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保成
保成学会的第一个词是:“哥哥”。
在保成的记忆里,他见到哥哥的次数远比皇阿玛多,就算是见到了皇阿玛,皇阿玛也会把大半的注意力放在哥哥身上。很小很小的他就知道哥哥更靠得往一些,跟哥哥亲近是会有糖吃的。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起了别样的心思呢?
或许是四岁那年,哥哥搬去了毓庆宫,把他一个人留在了乾清宫。乾清宫很大,却让人感觉到冰冷。他还记得哥哥搬走的头一晚,他哭着要去找哥哥,皇阿玛来了,哄了他两句就走了,他委屈的抽噎着躺下了。嬷嬷们以为他睡熟了,在一旁感叹:“可怜的三阿哥,他怎么能也住到毓庆宫去?那是东宫,太子住的地方。”
“是啊,能住在乾清宫已经是万幸了。”
“大概也只能过一两年了,二阿哥已经进了阿哥所,三阿哥肯定到了六岁也要进去。”
“是啊,皇上也不能让三阿哥老住在乾清宫啊,毕竟不是太子。”
太子?太子是什么?
第二天,哥哥照常来看他,教他写字,陪他玩,所以他渐渐把自己的疑问给忘了。
六岁,他果然搬到了阿哥所里。讨厌的二哥就住在隔壁院子里,虽然他是嫡子,可二哥有亲娘,他只有亲哥哥。哥哥很忙,除了读书外,已经开始听政,很少有机会亲自来看他,每天派太监来问问他的情况就已经很周到了。他才发现,然后哥哥也不可靠,他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搬出了乾清宫,乾清宫就不再是他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可毓庆宫却依然对他敞开大门。六岁的胤i已经懂得了“借势”这个词的意思,他现在需要靠着毓庆宫才能让自己活得更好,奴才们才不敢欺负他。他现在还小,但总有一天他会长大的,到时候,哼!
太子哥哥对他很好,这他从不否认。可同时,太子哥哥对其他兄弟也很好,包括那讨厌的二哥。胤i觉得有些不公平,明明他才是太子哥哥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太子哥哥应该只对他一个人好才对。
慢慢的,他懂了,他的哥哥不是一个单纯的哥哥,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而其他的皇子,包括他在内,以后都只能是他的臣民,他的奴才。
他逐渐有些困惑,这是为什么?他和太子哥哥的阿玛额娘都相同,未来以后太子哥哥是君,他却得是臣,是奴才?明明他也是嫡皇子,明明他也比其他人更有资格,明明他也能当皇帝。
太子哥哥处置了他身边的一个太监,因为那个人是惠母妃的人,而惠母妃正是二哥的生母,那太监曾对他说过的话都是挑拨他们兄弟感情的话,是错的。
胤i同仇敌忾,那太监确实该死!惠母妃和胤a果然居心叵测。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内心深处已经有一丝蠢蠢欲动,为什么他不可以当太子?为什么他不可以当皇帝?
胤i刻意遗忘了那丝冲动,他仍然是太子哥哥最忠诚的弟弟,什么都愿意为太子哥哥做!
太子哥哥成亲了,太子哥哥有了嫡子,皇阿玛很喜欢嫡长孙,太子哥哥的地位更稳固了,那么他呢?他未来的保障在哪里?
二哥胤a去打葛尔丹了,虽然和伯王闹得很不愉快,可他骁勇善战的名声已经传扬出去,皇阿玛看着他的眼神是满满的骄傲。
太子哥哥在皇阿玛亲征期间受命监国,也做得有条不紊,深受赞誉。
可是他呢?只能跟着太子哥哥去探望重病的皇阿玛,看着皇阿玛被太子哥哥的孝顺所感动,明明他也很担心皇阿玛的身体,皇阿玛却视而不见,转头去怜惜四弟了。
不行,他得站出来,他得告诉皇阿玛,他的三阿哥也很不错。
胤i可比莽夫胤a强多了,有勇有谋,皇阿玛很快眼里就有了他的位置,而且胤i还找到了一个好帮手:索额图。
胤i心里自然清楚,索额图冲的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太子,不过不要紧,他冲的也不是索额图的所谓亲戚情份,而是冲的索额图手里的势力。太子是个无私坦荡的人,他不愿意与朝臣勾结,即使是皇额娘的叔叔,他等索额图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甚至还交待胤i不要与索额图走得太近,以免皇阿玛猜忌。
胤i面上虽答应诺诺,心中却是大喜,这样一份庞大的势力,太子犯傻不要,他可要抓在手里,要不然难道看着胤a有明珠撑腰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不成。
胤i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冲自己的亲哥哥下手,可他那也是一时头脑发热,鬼迷了心窍。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对啦,反正太子碌碌无为,迟早会被老二拉下马,那样的话何不如他亲自出手,日后他必然会照顾大哥一生的。
直到圈禁进了自己府里,胤i满脑的热血才逐渐冷静了下来,他开始后悔,开始后怕。太子从小就护着他,连他此次如此待他,哥哥依然护着他,这些他以前怎么从来不放在心上。而且,太子哥哥日后上位还好,从小到大哥哥就对他极好,必能保他周全,换了其余的人尤其是那个老二,他只怕再无出头之日。
终于,老二也圈起来了,他心里总算感觉到对哥哥偿还了一点。
接下来就是足足二十五年的足不出户的生活。
说实话,他的日子并不十分难过。即使是哥哥未登基之前的十年,哥哥也没让任何人怠慢过他和他的一家,日常吃穿用度都是上等。似乎他除了不能出府,其他与以往倒无太大区别。
本来,他以为哥哥登基后,会立刻把他放出去,可他失望了。哥哥确实从他府里放出了不少人,可那都不是他,而是他的孩子。他也曾愤慨过,后来扪心自问,如果那一次他如愿了,哥哥被圈禁了,他做了皇帝,他会不会把哥哥放出来?不会,他连几个侄子只怕也会圈禁到老。
原来,哥哥不是单纯的哥哥,弟弟也不是纯粹的弟弟,怪谁?只能怪造化弄人,让他们都生在了皇家。
在他坐等着老死的时候,他却再一次见到了哥哥。
哥哥老了,他也老了,大家都老了。
哥哥的眼神不再是最后一次见他时的痛心与失望,而是很久很久以前好似在孩提时代经常见过的温和与呵护。
“保成!”
是的,他是保成,当保成时他很快乐,再没有过的快乐。
“如今儿女都大了,咱们两兄弟就像从前一样做伴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