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三年的八月份,四爷又下了一个命令,那就是要把御驾搬往圆明园,自从四爷登上皇位之后,曾经专属于四爷的园林,也早已经被封为皇家御园,四爷还特意的命人对它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而扩建之后的圆明园俨然就是另一个紫禁城,只不过圆明园的风景更宜人,没有紫禁城那么的让人窒息罢了。
到达圆明园的时候,苏文仔细的观望了一下,的确是扩建了很多地方,至少现在这园子就完全的可以用来处理朝政了,想到圆明园就不得不提及到清末的八国联军对圆明园的掠夺和毁坏,实在是一件很让人痛心的事情。
而此次来圆明园的队伍中,后宫女子几乎全部都来了,就连粘杆处也进行了转移,苏文这次就是专门上前去认门的。
粘杆处位置的设立依然是处于隐秘的地方,虽然现在四爷已经成为皇帝了,其实按理来说粘杆处大可不必再这么遮遮掩掩的,但粘杆处为了更好地为四爷收集情报,里面的大部分人仍然是不见天日的,隐藏自己的身份做事,苏文到达的时候仍然是李拜唐来接待他的。
李拜唐客气的说道:“苏公公别来无恙啊,许久没有见了,看你竟没什么太多的变化,倒是我已经老了。”
苏文忙拱手还了一礼,笑道:“李拜唐说笑了,您现在可是正值壮年呢,可是缺不了您的,这次主子让我来,一呢,是来认一下门,二呢,就是来取一些消息的。”
李拜唐一听就带着他向里走去,现在的粘杆处是设在圆明园的外围的,这里更加的僻静一些,粘杆处的外围就有诸多的侍卫守护着,这些侍卫是被四爷专门挑出来的,被称为圆明园护军营,包括“圆明园八旗”和内务府“包衣三旗”。他们的主要职责就是拱卫圆明园,确保四爷出城来园和驻园后的安全,所以这些侍卫们都是很认真做事的,日夜巡逻警戒。
苏文这次走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屋子里面已经坐着三个人了,其中最中间的一个是已经有些年老的男子,大概要有五十多岁了,但却依然眼神锐利无比,一直都盯着苏文看,而另外两个都是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当然对于现在苏文的年龄来说,他们真的还属于年轻那一行列的。
这两个年轻人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就低头继续处理事情,而李拜唐则引着他走到中间那人的面前说道:“苏公公,这是咱们粘杆处的粘杆副侍卫严副领,也就是第二个负责人,今儿个正巧还没走,你认识一下。”
苏文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虽然他是四爷的手下,但却依然是身处粘杆处范围的,这粘杆副侍卫就是自己的上司了,便礼貌的行礼说道:“苏文见过严副领。”
严副领身为粘杆处的‘二当家’,对于皇上身边所有人的资料都了然于心的,以前就听说过这苏文的大名,说是很受主子的宠信,现在看来还是不错的,至少没有恃宠而骄,严副领没有说话,只是对苏文点了点头。
苏文不知道他的意思,但李拜唐却是明白的,这严副领平日里就几乎从不多说话,现下能对苏文点点头就算是认同了。
李拜唐又带着他去取四爷要用的消息,苏文问道:“怎么这里只见到了严副领,从未见过咱们的头领呢?”
李拜唐把消息递给苏文说道:“我做这粘杆处拜唐这么多年了,也只见过头领一次而已,头领行事都是很隐秘的,平日里是从不见人的。”,苏文随意的点点头,带着消息就离开了。
见到四爷就把消息呈了上去,四爷看过之后,神态很是严肃,许久才说道:“苏培盛,你去传朕的旨意,削去年羹尧所有的官职,命人捕拿年羹尧押送进京会审。”
四爷这命令一下,也代表着京城势必又是一番的风云变动,而那些曾经全力攀附年羹尧的官员也很快就明白四爷已经决定要处置年羹尧了,便全都做起了忠臣来,一个比一个的忠君爱国,把年羹尧历来所做下的恶事全都收集起来给四爷上了折子。
四爷猛地把手里的折子给扔在了地上,苏文忙把折子捡了起来,得,这又是一个举报年羹尧的折子,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了,其实就苏文看来,年羹尧的确是有些目中无人,恃宠而骄,也做过很多不对的事情,但至少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哪里有这些人所说的那么不堪重用的?其实也只不过都是些落井下石之流罢了。
就在这时,苏培盛走进来说道:“皇上,年贵妃病倒了!”
四爷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坐在了椅子上,许久起身说道:“走,去看看……”
到达的时候,太医们正围在一起商讨着药方之事,四爷免了他们的礼数。其中一个太医上前说道:“回皇上,贵妃此次之病来势汹汹,又因为之前曾难产之故,所以情况不太乐观。”
苏文想起来了,似乎当时康熙才刚刚驾崩,四爷身为继承人,其女眷们也是要认真哭灵的,而年氏当时是怀有身孕的,后来便难产了,现在看来病根早就已经存在了。
四爷说道:“你们勉力而为就是了。”,说完就走了进去,太医们面面相觑了许久,才又围在一起商讨药方。
一走进去,年氏眼睛一亮,挣扎的坐了起来,四爷忙走上前,坐在了她的身边,年氏看了四爷许久,眼泪不由自主的就落了下来,说道:“皇上,臣妾怕是要不行了,臣妾的哥哥是犯了错的,只是他毕竟还是为皇上出生入死过,皇上就饶过他一命吧……”
四爷在来之前就预料到年氏肯定会借此请求他饶过年羹尧的,便说道:“你现在养好身子就可以了,至于年羹尧的时期,这是属于朝政范围的,不该你过问的,你不可插嘴。”
年氏听四爷回绝了她,更是咳嗽不止,前几日,她的嫂嫂曾进宫来求过她的,她也是想要救自己的哥哥的,毕竟这么多年来,她心里也明白,自己能够一直得宠,接连为皇上生下孩子,其中有一部分是因为哥哥的缘故,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皇上这次是真的要下定决心处理哥哥了。
“皇上,这是臣妾第一次求您,哥哥他即使是做了错事,但以往他为您所做的事情应该也可以抵补过错了,您只饶过他一命可好?”
年氏不说还好,至少四爷心里还是怜惜她的,只是她这话一说出口,四爷的脸就冷了下来,他之所以暗恨年羹尧,除了年羹尧太过飞扬跋扈、触及到他的底线之外,最重要的是因为年羹尧曾多次与友人和门人炫耀,说是当初他能够登上皇位是多亏有了年羹尧在川陕地区的稳固,这才能够最终成事的,四爷知道年羹尧说的这话时,真是恨不得当场就诛杀他,他隐忍这么多年,暗地里培养了诸多人,这才最终成事,现在反倒全都成了年羹尧的功劳了,实在是可恨至极。
四爷站起身说道:“这些事情你就不必再多想了,你只要好好调养身子就可以了,别忘了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年氏听到四爷的警告,明白自己弄巧成拙了,只得苦笑着送四爷离开。
也许是因为年氏的请求起了一些作用吧,自从年羹尧被抓到京城之后,四爷一直没有给他定罪,只是关着他而已,到了十一月份的时候,算是康熙死去三周年的祭奠日,四爷身为儿子必须要谒祭景陵的世宗皇帝,于是便自圆明园起驾赶赴河北遵化,此次年氏“不怿”请留,未能随行。
这一次的出动,至少康熙的儿子们能跟随的都跟随着,一路舟车劳顿,到达地点的时候,四爷歇息了一日,第二日便带着众人开始了祭奠仪式,在古代来说三周年是属于大祭的,后宫嫔妃以及众阿哥的家眷们也是要跟随哭灵的。
不过在一边伺候的苏文也是能够觉察出四爷的心情很糟糕,四爷虽一直没有掉眼泪,但却是直直的跪在康熙的灵前,烧着纸钱,其他的阿哥们也都依此行事。
大祭过后,因为四爷要回京主持冬至大典,所以回去的速度非常的快,几乎没有停歇过,回到京城之后,四爷并没有去圆明园,而是回到了紫禁城处理冬至大典的事务。
苏文在四爷的背后给他揉着肩膀,四爷想起苏文的身体来,眯着眼睛说道:“最近可真是累坏了,苏文啊,你身子如何?”
“皇上不必担心,奴才的身子没有大碍的,倒是皇上,这次来回奔波不停歇的,回来之后又开始忙起公务来,指定累坏了吧?”
四爷很满意苏文对他的关心,说道:“还可以,这些事情都是必须要处理的,只是……”
“皇上……”,四爷的话还没说完,苏培盛就打断了四爷的话,四爷睁开眼睛说道:“什么事情这么大惊小怪的?”
苏培盛低头说道:“皇上,圆明园那里传来消息,说是贵妃快要不好了……”
苏文听到这,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来年氏这次的确要不行了,苏文现在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情,说是喜欢四爷吧,可是自己偶尔看到四爷和那些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怎么吃醋,最多只是心里不太舒服而已,但却没有太多的情绪反应,说是不喜欢四爷吧,可是每每在被四爷逗弄和相处的时候,心里还是微微的感到些许甜蜜的,苏文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四爷则闭了一会儿的眼睛,然后才说道:“传旨,封年氏为皇贵妃,因年氏病重之故,免去宗室家眷们的进拜仪式。”
苏培盛忙走下去传旨,而另一边的四爷则发现了苏文心不在焉,说道:“苏文,想什么呢,怎么走神了?”
苏文回过神,继续给四爷揉着肩说道:“没有想什么。”,只是他自己却是知道的,刚刚他正在仔细的回想以前看过的影视剧及其那些爱情小说,回忆那些经典的片段和文字的时候,才忽然间觉得其实自己和四爷的相处方式有些不太对劲,如果真的算是谈恋爱的话,自己现在应该是处于吃醋的状态,最好还要闹一闹的,可是现在的他却真的没有任何吃醋的感觉,更加不想去跟四爷胡闹。
就算是之前与四爷关系确定了,偶尔看到四爷进那些后宫女子的房间里,而他就守在门外的时候,心里都不会太过不舒服,有些时候,还会在四爷许久不去后宫的时候,取笑他一番,之前苏文还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现在却是发现这一切都是不对劲的,他对四爷的感情也许根本就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深,应该在骨子里面对四爷还保留着以前作为主仆之间的本分的。
想到这,就不可抑制的想到了以前自己被处罚被陷害被迫杀人甚至差点死于四爷手中的场景,这一幕幕,他从未忘记过,虽每每与四爷关系越变越好,感情也在加深中,但以前的事情毕竟都是存在过的,不可能随意的被磨灭掉,就算苏文再怎么沉浸与甜蜜之中,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仍然会被以前的事情惊出一身的冷汗。
现在仔细想来,他自己都说不清对四爷的这份喜欢之中到底有没有掺杂着畏惧之意,也不清楚自己之所以答应四爷的感情,是不是其中有一部分是因为一个下人对主子的妥协与自保而存在的?
四爷闭着眼睛并不知道苏文的想法,而在第二日,也赶往了圆明园,此时的年氏已经要不行了,四爷走进去的时候,太医们都摇了摇头,跪在一边,四爷摆手让他们离开了。
年氏这是第一次没有对四爷露出微笑,一直都很平静,在四爷进来之前似乎有些回光返照之意,让身边的宫女伺候着换上了新的衣服,对四爷说道:“皇上,臣妾只问你一句,你之前对臣妾的宠爱可是因为哥哥的缘故?”
四爷走动的脚步一顿,许久才说道:“你这么想也没有错,毕竟当时年羹尧是个很多才的人,对川陕地区的控制也是不错的,更是掌握着西北大军的粮草护送问题。”
年氏忽然间笑了,这笑容竟显得她似乎一时间年轻了很多岁,她说道:“谢过皇上,谢谢皇上没有在臣妾临走之前骗臣妾。”
四爷看了看年氏,没有什么反应,年氏眼神有些涣散,似乎陷入了回忆里,说道:“以往我是家里的小女儿,从来都是最受宠的,而我也是很高傲的,只是选秀之时才发现比我优秀的人数都数不清的,更别提我只是一个汉军旗出身的,跟那些贵女们相比真是连提都不配提,我用尽了心机才一步步走下来的,最后被赏赐给你做侧福晋,当时的我也是满腔期盼的,后来果然是得到了你的宠爱,于是我便更加的肆无忌惮,开始争宠,开始用计,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却都像是一场梦而已,一场我自己编织的梦,你宠爱我是为了哥哥,为了年家的效忠,呵呵,真是可笑,其实你从头至尾都没有对我说过什么,只是我自己自以为是而已。”
四爷听着她的话,也陷入到沉思中,其实他自己也很难来反驳的,只是说句真心话,一开始他对年氏的宠爱,除了年羹尧的原因之外,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年氏的确是符合他当时喜爱的形象,带着一种江南女子独有的柔弱与才情,他被吸引也很正常,只是他也明白这只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喜爱而已,并没有涉及到更深处的感情问题。但苏文就不一样了,他可以只看着苏文就好,不必多做什么,多说什么,只单看着,心底就很欢喜了。
年氏转头对四爷说道:“我知道哥哥早晚都逃脱不掉一个‘死’字,我只想求你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可以吗?”
四爷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年氏的请求,年氏上床躺了下来,看着床顶摇曳着地流苏说道:“这一世我用尽了心机只为换得一点的宠爱,到头来其实不过是梦一场,我只希望自己下一世能够得遇一真心人,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皇上,真希望我们从未相遇过,如此,我就不会……”
话未尽,年氏已合上了眼睛,四爷没有上前去查看,只是坐在椅子上面,呆呆的看着远处,他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何种的心情,他对年氏的印象一直不是太好,对于年氏私底下的小动作以及一些争宠的手段都是一清二楚的,所以才会从心底有些厌恶的,只是现在却觉得也许死亡真的能够带走一切吧,至少现在的他对已经死去的年氏生不出一丝的厌恶,只带着一缕的惆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