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微沉着脸, 紧紧盯着前方的路, 尽可能地提速。
他上辈子活得顺风顺水, 虽然也会因为一些小事时不时地后悔一下,但在大事上, 他很少像现在这样后悔。
他后悔自己太犹豫不决。
剧情已歪, 季二少那边的行动都不是原文里该有的, 情况并不乐观。
他明明能猜出季少宴或许想和他摊牌, 却总担心把人送回季老爷子那里, 仪器会把季少宴整成白痴, 结果就只是拖了两天而已,竟弄到了这一步。
季少宴濒死才有可能回到人身里。
季二不清楚这一设定,看似能毫无顾虑,但他在季少宴的阴影下活了太久,终于把人抓在手心里, 反而不会往死里虐季少宴, 而是会慢慢折磨他。
这种情况下,季少宴要么绝食自杀,要么会被虐很久才咽气——依季少宴的性格八成不会妥协, 最终只能走到第二条路上。
周黎对季少宴这个人没什么感情, 可换成二哈的身体就受不了了。
那可是他养了好久的哈, 这团哈虽说总是自闭, 但肯陪他抽牌玩游戏、肯听他唱歌讲故事、肯让他抱着撸撸毛,他只要想到那团哈要被烫个烟头、剪一截小尾巴什么的就压不住心里的火。
不过很多事后悔没用,再上火也没用。
他一向不会让负面情绪占据大脑太久, 便强行按下去,开了一会儿,总算看见了远处熟悉的车。
他适当减速,开始思考该怎么办。
说实话,他现在能做的事很少,季二收到消息后绝对会让他们马不停蹄地把二哈送过去,他除非能说动林爷拖一个小时,否则只能偷偷跟着他们,再找机会救狗。
但如今被证实人家找的就是这只二哈,林爷又知道他养过几天,肯定不信他无辜,怕是会立刻找他算账。
实在不行,他要么想办法在游戏里接近周二,先回豪门再救狗?
周黎皱着眉,不停地分析利弊,片刻后发现前面那辆车没往衡平区开,竟是要上高速。
这有点奇怪。
正常情况不是得先交给老大,再由老大往上面交吗?是老大没在家,还是车里的人接到命令要直接给季二送去?
周黎一边想一边开过去,同样进了高速。
季少宴已经知道了上高速的原因。
他刚刚听到他们打电话,得知他那个蠢弟弟今晚请客,二爷和林爷正坐着车往市区走,此刻都已从衡平区那边开进了高速路,双方便约好在会所碰面。而等到了会所,他就会落到蠢弟弟的手里。
他只觉心里发沉。
他弟弟是蠢,但那边很可能有智囊,同样的错误绝不会再犯,怕是会立刻把他关起来。他能逃一次,很难再逃第二次。
还有傻白甜……林爷知道被骗后,回去铁定要算账。
那白痴先前应该看见他被抓了,现在指不定脑补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大概又会突发奇想一下,然后安抚宋莺时,打算一个人来扛这事。
他想到一半回过神,觉得自己闲得慌。
如今都自身难保了,他还想那个白痴干什么,想得再多,人家也不可能追上来。
某白痴还真就追了上来。
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便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掏出手机报警,哽咽道:“救命啊,我的狗被人偷了!”
那边一顿,安抚道:“先别急,说说具体情况。”
周黎道:“你们知道今天很火的那个寻狗启示吗?”
那边当然是知道的。
因为失踪的地点就在本市,他们的官网账号都快被网民们艾特瘫痪了。他顿时专注,问道:“知道,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就是那条狗!”周黎痛心疾首,“那是我妹妹捡的,养了好多天,今天听说热搜的事,本想好好和狗道个别就还给人家,但有两个人为了那点钱竟然丧心病狂地把我妹打了一顿,抢了狗就跑!我正在他们车后面追着,上了市内高速公路,求求你们一定要拦住他们!”
这实在太容易了。
那边猛地赶上一次热点话题,非常上心,一边和他及时沟通,一边联系高速站出口的工作人员,同时快速分析完线路,开车赶了过来。
于是等那两个青年开下高速的时候,就被警车拦了。
他们一脸懵逼,听话地靠边停好,然后开门下车,见对方绕到另一侧把二哈抱了出来,一时更加懵逼:“干什么,这是我们的狗啊!”
那人安抚地摸着二哈,说道:“快拉倒吧,抢别人的狗你们还挺理直气壮的。”
话音一落,一辆车迅速开过来,在近处停下了。
几人一齐扭头,只见一个少年打开车门,迈了下来。
周黎简单扫视一圈便将目光定在二哈身上,对他笑了笑,仍是那副阳光灿烂的模样:“蛋蛋,我来了。”
季少宴瞬间觉得眼睛被刺了一下似的。
有点疼,但是不愿意闭上眼。
他这一路想过很多种情况,一个比一个糟糕,却怎么也没想到周黎会以一个不可能的方式、在一个不可能的时间里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走近,突然明白了自己这些天为什么会不开心。
父母、手足、爱人、朋友……人活在世上,被各种各样的关系牵进红尘里,世界繁华得让人迷眼,有太多好玩的事能轻而易举吸走人的目光,一个小宠物而已,能在享乐忙碌中分出一两分关注给他,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只有周黎不是。
只要他在,无论何时何地,无论遇到多糟糕的情况,周黎的目光和关注点永远是放在他身上的。
周黎——这个第二人格没有亲情的羁绊,和那些小混混也只算萍水相逢,像是一个突然闯入这个世界的外来者,睁开眼看见地上的自己,便将他当成了唯一的牵挂。
就仿佛这整个人都是属于他的。
所以自从周黎把他送人他就不开心了。
不开心的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见了。
两名青年知道林爷最近找了一个新乐子,此刻一看竟是他,想起先前似乎见过他和那女孩一起等车聊天,便快速明白前因后果,说道:“警察同志你别被骗了,这不是他的狗!”
“他们知道,我都交代清楚了,”周黎愤怒地走过来,“我们不要那个钱,本想着明天就还给人家,哪跟你们似的,为了两万块钱连个小姑娘都打!想钱想疯了吧你们!”
两名青年怒道:“我们也不是要那个钱!”
周黎眨眨眼:“合着你们当街抢一个小姑娘的狗,不是为了钱,是控制不住自己做好事的手,要无偿地把狗还回去呗?你们自己信吗?”
两名青年不由得骂了句脏话,眯眼盯着他,威胁道:“小孩,我们是林爷的人,你可想好了再说话。”
周黎脸色一变,不吭声了。
两位青年顿时满意,没等开口,一旁的警察便敏锐道:“林爷是谁?”
周黎犹豫几秒,低声道:“我们那儿有名的黑涩会老大。”
“……”两名青年道,“卧槽别瞎说,我们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周黎睁大眼,茫然又恐惧地看向他们,生怕因为自己说错话,他们把他打一顿。
两名青年:“……”
特么的……赶紧转过去,别瞅我们!
警察看不过眼了,喝道:“你们俩闭上嘴!”
他察觉二哈对着少年的方向挣扎了一下,将它递了过去。
周黎连忙接过狗大爷,道声谢,抱着撸撸毛。
季少宴闻着熟悉的气味儿,轻轻嗅了嗅,抬头看向他。周黎便又撸撸毛,望向警察。
案子结了,不是什么大事。
警察把两个青年押上车,便要带回去做笔录。
周黎必然不能去。
那两个人很可能和林爷他们联系过,他去做笔录的这个时间足够季二他们围过来,没地方跑。
他装作很忌惮的样子,不愿意和那两个黑涩会一道,说道:“我能先把狗还给人家再去吗?”
警察道:“我们可以帮你联系失主。”
周黎猛摇头,还是不愿意。
警察劝了劝发现不管用,只能随他。
因为他这边属于受害人,有作证的义务和拒绝的权利,如果他想不追究,其实是不需要做笔录的,他们也不能强行把人带走,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估计不会追究了。
周黎暗中松了口气,再三道过谢,抱着狗大爷上车走人。
季少宴坐在副驾驶席上看着他,想知道他们能去哪。
那边都收到了消息,单是一个林爷就能让周黎吃不了兜着走,再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拖不久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即便自己回到“失主”那里,周黎也落不下好,得罪了林爷,等待他的还不知会是什么,他向来不笨,不可能看不清局势。
所以为什么会追来,你傻不傻?
季少宴看了他两眼,凑过去扒拉他的裤口袋。
周黎摸一把他的头,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扔给他,继续开车。
季少宴便缩回去,开始捣鼓手机。
但是作为一只狗,摆弄电脑键盘都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更别提是这么小的手机了,他折腾半天都没点开记事本。
这时只听铃声一响,有人打了过来。
来电显示上写着两个字:林爷。
季少宴看了一眼傻白甜。
周黎够不到副驾驶席上的手机,干脆连看都不看,一边打量两旁的建筑一边往前开。
他现在只需要一个网吧包间,抱着狗大爷往里一坐,等这少爷和自己摊牌后联系季爷爷,季爷爷只要一插手,他们就安全了。
手机响了半天,自动结束。
几秒后再次疯狂响起,结束了就又响,足足四五次才彻底偃旗息鼓。
周黎目不斜视开了一会儿,见前面有个大学城,当即拐了进去。
大概是还没开学,路上的车辆和行人都不多。
他正寻找网吧,突然从后视镜里扫见一辆车,那车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就缩短了和他的距离。他心里没由来地一跳,忍不住跟着加速,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见那辆车无视了红灯,不详的预感更重,便再次加速。
两辆车在大学城里一前一后飙了四个路口,眼看要到第五个。
周黎也早已无视了红灯,刚要继续冲,突然扫见左侧过来一辆越野车,便踩了刹车,微微打方向盘躲开。
下一刻,只见对方也转了一个向,对着他就过来了。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再次踩下刹车,一瞬间注意力绷到极致,急急漂移了一个小弧度,惊险地避开要蹭上来的车头,一侧的轮胎直接怼上了路牙。
他没等调整回来,一直追着他的那辆车便趁机迅速超过他,“嗞啦”一声往街上一横,封死了他的路。
紧接着车门打开,林爷沉着一张脸迈下车,抬头看了过来。
药丸。
周黎心里一沉,扫见那辆越野车也横在了街上,便知道没地方跑了。
季少宴刚才被惯性带得从座位上滚了下去,此刻察觉停下,便跳上中间的格挡,接着又跳上他的腿,抬头向窗外望去。
等看清来人和局面,他的心也跟着沉下去,知道他们走到了死路上。
周黎心念电转,不等对方把自己揪下来,便识时务地抱着二哈出来,想着实在不行就把二哈往地上一放,让他自己跑。
他看着面前的人,干笑道:“巧啊林爷。”
林爷笑了笑,眼睛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不巧,我刚从高速上下来,为了追你连闯了好几个红灯,还刮了别人两辆车,骄傲吗宝贝儿?”
周黎一听就懂。
衡平区距离市区较远,显然林爷是有事来这边,就先上了高速,所以那两个手下才会往高速上开,等手下到出口时,林爷差不多也开了过来。
他暗道一声点背,说道:“我能解释。”
林爷大方地一点头:“说。”
周黎道:“我承认早就知道这是那条狗,但养了好几天多少有点感情,想着过完暑假再还,就和您开了个小玩笑。”
林爷笑道:“哦,小玩笑?”
周黎立刻道:“我大逆不道,我错了我认错。”
林爷盯着他,温柔的语气里带着些森然的味道:“光认错可不行,得罚。”
“行,罚,”周黎道,“那……您能不能再给我半个小时,我打个视频通话,让我妹和二哈好好地道个别,行不?”
林爷继续笑,眼睛里仍是没有笑意。
一个解闷的玩意儿而已,他高兴的时候可以哄着,不高兴的时候当然不会惯着。
周黎看了看他的表情,知道没用。
这时越野车上的人也下来了。
二爷今天只带了林爷赴宴,总共两辆车,他和林爷一辆,越野车一辆,坐的是帮忙打下手的小弟。他们接到消息后林爷便决定追过来,怕路上出事,便将二爷和司机放在路边,带着小弟来了。
小弟不多,算上越野的司机只有四个人。
可能是打手当惯了,他们下来时还拎了家伙,不紧不慢要把人围在中间。
周黎一看不好,刚想放狗,林爷便上前一步扣住他的手,笑道:“还不给我,是想让我亲自请你,还是又想打什么主意?”
季少宴撩了一下眼皮,在傻白甜的怀里一借力,冲向了他。
林爷的注意力都在这小孩身上,基本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觉得一道黑影闪过来,紧接着脖子就是一痛。
周黎:“!!!”
众小弟:“!!!”
季少宴已经快速分析完了,他们没路可走。
而他被带回去,大概率是被小弟看守,和林爷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只有这一次,机不可失。
相处的这些天,他一半时间看傻白甜不顺眼,另一半时间都是在嫌弃他。
他能对傻白甜好的时候少,以后怕是也没机会了,反正走到了一步,至少能阻止林爷打傻白甜的主意,倒也不错。
所以他这一下下了死口,林爷惨叫一声倒地,他也跟着跌在地上,扫见那些小弟冲上来,还嫌不够,用力撕下一块肉,往旁边一吐,冷冷地看着对方脖子上涌出的大片鲜血,心底一片快意。
周黎:“……”
卧槽!
他猛地回神,叫道:“快跑!”
快跑的是你,你傻不傻,还不趁乱走?
季少宴看向他,正要往那边迈,那些小弟就冲了过来。
几人眼睛都红了。
其中一个火气暴躁,顿时把“完好无损”的要求扔了,抡起家伙便砸:“畜生,我草你妈的!”
周黎心头一跳。
事后他每次回想,都觉得没有必要,季少爷一旦重伤就能回原身,他其实只要看着就好,但很多事理智上是一回事,感情上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那一瞬间什么都没想,身体便率先替他做了主,急忙蹲下护住二哈。
下一刻,他只觉头上“嗡”的一声,而后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季少宴霍然抬头,见周黎躺在地上,血从耳侧滑了下来。
小弟一击不成,第二下紧跟着砸了过来。
季少宴仍盯着周黎,被这一下砸得跌出去三米,心里涌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原来这么疼。
他感觉血流进了眼里,挣扎着调动力气,想往那边爬。
这时理智一点的小弟回神,想起二爷对这条狗的重视,连忙阻止同伴,跑上前抱起了他。
他看着和周黎的距离越来越远,无力地闭上了眼。
意识浮浮沉沉,不知飘了多远,他恍然间看见了一道光,接着是越来越清晰的滴答声,急促地敲击在耳膜上。
他猛地睁开眼,被刺目的白光闪了一下,闭上后重新睁开,发现是一个病房,面前还站着几名医生护士。
他愣了一秒,迅速反应过来,胡乱扯掉身上乱七八糟的线,翻身下床,结果脚一软,狠狠砸在了地上。
医生护士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扶回床上。
季少宴刚苏醒,极其虚弱,声音小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沙哑道:“滚!”
医生按了半天都不管用,只好采取非常手段。
季爷爷正走到楼下,收到消息快步冲进病房,看到的就是正不停挣扎的孙子,那向来温和的脸近乎狰狞。
他倒吸一口凉气,冲到床前:“阿宴阿宴,是我,没事的,看看我。”
镇定剂开始发挥功效,本就虚弱的意识更加涣散。
季少宴盯着头顶的白光,挣扎着不肯睡去。
周黎……
周黎……
他痉挛的五指终于松开,慢慢沉入了意识的深渊里。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不好意思睡过了orz
感谢大大们的霸王票和营养液,哐哐哐orz
另外别再问我二哈那一块为啥不剃了或染了,请看23章、26章,说的很明白了,是爪子上的肉垫,和毛没关系,也别再问我为啥不整个剃秃和染色,要知道周黎每天都抱着二哈出门,如今寻狗启示贴了满大街,提供线索给五千,他们哪怕给二哈装个兔子耳朵,也会被找过来,不如直接对黑点下手。
周黎的想法没有错,但架不住人家的骚操作,对吧季二?
季二:[冷酷吸烟]别崇拜哥,哥只是个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