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站了许久,末了还是差官过来安排他们都坐下,谢知易这时又狠狠咳嗽了几声,相思见状看了眼谭静澹,那意思是――赶紧过去给他瞧瞧怎么回事。
而这会儿谭静澹正抱着女儿,女儿在那儿不老实地揪得他头发生疼,他正在解决女儿不老实的小嫩手。
俗话说:儿最疼娘,这会儿谭东楼圆滚滚地走到谢知易面前,仰面看着谢知易,然后脆声脆语地叫了声:“叔叔,吃药,不咳嗽……要乖!”
这通常是相思跟谭东楼说的话,没想到谭东楼憋着劲儿在这教训起人来了,这让钟管家在后头看着直乐,心说道:“少爷,您太能干了!”
被谭东楼看着的谢知易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伸手抱起了谭东楼说:“是东楼吧,好孩子,叔叔没事。”
抱着怀里小小的人儿,谢知易有很长一段儿的沉默及惆怅。谭东楼长得像谭静澹,但独独那眼睛像极了相思,那声音也像,脆脆爽爽跟颗新下的枣似的。
又被人抱住了,谭东楼没丝毫不适应,反正打小他就是被人抱来抱去,见识过无数个陌生的怀抱,他小人家早已经是宠辱不惊了:“叔叔生病,娘亲……给药,叔叔不病。”
这其实完全是下意识地反应,毕竟谭东楼在医馆里待久了,来来往往的多是些病患。于是谭东楼也就熟门熟路了,只要听人哼叽,就叫相思给人开药。
末了,谭东楼见相思和谢知易都没反应,就挣开了怀抱,拉着谢知易的手递给不远处的相思说:“娘亲……”
这下相思反应过来了,她就顺手搭在了谢知易手腕上,一边冲谭东楼说道:“东楼,到钟爷爷那里去,叔叔生病了,别烦着叔叔知道吗?”
“噢……”谭东楼噢完就奔向钟管家那儿,钟管家就笑眯眯地把自家少爷抱了起来,然后狠狠地竖了大拇指夸赞他。
一切到了脉,相思就是个专业而且敬业的医者,当然心无外务,切脉的过程中相思依例问道:“最近是不是晚上睡得不好,费心思的事又多。你这病是劳心劳神,导致正气有损,才为外邪所侵。”
按书上说这叫“偶感风寒”,说句大白话,这就是感冒了,再加上秋天气燥易咳,所以咳得有些吓人。
对于相思的话,谢知易除了应是,没有别的反应。直到相思开好了药方,叫人去备药时,谢知易才反应过来。
于是他又郁闷了,怎么每每一碰上相思,他脑子里就什么都没有:“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
一听这话,相思特小心翼翼地看着谢知易说:“我们才刚来,你这就要赶我们走啊。”
看着相思这小心翼翼地模样,又看着谢知易憋闷的样子,谭静澹必需得承认他的不厚道,他真觉得挺想笑的:“宜章,她不是普通的傻,是傻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有话要直接说,要不然你让她猜死了也猜不明白事儿!”
听谭静澹这么说话,相思不干了,她可向来觉得自己挺明白事儿的一个人,当即不满地道:“什么事我猜死了也猜不明白,你说清楚……”
她这话让谭静澹一副“你看,我说得没错吧”的模样看着谢知易,只见谢知易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说道:“相思,你怎么就能这么傻!”
……谭静澹说她,她还能反抗,可谢知易这么说,让她不知道怎么还嘴才好,所以只能瘪着嘴不满地哼哼了两声。
“为什么要安排胡三姑娘的事?”谢知易这会儿就直接问了,他真没精力和相思再绕下去了,这不已经把他自个儿绕成这样儿了。
这么一问,相思自然就把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是真错了,对不起,宜章公子,我以后再也不敢劳这样的神儿了。”
而谢知易这会儿只剩下吐血了,趴在桌上有气没力地看着相思,他这时要是有精神,真想狠狠提拉着相思晃她个头晕眼花:“你……你太能折腾事了……”
这时谢知易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没能把这姑娘捞到自个儿怀里来,那是因为他真不如谭静澹折腾得起。这俩一个从小折腾,一个是惯来折腾,折腾到一块儿正好凑合得很。
“我错了……”相思这会儿特老实,一个劲儿的认错,她这人就这么想,有错就得认,虽然她错得糊涂,可就错在她太糊涂了。糊涂人办糊涂事儿没关系,可要因此让别人受伤了,那就有关系了。
“好了,别一个劲认错。汤药已经好了,宜章先服了汤药吧。”谭静澹看着事儿总算平了,谢知易脸上的阴沉之色也渐褪了,不由得看着自家媳妇儿。
于是他开始同意谢知易刚才那句话,自家媳妇儿确实太能折腾了,瞧瞧她办的这叫什么事儿。
服过汤药,又解开了心中的阴郁,谢知易的病也就来得快去得快了。没出三天就又生龙活虎了,相思一看也终于安心一点点了。
可是她还不能彻底安下心来,谢知易这边到是算得了,那胡三姑娘那边怎么办,这位现在即是公主又和谢知易订了亲。
那位姑娘是庶出的,抬着这身份,在府里也没好过到哪儿去,毕竟她头上那两位姐姐都是正经的嫡出,反倒现在让胡三姑娘到上头去了,这样一来这姑娘能好过么。
当然不会明着受欺负,暗里被挤兑那是没少,因为这姑娘飒爽利落,太弯弯绕的东西她不懂,那府里后宅的斗争,她保得自己安全倒是没问题,只是受莫明气是少不了的。
“谭静澹,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宜章公子这儿倒是好说,胡三姑娘那儿怎么办啊。是我惹出这事儿来的,让她也跟着受了罪,我该怎么跟她说啊!”相思苦恼,一件糊涂事儿伤了两个人,她这也叫活受罪。
“安排胡三姑娘来一趟吧,如果宜章实在接受不了,那你就想辄给他们俩退亲吧。至于胡三姑娘,安排她到宫里住就行了,她也算正经的公主,进宫住那也说得过去,以后再觅个踏实的人家就是了。”谭静澹早就着手安排去了,自家媳妇儿惹的事,总得想着解决好不是。
胡三姑娘……说实话,相思自个儿都不记得人长什么模样儿了,实在是过去太久了。这两年她就没怎么见各府的女眷,忙着生孩子呗。
说起来,这胡三姑娘也不是真像相思听说的那么惨,就她那样干脆利落的人,处理起府里后宅里的人和事来也照样干脆利落。只不过那俩且姐的挤兑,她就实在不好怎么还口而已。
而胡三姑娘也必不会如他们所安排的那样,就这么千里来相见,她有她的主意。人人都道宜章公子哪哪儿都好,可是她只见过一回二回,看不出什么来。
这两年被人羡慕妒忌恨了,临到快要解除婚约了,总要看看让自己被羡慕妒忌恨的事主到底什么个样儿,好在哪儿。
其实……大家伙儿都想错了,谢知易其实并没有退亲的意思。按他想来,圣旨下了,为臣子的除了接受之外,并不能作其他想。
虽然这接受有些被动,但从心理上来说,他从来就没有过抗拒过什么,不管是圣旨还是胡三姑娘都一样。
他是个文臣,从来被天地君亲师的思想教化着,他骨子里有一种叫“顺应”的东西。但同时,他又出身高门,这决定了他不愿被人安排的事实,尤其是被相思安排。也就是这种种原因,让他接受了相思成婚的事实,也接受了自己要娶胡三姑娘的事,但这同时他又在变相地避开这些事实。
他不能抗拒,只能暂避开,这就是他骨子里自我矛盾的地方。他永远不如谭静澹直接,更因为骨子里有些小腔小调的东西,造成他同能在相思那儿起什么泡,就直接消声儿了。
“巡御大人,前面就是万隆县了,您看是抬着官轿直接进去,还是您打头前行?”
谢知易按差巡防各处,他惯来好独身前行,这样可以看到更多东西:“我先行,你们抬着轿子在后头吧。”
正在大家伙儿要各自行动的时候,忽然远远地驾马行来一着红衣的姑娘,一身鲜艳的色彩穿在她身上,却不显浓艳,只衬得整个人更加的肌肤赛雪、仙资丽质。
有那么一瞬间,大家伙儿都没了话儿,有一个赛一个的息了声儿。倒不是就这姑娘就长得倾国倾城了,而是一身朱色,从暮色渐起里,衬着七色霞光骑一匹白马行来,那真恍如是从天边行来的仙子,教人分不清是幻还是真……
鲜衣怒马,说得许就是眼前这状况,要是平时,谢知易当时抱着赏景的目光看待眼前的发生的事,或许过后还会作首诗来回忆一下。但是等他看明白了马上的人后,他这心情就没了,因为马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胡三姑娘,全名作胡雁南。
她怎么在这儿……谢知易有些反应不过来,第二个念头就是,她不好好待在京城里,跑这荒郊野外来,她也不怕出事:“雁南……”
“是宜章公子啊,正好……帮我挡挡吧!父亲派来的人正在追我呐,他们也不嫌烦,尽日里跟来追去。那我先走,回头再来谢过宜章公子……对了,父亲派来的人全是前锋营的营探,你们小心别被他们问出来了。”胡雁南说完就要打马离去,可就在大家愣神看着她走了有一段儿后,她又使劲在勒了缰绳停了马,默默地掉转马头来看向谢知易站着的方向……
而这时,谢知易已经处于无意识状态了,这叫什么场面!
那头的胡雁南之所以停下,那也是因为她忽然记起了,这位不仅仅是从前随便打招呼的宜章公子了,还是她未来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