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幕上只挂着一轮弦月, 月辉清冷,平安京沐浴在这样的月色里, 似乎也泛着冷意。
凌霄站在庭院中,望着天空中的月轮, 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另一轮月亮。那仿若浩瀚无边的深蓝色瞳孔中,一弯暖黄的弦月浮现其上,弦月的光辉温和又宁静。
“等久了吗?”安倍晴明缓缓走了过来,凌霄回首望去,屋檐上悬挂的灯笼散发着恬淡的光芒,阴阳师与光同行,那雪一样纯白无暇的头发上洒上了柔和的光芒, 俊美的面容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光暗交错之间,阴阳师微微一笑,竟有些许魔魅之美。
大概是他看错了,凌霄摇头:“今晚的月色亦是一番美景。”
安倍晴明轻笑一声, 他走到凌霄身边, “若论月色何时最美,当属月圆之时。”
“晴明?”凌霄微顿,阴阳师的眼中似有深意。
“月圆时,人团圆,难道不美?”
“……当然很美。”凌霄在安倍晴明的目光中赞同道,“不过,弦月清辉, 也格外美丽啊。”
“是吗?”安倍晴明掩唇笑着说道:“时辰差不多了,胧车已在门口等待,我们走吧。”
“哦。”凌霄应了一声,和安倍晴明并肩同行。
“凌霄,你应该穿上你的外衣。”安倍晴明拍拍凌霄的肩膀,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的他肩膀上还带着些许寒意。
“我身体无碍。”
“重伤初愈的人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安倍晴明微笑着,凌霄却听出了些许冷意。
尽管不知为何,凌霄还是召出剑鞘所化的浅色外袍,穿了上去。
“衣领处有些不妥。”安倍晴明边走边指点,凌霄依言整理,“错了,应该这样。”
安倍晴明伸手去帮凌霄整理领口,逐渐与凌霄靠近,他的头发垂在凌霄的肩膀上,凌霄低头,马尾随着动作甩到肩上,白发黑发缠绵相交,安倍晴明眼角余光瞥到,眼中神色更为缱绻。
“晴明。”有人在一旁唤他,安倍晴明直起身子回头,一身深粉色和服的神乐站在走廊上,手上提着灯笼。
那个角度的话,安倍晴明捏紧了手上的折扇,虽然他很想把对凌霄的心思广而告之,但是凌霄现在对感情还是一窍不通,贸然告诉他恐怕会造成反效果……
安倍晴明唯恐神乐因为姿势误会他们在亲吻,然而神乐却根本没往那边想,她只看到安倍晴明带着慈爱(误)的笑容给凌霄整理衣服,联想起安倍晴明以前也给她整理过穿歪的袖子腰带,神乐对金鱼姬说的话更加赞同,果然,晴明是把凌霄当成儿子的喜欢啊!
这么一想,神乐看凌霄的眼神就有些诡异,那大概是姑姑看侄子的眼神。
“晴明,今晚可能会有危险,请小心。”神乐认真的对安倍晴明说道。
“……嗯,我知道了。”总感觉神乐的眼神有些……
“凌霄,”神乐的目光落在了凌霄身上。“你也要注意安全,必要时可以躲在晴明后面。”
“额?”凌霄闻言奇异的看向神乐,神乐点头:“晴明很厉害的,他会保护你的,不会再让你受伤的。”
“神乐……”安倍晴明难得有些语塞,神乐听到他的声音,投来的视线有些奇怪之意:“难道晴明保护不了凌霄吗?那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
说着,神乐就想把手里提着的灯笼放下走过来。
“不用不用!”安倍晴明连忙摆手,“我当然能保护凌霄的,神乐今晚还是在家里休息吧。”
“时候不早,我们赶紧走吧。神乐,夜晚天凉,你也赶紧回房吧。”安倍晴明说完就拉着凌霄匆匆走开了。
神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怎么感觉晴明有点奇怪?”
算了,金鱼姬和萤草还在房间里等她,要赶紧回去了。神乐也提着灯笼走了。
微风拂过,一目连显出了身形。
“神乐好像是误会了什么?”一目连望着安倍晴明两人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
“不过,晴明放任神乐和金鱼姬一起玩,真的好吗?”一向温和与世无争的一目连皱起了眉头,他却不知,安倍晴明压根不知道神乐和金鱼姬瞅对了眼。
风里传来了异样的气息,被安倍晴明拜托守卫宅邸的一目连神色微顿,而后骤然消失了身形。
夜幕笼罩下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今晚的京都是属于妖怪们的。
时辰一到,京都的每条街道上都会出现许许多多奇形怪状的妖怪们,它们会列着队伍,尽管这只队伍不太整齐,却依然有着秩序。妖怪们带着狰狞的面孔在大街小巷上游荡,占据了主场。
这个时候,人是万万不能出现的,有传言,若是有人目睹了这一场面,就会遭受诅咒莫名其妙的丧命。
恐怖的传说让人们惧怕的躲在家中,闭门不出,连烛火都不敢燃起,京都彻底陷入了黑暗,唯有百鬼夜行的队伍散发着冰冷诡异的妖光。
所谓的诅咒在阴阳师看来很简单,百鬼夜行之时便是天地间阴气最重的时候,人类体内的阳气与这时候的阴气相比,那是萤火与皓月之间的巨大差别。
人活一口气,人活着全靠体内的阳气支撑,一旦阴气入体自然会一命呜呼。
妖怪们的百鬼夜行可不是只是游行这么简单,早年一入夜遇到百鬼夜行,人人畏惧,妖怪们肆意祸乱人间。
现在京中的阴阳师众多,百鬼夜行之时自然也会有阴阳师监视看管,以防它们作乱。妖怪们摄于阴阳师的威胁,行事也不敢太出格,闹出人命是不可能的。
不过今晚与往常不同,白日笼罩了平安京整整一日的瘴气在阴阳师心头徘徊不去,仿佛危险降临的预兆。
安倍晴明与凌霄两人坐在胧车内,两人身上都带有隐息的符咒,隐去了平日里他们周身鼎盛的灵光与凛然之气,这才能不被游行的百鬼察觉。
胧车在暗处悄然的跟随着百鬼的队伍,车内的两人都不出声,气氛有些异样的平静。
妖怪们奇形怪状,有长了脚的锅椅瓢盆,有毛发覆盖全身的,还有伸着长长舌头的,各式各样,千奇百怪。这些妖怪因怨气恨意而生,也以怨气憎恨为食,藏污纳垢的平安京是他们最好的生存之地。
前半夜,妖怪们只是游行,偶尔有妖怪玩心大起想作弄人类,也被暗处的阴阳师出手阻止。
今晚出没的阴阳师不仅仅是安倍晴明,阴阳寮的寮头,安倍晴明的师兄贺茂保宪也派出了阴阳师巡游京中,以防万一。
一切看起来与往常没什么差别,阴阳师们摆出的阵仗似乎做了无用功。
城东的某处街道上,隐在暗处的阴阳师略带困意的打了个哈欠,一直紧绷着精神观察四周的他守了半夜难免有些精力不济,街上妖怪们游行的队伍还是井然有序,他刚想眯眼打个盹,身后跟随的式神便警示的拍了他一下。
阴阳师顿时精神一振,以契约询问式神:发生什么了?
刚刚有个黑影蹿过去了,速度太快我没看清楚。式神这样回答他。
也许是猫或者别的动物也说不定,阴阳师有些松懈的说道。
大人,现在怎么可能会有动物?式神不赞同的说,阴阳师太松懈了。
然而当阴阳师自己去观察的时候,凝神瞪大眼睛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黑影,谨慎起见,他还是用纸鹤式神给其他同僚传了信。
黑影?胧车飞入一只纸鹤,安倍晴明接过纸鹤倾听别人传达的信息,轻轻蹙眉。
“怎么了?”凌霄自进入胧车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城东有式神看到了一个黑影,对方速度太快,式神并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安倍晴明透过胧车的车窗,妖怪们的队伍还是好好的。
说话间又有一只纸鹤飞了进来,安倍晴明又听到城西出现了黑影,这回那个阴阳师的式神是鹰化作的妖怪,眼神极佳的鹰看到了黑影的形体,那是一个,大约半人高的小孩子。
“小孩子?”安倍晴明立刻抓住那只纸鹤传信道:“那个孩子长得什么样?”
不等纸鹤飞出去,又有一个纸鹤飞了进来:穿着奇怪的衣服,短头发,就是脸色青白,不像人。
“这里有人守着,凌霄,我们去城西看看。”传信给他人后,安倍晴明命胧车全速前往目的地,胧车得令,拔地而起,升到毫无遮挡的半空后,飞向城西。
安倍晴明离开后,守在原地的阴阳师朝原来胧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胧车不见之后,阴阳师露出了诡异的微笑,他伸手结印,本应清澈的灵光泛着浊气,随后,咒印脱手而出,在空中迅速变大,扑向街上游行的妖怪们。
然而暗处,有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