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景娴受伤,这件事情便这般不了了之。
容嬷嬷不只是从何人哪里听来的消息,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便同景娴一五一十的讲了清楚,且提及到令妃的一句话。
那时,是个日头很好的午后。
景娴用过午膳,喝了会儿茶剔了会儿牙,正坐在窗边就着一个鞋样纳着鞋子,矮桌上搁置着方洗捡干净的瓜果,盈盈水珠折射出太阳的光辉来,斑驳了她认真的侧脸。
窗外几棵金扇合欢正无声息的抽芽,所以遮光效果不甚好,阳光倾泻在景娴的身上。
容嬷嬷面容冷峻的说完这些话,半晌,景娴才将手里的活停了停,稍稍歪过脑袋来瞧着容嬷嬷,光与影融合的恰好,是个很好的比例,将她的侧脸托衬的很好看。
她道:“令妃说我管教无方?”
容嬷嬷应声道:“是。”
景娴略低头凝思了片刻,忽的轻笑出声来,柔声道:“说的也是,我确实是管教无方。”
容嬷嬷稍稍上前了一步。
景娴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开口,又拿起手中的鞋子继续纳了起来。
未过几许时候,外头便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碧绿通透的翠玉帘子被人粗暴的掀开,伴随着丁玲的声音,有人匆匆的奔进来。
景娴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稍稍的抬头瞟了一眼,黄色蟠龙,很是潇洒。再顺着往上看去,入眼的是一张面皮还算不错的脸,唔,这虚火有些旺盛,想来是有些肾虚。
容嬷嬷很是贤惠体贴,未等那人靠近便已经身形迅猛的插入到了景娴同那来人之间,凉着一腔嗓音逐客道:“五阿哥,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受了些伤,现在不方便见客,您还是请回吧。”
只是这些话不管用。
许是有事相求,五阿哥并未与平日里一般大喝一声狗奴才并一把将容嬷嬷推开,而是扑腾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凄声的唤了一声:“皇额娘!”
景娴的手颤了颤,险些一针戳中自己的手指。
她确实是受了些伤,且是脑门上的伤。
虽说醒来之后未曾觉察出些许的疼来,但是弘历却是将她禁了足,日日遣了太医为她上药换药,很是勤快。且这些日子以来,她日日坐在这窗边,偶尔执一卷路边摊上淘来的小说读一读,偶尔给自己的这四个孩子做些小玩意儿,日子过得很是正常,并未觉察出些许不对。
五阿哥这般一唤,她便蓦地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对劲儿了。
将太阳穴揉了一揉,同容嬷嬷道:“是不是我记错了,我可记得平日里五阿哥一直唤我皇后来着的。”
容嬷嬷扶着手作出一副沉思的神情来,片刻,道:“娘娘,我同你记得是一样的,莫不是我的脑子也出了些问题?”
五阿哥的一副本就很是红润的面皮红了又红,半晌,又伏下去,贴着地面同景娴道:“皇额娘,平日里是儿臣的错,是儿臣遭人蒙蔽,所以才会对皇额娘不敬。皇额娘您才是永琪的嫡母啊。”
说完,他便用袖子将自己的眼角擦拭了一番。
景娴抖了抖,着实是拿不稳针,觉着有些危险便将手头的东西搁到了一边,道:“那什么,你若是有事情来央我,你便直说吧。”
五阿哥连忙又伏了回去,诚恳道:“儿臣听闻皇额娘您前些日子跌伤了,回去之后左思右想实在是觉着担忧不已,可,可皇阿玛又说皇额娘现在不方便见人,儿臣便一直等,一直等到了今日。今日总算能见着皇额娘一面,儿臣心下终于觉着放心了许多,其实儿臣……”
景娴被绕的有些晕乎,忙扶着窗框,强撑起精神来听。
五阿哥继续语调抑扬顿挫道:“其实儿臣早些日子便想来见皇额娘一面,可是怕皇额娘您不肯原谅儿臣从前的冒失便特地回去从库房里翻出了这瓶玉露雪霜膏来,听人说只要将这瓶玉露雪霜膏涂抹于伤处,不稍片刻便能止疼化瘀,这效果儿臣前不久用过了的,真真是不错的……”
景娴终是支撑不住,朝着一边缓缓倒去。容嬷嬷静悄悄的过来将景娴扶正,开口打断五阿哥道:“五阿哥的心意奴才替皇后娘娘收了,您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快些说的好,皇后娘娘这些日子来精神头并不是很好。”
五阿哥张了张嘴,眼睛溜溜的从景娴面上转到容嬷嬷的面上,又溜溜的转到窗外的合欢树上,半晌,道:“皇额娘……您最近都很是渴睡么?”
景娴混沌的脑子里洗捡洗捡了半会儿,总算听见这么一句尚为简洁的话语来,顿时清醒过来,打了个哈欠,扶着窗框道:“不太算,生永d之时有些伤身,所以这些日子都未曾恢复过来,渴睡也就这些天的事情吧,你有事便说,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本宫还要去午睡一会儿,五阿哥你请……”
说着,便从榻上滑下来,探脚去套自己的一双花盆鞋。
五阿哥开口又闭口,终于端正了身形,朝着景娴俯下身去,道:“儿臣,儿臣请求皇额娘赐婚。”
景娴踉跄一下,被容嬷嬷扶起来勉强作出一副端庄的模样,抬头望着桌上的一盆金边阔叶牡丹花,做深沉状道:“你是……唔,想娶谁?”
五阿哥忙抬头,期盼的望着景娴,道:“不是儿臣想要娶谁,是儿臣替福尔泰来求婚。”顿了顿,又伏下身去,这回很是诚恳,动作很是标准:“皇额娘,尔泰同儿臣是从小到大的情分,他的事情便是儿臣的事情,他思慕那塞娅公主已久,只是碍于皇阿玛的圣旨,所以他才不敢同塞娅公主亲近。”
景娴正在打第二个哈欠,硬生生的止住了,顿了半晌,道:“你说的,可是皇上那道命福尔康陪同塞娅公主在京中游玩的圣旨?”
五阿哥忙道:“是是是。”
景娴奇道:“可是那道圣旨中,并未说其他人不能陪同福尔康同塞娅公主一起再京中游玩不是?”
五阿哥迟疑道:“这个……”
景娴甚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半个光瓢子头,道:“圣旨里头未说,便是能做的事情。这些男欢女爱的事情本宫素来不阻拦,若是那个福……唔,那个福尔泰心仪塞娅公主,你便让他去追求她好了。年轻人么……”
五阿哥道:“可是……”
景娴已经不等他说完了,被容嬷嬷搀着去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