扶手道:“皇阿玛并没下旨将你赐于三哥。”
景娴掀起袖子将腕上的紫金镯子亮出来给他看,嚷道:“这是婚约,你看看你看看,他定的婚约,我应的婚约,我便是你三嫂嫂!”
弘历拉过她另外一只手,利索的往上面套了个什么东西,冷眼瞧着景娴道:“你若是如此看重这镯子,大不了我将这个也给你套上。”
景娴收回手定睛一看,是那只宝蓝色的镯子,几朵泠泠梅花轻响。
景娴无力的瘫软着,认命的瞧着弘历,叹道:“如此,我便只能嫁于你了?”
弘历别过头去,嘴角微扬:“那自然。”
景娴再次无力的叹息,撑着身子起来,将手往弘历面前一摊,道:“拿来。”
弘历奇道:“什么?”
景娴瞪着弘历,理直气壮道:“自然是你的月俸!全数上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