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片凝重,我还来不及再开口,手臂就被大力一扯。
我回头,看见上官涵一脸铁青地站在我身后――他怎么会在这?!
“你过来。”口气不善地抛下三个字,他就扯着我,大步往屋外走。
回过神,我想回拉住他,却被他大力拖着跄踉了几步,才勉强跟上。他的手握得我很紧,强势,且不容反抗。
“小涵,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见状,大公子惊讶问。
上官涵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说:“刚刚。”
留下一屋被这突变惊得无语的人,上官涵沉着脸,一语不发地带我回到我以前的住处。将我丢进屋,他压迫感十足地立在门口,逆着光,只给我留下如山的投影。
扶着桌子坐下,我垂眼,给自己打气般地挺直身子,顶着他的怒气道:“我……”
话还没说完,上官涵便抓过我的手,掀起我的袖子,用拇指指腹勒我的臂弯。他用的力气很大,我臂弯那处很快就红了起来,燥热并伴着细微的疼痛。
看着他专心致志的模样,我抿了抿唇,忍不住道:“那个……其实,你抓错手了,是这只。”
“……”上官涵的动作僵了僵,不吭声地换过手,尔后,继续勒之。
我臂弯那处有一层肉色的膏状物,是易容时,从季云思那得来的。这东西很贴合皮肤,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不过被他这么个滴水穿石的勒法,最终还是暴露了。
见那膏状物脱落,朱红随之显露出来,上官涵眼闪动了动,绷紧僵直的身子也放松了些。看着他心有余悸的模样,我心头泛起一阵细密的疼痛。解释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长臂一揽,就将我拥进怀中。
上官涵俯身,嘴唇贴上我的。
唇齿相依的瞬间,我睁大眼,一股细密的电流瞬间蹿遍全身,所有的感官一时都蜂拥般地集中到嘴上!
他闭着眼,狠狠地在我唇上肆意碾磨、撕咬,像是要霸道地将我吞入腹中。这个吻毫无技巧而言,只是受着最原始的本能所支配。而正是这股浓烈而赤|裸的本能,让我感到自己被他渴求、被他需要。上官涵用舌尖撬开我的牙齿,长驱直入,与我口舌相交。挡不住、也跟不上他的节奏,我忍不住“唔”的呜咽一声。闻声,上官涵却并不打算放过我,反而加深了这个吻。唇瓣和舌根传来的阵阵酥麻和轻微的刺痛,伴着胸口猛烈的激动,纠缠成一股令灵魂都颤栗的愉悦和满足。
感受着愈渐急促的心跳,我随着他在从未领略过世界中的辗转起伏,在他主导的未知世界里,心甘情愿地沉沦。
清醒过来时,上官涵已经了移开嘴唇,整个人伏在我身上。他专属气息在身边萦绕,我浅笑,然后闭上眼,与他沾染同样的气息。
熟识那么多年,这样正式而深刻的拥抱,还是头一回。
上官涵抱得很紧很温暖,精壮的双臂坚实地将我锁在怀中,像是要略去我们间的一切距离。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我听着他一声一声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上我熟悉而眷恋的体温和馨香。我一直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让人沉醉忍不住贪恋。以前,我会下意识地克制自己,而现在我却能抬手,拥住他的后背。
感受到我的动作,上官涵收紧手臂,头深深地埋在我的颈窝里。这般的亲密的依恋,让我感受到的,不仅仅是相互依存的甜蜜,更多的是他苍凉的不安和浓郁的惶恐。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低声喃喃。
方才温茗说这话时,我朝他客气地笑笑,而现在,我想笑,却扬不起嘴角。爱情里,从来都是偏袒,我早该明白。同样的话,别人说了,我能冷静自持、以礼相待,可一旦从他的口中说出,我每一根神经都能被轻易牵动。
“我算计了所有人,却独独算漏了他会对你做的事。”上官涵沉声说,连呼吸都在颤抖,“幸好你没事,幸好……”
想到季云思某夜未遂的疯狂,我闭了闭眼,决定隐瞒然后遗忘。抬手,一下下温和地顺着他的脊梁轻抚,我偏头,蹭蹭他的鬓角,“别多想了,什么都没发生。”
良久,他点了点头,鼻尖挨着我的脖颈,引起细细的轻痒。然后,这点轻痒就被一阵湿润的微凉取代。上官涵轻轻允吻我的肩窝,神情庄肃而虔诚地辗转厮磨。
“上、上官涵……!”身子忍不住颤抖,我气息不稳地唤。
“怎么?”他低低笑,喷洒出一股灼热潮湿的气息,“叫全名,不叫‘子涵’了?”
什么时候,还有心情取笑我?我不满,伸手掐他。
今日的上官涵皮似乎特别厚,若是平常,他肯定嘶嘶地叫起来。而今日从我颈窝移开,然后吻了吻我的额角,“还是留到洞房花烛夜再继续。”
谁要跟你洞房花烛?我蹙眉,继续掐之。
上官涵只是笑,然后不动声色地亲了亲我的额头。
我再掐。
他又亲了亲我的鼻尖。
“你还来劲了?”
“不是你下的指令吗?”他无辜地眨眨眼,眼里满满是懒得隐藏的狡黠,“掐一下,我就亲你下。你又掐了下,肯定是让我继续亲咯。”
脸面微热,我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见我有恼羞成怒之势,上官涵识趣地摸摸鼻子,小声嘀咕道:“让掐不让亲,苦都遭了,还不给尝甜头。真是霸权。”
霸权?这个词倒是精辟。
察觉我眼中隐有得意之色,他再接再砺道:“可怜我啊,只有被霸的命。啧啧,着实可歌可泣,可悲可叹。”
闻言,我忍不住又掐了他一下,说实话,手感真好,会上瘾。见他仍是笑,我松口气,试探般地问:“不生气了?”
他默了默,不屑地瞅了眼我还未浮现的谄媚太好,便了然道:“想让我干嘛?直接说。”
不愧是上官涵,这么快就瞧出了我的意图,“我和温茗的事,你能不能不要插手?”
他挑眉,“为什么?”
“于情于理、从头到尾,都是我对不住他,如果连最后都还要你出面解决,那我这个人就根本配不上你对我的好。”
“……”沉默片刻,他皱眉,“你打算怎么解决?自毁清誉,让温家有理由退婚,让温茗不落人口舌?”
我点头。
被人悔婚并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尤其是像温家这般有头有脸的人家,我唯一能为温茗做的,就是保全他的名誉。新娘子被污了身子,这一点足够温家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退婚,并且不会让他遭人诟病、留下话柄。
“他是毫无责任了,可以为人理解。那你想过自己没有?”上官涵忧虑地拧着眉头,不赞同道:“闲言碎语、各色眼光你都能不在意?语言能伤人到什么程度,你确信自己真的知道?”
他说的这些我都未曾考虑过。想了想,我摇头,却依然坚持道:“我的错,我自己来补偿,不用别人插手。”
“……我也是那个别人么?”他问。
我愣了愣,不知如何回答。
见我犹疑,上官涵语调一转,忽然讥讽道:“这下好,天下人都会传,堂堂崇德世子,未来的崇德侯居然捡了双破鞋。”
闻言,我脸色一白,心里狠狠颤动――别人,会这么说他?
见状,他重重叹口气。
我无措地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别人怎么说我无所谓,可用这样嘲讽的语气说他……
对上我的眼,上官涵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温柔地笑,“看吧,我不是那个别人。”
“……”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都会与我相关。”揉乱我的发,他弯着眼,甜腻地耳语:“苏小浅,我不是别人,我们分不开了。”
“那,那你怎么办?”仰面看着他,我颤声问,内心极度抗拒他被人说得这么难听。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你自己都不在意被人说,你以为我会在意?”上官涵拍拍我的脸,“我说这话主要是想让你明白,听别人对你指指点点、又不能反驳时,我是怎样心情。现在能明白了?”
我蹙眉,艰难地点头,“明白了。”
揉开我紧皱的眉头,上官涵温声道:“我能明白你对温茗的愧疚,也能体谅你想维护、想补偿他的心情。所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并且做好与你一同承担后果的准备。只是我希望你能了解,我在眼睁睁看着你受伤,却无能为力时的感受。如果你真能明白,那么此事之后,就再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即便你要做的事只有一点点的威胁,也要同我商量,懂了吗?”
听着他宠溺而郑重的叮咛,我心中一暖,只觉自己从未如此勇敢,似乎只要有他在身边,无论怎样的苦难和未知都不再惧怕。师娘曾对我说,有一个人,每每一想起他,就觉得有莫大的勇气,也相信一切会好起来。
而今,我相信,这个人,我已经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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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上官涵和我并肩去了前厅正堂,而温茗已经不在,只有小姐和大公子等着我们出来。小姐自然是一脸满意,大公子则拧了眉,一副不赞同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握住我的手捏了捏,上官涵递给我一个安心的眼神,便揽了自家哥哥去里屋详谈。待他们离开,我转身,匆匆出了颜府,去找温茗。
仍是东街温府,他仍是不在。
思忖了会,我又去了东街的茶铺,他果然在。
入冬了,坐在茶铺一楼喝茶的人不多,多是进了雅间,或者直接来才买茶叶。温茗站在柜台里核账,微微垂着头,认真又专注。长发从他肩上散下,遮住视线,他便伸手拨到耳后。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迷人,到了古代,也丝毫不例外。
看着温茗的模样,我真的打从心底觉得他不该迁就我,说实话,他值得更好的,起码是更一心一意的。
“既然来了就进来了,总站在风口上也不是办法。”半晌,他忽然开口。
“……”我点点头,走到他面前。
“等我会儿。”他说。
我又点点头,自动找到店中一方角落坐下,不去扰他。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温茗忙完手头上的活,便端了壶热茶在我的对面坐下。接过他递来的茶盏,我默默抿了口,等待他的宣判。
良久,他低低吐出口气,道:“你让我该怎么办。”
“……”
“婚姻大事,你说同意就同意,想反悔就反悔,真的这般儿戏?”
“我错了。一开始,我就不该如此草率。”
闻言,温茗叹口气,问:“我想知道,由始至终,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要嫁给我?”
我垂眼,如实道:“应下我们的婚事时,我的确是想安安心心地与你过一辈子。即便在坐上花轿时,我也一直在想自己要做个好妻子。”
“……”他不语。
“后来,我被带去凉国……发生了一些事。”在那里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在那里,我得知上官涵不得不娶一个风流纨绔之女为妻。怕我的身世会连累温家,这种堂而皇之又虚伪的借口,我说不出口;可因上官涵这荒唐的婚事而气氛、而不值,“比起娶她,还不如娶我”的心情,我又不能与他说。于是,我只能垂了眼,“现在的苏浅,真的配不上你。”
温茗定定地看着我,就在我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时,他说:“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婚约,取消。”
没想到他答得这么爽快,我愣愣抬头看着他。
温茗别开脸,望着空荡的街景,若有所思道:“以前看你和上官公子相处时,我便有种留不住你的预感。当你披上嫁衣,由他交予我时,我本以为我留住了。如今看来,留不住的果然是留不住啊。”
“……对不起。”
他摇了摇头,自我安慰道:“这样也好,总比留在我身边抱遗终身得好。”
我想说:其实你很好,或许我嫁于你了并不会抱遗,或许会很幸福很美满。而这等话,我终是没有说出口,毕竟这一切一切只是“或许”,不是吗?
“你走吧。”温茗说:“我们的事情到此为止。”
本来我还准备了很多补偿的方法要对他说,眼下,我却觉得面对一个男人的骄傲,我的这么些补偿,只会更加伤人。
我默默起身,缓步离开。走到他身后时,我转身,朝他恭敬地欠身。除了弯下脊梁,诚心鞠上一躬,我不知道要怎样对他表达我的感激和歉疚。
温茗背对着我的,身影漠然。
出了茶铺,我低着头,数着自己脚下的步子。原来,与被人伤害相比,伤害别人更加不好受。走过东街街角,我一眼看到上官涵半倚在墙上,状似在等我。
“来接你。”他走到我身边,看到我面色苍白,便解下披风与我披上。
我牵牵嘴角,想朝他笑。
“笑不出来就算了,怪难看的。”他蹙眉道。
点了点头,我不再勉强自己。
我们一前一后在路上走着,都没有说话。沉默地行了一段,上官涵忽然停住步伐,回头,等我走到他身边。
“怎么了?”我问。
上官涵摇头,然后自然而然地牵起我的手,再反手,与我五指相扣。我疑惑地看向他,他似乎不在意,只是笑笑,轻松道:“走吧。我们回去。”
这是我们第一次这么牵着手走路,却感觉相熟多年,连这样的动作也是熟悉,甚至有种理所当然的亲切感。
“……”片刻,我低头,看着我俩交握的手,迟疑地问:“子涵,你有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上官涵疑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们的手,不解。
毕竟两个人认识得太久了,又太熟悉,这些恋人之间的小举动也再带不来内心青涩的小羞涩什么。现在两人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牵着手,我却什么感觉都没有。看上官涵方才的反应,估计和我也是一样,害羞脸红都浮云化了。难怪很多相熟的朋友都不愿意成为恋人,确实少了那么些朦胧的悸动。
读懂我的心思,上官涵眯眼一笑,以袖掩唇,“苏小浅,看不出你口味这么重。”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