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多的市中心。
从小吃街出来, 一肚子火气,脱了外卖制服就闪人的刘罘正飞快地奔跑在南京的大道上。
街边步行街上一眼望去都是人, 减速带旁边, 正赶上下班前面那条马路上有不少人在排队等过马路, 因此路上更是难以行走。
人流中,手上拿着手机的刘罘看上去最是匆忙, 时不时就撞到些前面的人, 被黑气笼罩着的脸色也是肉眼可见的十分不好看。
视线所及, 他的手机上依稀显示着昨晚他们俩的聊天内容。
某个二傻子依旧还在把他当女的泡, 言谈间也是一副分分钟他都想打一顿的二百五之气不停地冒出来。
可即便是这样的前提下, 脑子仿佛也被某个人在这段时间给一块同化了很多的刘罘却还是耐着性子和他磨磨唧唧每晚聊到深夜,甚至因为两人处于暧昧期的对话的话而心情默默奇怪了很久。
【632】:
小猫姐, 你是长发还是短发啊?喜欢什么颜色, 是什么星座的啊?要不咱们周末出来一起看个电影啊?你喜欢爱情片还是喜剧片?
有那么一个瞬间,刘罘是真想回他的, 但最终有些未开口的话还是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而四五分钟前,他才收到了来自陆三二那家伙从几公里向他传来的‘金光’。
这气息十分不稳, 一看就不是在正常状态下的‘金光’与平常陆三二使用的看着不同,却在两人上次对阵那广州字师杨逍的危急时刻, 他偶然见过一次。
那一夜中心医院两栋住院楼的上空,都被陆三二身上最后一击迸发出来的夺目光芒所覆盖。
也正是这极其奇诡,出人意料的一招,令那气焰嚣张,原本实力呈压倒之势的杨逍和弢在最后一刻令人惊讶地落败于陆三二。
事后杨, 逍明显百思不得其解,而仔细说起那一晚,两人其实早在进入医院,并和杨逍完成那五日之约之前,陆三二就已经和他提前和他稍稍解释了一点这‘金光’的具体来路。
【不准赢那个妖人赢得太慢,打完这次记得一块请我吃饭。】
【相信我啦,我还是有一点点实力的。】
【我觉得很普通,还很逊。】
【哦,那阿罘你真的很严格诶。】
这番对话依稀发生在两人进入医院之前。
大概是为了冲淡当时紧张的气氛,所以一副咸鱼样儿的陆三二也和他插科打诨了几句,而等之后气氛转至正经之后,两人的对话就开始针对当晚如何应对杨逍的方法上了。
【今晚就是最后的期限,对付那个杨逍的办法,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咳,其实,是有那么一个办法,但我不确定到底该不该在当下用,因为以前我也没用过这法子,而且这个‘办法’照理来说,是不到紧要关头都绝不该使用的禁术。】
【禁术?】
【嗯,你以前有听说过训诂学吗?】
【没有,这是什么?】
【……准确的来说,这是古代的一门已经几乎失传的字门之学,现在已经很少有字师会用这个了,五年前,我因为一些原因得到了一部分有关‘训诂学’的残片,后来等我按照自己的理解用字术去一点点提炼其中的文字,才发现这些拓片的名字,似乎叫做《玉篇》】
玉篇?
那尚且是刘罘头一次得知陆三二身上原来还掌握着这么一招后招在。
但显然结合这门名为训诂学的字术神秘程度来说。
他会这么遵守着对自己家族秘密的承诺对一般人隐瞒,甚至平常都根本不去使用,倒也容易理解多了。
而当时的陆三二似乎也不吝于向他解释这项陆家地不传之秘,直接以遣词造句之术就向刘罘的意识海中,简单地分享了一部分那字术残片的内容。
【嗯,《玉篇》,那拓片的文字上说,这《玉篇》乃梁朝南陈间官员顾野王所书,顾野王是一个精通训诂学的传奇字师,他所在的梁朝,社会朝堂动乱不安,他为当时的百姓苍生请命,最终造字得道成神,更为后代字师留下了中国第一本以字的部首划分的字学《玉篇》……】
耳边,那一字一句的声音化作战马,兵佣,文字等信息从脑海中以泛黄画像的形式划过。
有关传奇字师顾野王与《玉篇》及训诂学的诞生由来也因为陆三二的解释而变得愈发越发一目了然了些。
金光中,感知着龟甲中确凿发生的那段中国历史的刘罘在那一刻甚至觉得自己模糊间看到了山河变迁,朝代更替的恢弘景象。
千军万马的战场之上,一个被金光护体的灰衣文士在半空中以字术唤醒神灵为其助战。
更跟随着他的号令声,这面容狂傲,以书卷为神兵的灰衣文士的面目和声音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右郎将军!右郎将军!”
——而这,正是古时候真正的能将中国儒门大成——字术修炼之无人境界的——字师也。
【……这就是顾野王当年留下的记忆?】
【嗯,一般来说,字界人人熟知的《说文》是用以追溯文字起源的字书,顾野王所书写的《玉篇》则主要分作训学和诂学,只是我爷爷留给的残片本身也只是《玉篇》中最入门简单的一部分,我平时忙着上班又没什么时间练习,所以实际就不太靠谱,我也没用过……】
【那真正记载着其他内容《玉篇》正卷呢?你这五年来没试图去寻找过?】
【哎,没有,这东西要么早就失传,要么就是被博物馆之类的单位作为文物收藏了,以我个人绝对难以追寻,而且除非是在那些不世出的,在字术上真正有过人天赋的那类鬼才人物,否则普通人要领悟那么难入门的字学至宝基本就是不可能的……】
【……】
【但要是这一次真不得已对上杨逍,这一招或许也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吧,只是一旦使用,却也破了我对我爷爷当年留下的誓言,或许之后关于南京和我身上的麻烦,也要开始源源不断了。】
现在回想,陆三二那会儿一脸思索中说出的这番‘秘密’,也是很有先见之明了。
他那一晚为了能从乇的手中救下那彭老师一家,并侥幸逃生动用了家传绝学之一——《玉篇》残卷中的禁术,却在那一刻也为这之后后续的不少事端埋下了祸根。
因为广协那帮人固然不清楚他用的到底是什么来路特殊神秘的字术,如今再次找上他的却未必不是知晓某些字门秘密的——真正‘居心叵测’之人了。
……
不得不说,刘罘此刻会产生这种想法其实也不无道理。
毕竟每一回在南京,他和陆三二遇到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事,如今陆三二忽然就向他发来这样的金光他会这么去想倒也正常。
好在他此刻所在离陆三二的学校本身不远。
但想到对方既然是遇到了危险,这会儿估计也已经早不在学校了,生怕错过了的刘罘干脆就抛开一切杂念只想着先找到人再说了。
“——!!”
能喝令万字服从归顺的法宝兽骨玉牌与发丝染白的刘罘一刹那化为黑气只冲向天空的身形融为一体,陆三二要是亲眼看见自家‘小猫姐’这炫酷的造型绝对也得惊讶一下。
南京城内,白日里一切正常的鸡鸣寺,马台庙一时都受刘罘影响,于百年千年的沉寂中骤然间苏醒。
他从不忌惮于在任何生灵面前表现自己骨子里的强大。
陆三二有他的尊严,实力和秘密,他同样也有他自己能够独立解决和碾压生灵的强的松实力。
因为两人皆是独立之存在,互相扶持与依赖。
他才会为对方的安危所着想,所心心念念,也正是这一切才让他此刻足以面对自己的真身去展现他的强大。
这般想着,云层中冷冷注视着下面的巨大人形字灵越发突现了点。
建筑现代化的南京城上空,一时众人只觉大白天忽然就天色阴沉了下来,周遭所有路牌,交通灯,沿街小广告上的现代汉字都在剧烈颤抖中发出了奇异的光芒。
那些现代生活中比比皆是的字在某种强大到令它们不自觉臣服的力量中瑟瑟发抖着,不自觉地受其驱使着。
车流之中,还伴着阵阵暴雨雷电之声,打在两边的交通灯和路面上之上。
豆大的黑色雨点在三四秒钟就凭空落下,那团散发出金光的恐怖黑云也在天空中充满压力感地蔓延开,连带着几公里之外汽车南站门口的不少普通行人都纷纷错愕地抬起头往上看去。
“……哎哟,这,这怎么才四五点忽然南边头顶的天就全黑下来啦?快看,快看,南边好像还下黑雨,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啊?”
这些手上拎着行李箱的寻常人指着车站外的天空发出的惊呼声徘徊在人群中,一时就连已经在南站候车的陆三二都神情一顿又抬头注意到了。
他施术放出的‘《玉篇》秘法’如无意外已经将清楚他底细的刘罘引来了此地,那接下来就是他自己正式想办法脱身逃脱谢放的时候了。
刚巧那个名叫谢放的北京字师这会儿就在他的几步之外给他的‘领导’打电话。
双手被金光反锁着的陆三二左看看右看看,见两个坐在行李上吃盒饭的打工者大哥正茫然地盯着自己也心思一动,随之才远远地冲着这俩大哥就小声张了张嘴。
“大哥,大哥——帮个忙,帮个忙——我遇到了点困难——那个人,那个人是歹徒——你看,我眨眨眼,我是被逼的——”
求生欲强烈的陆三二这么压低声音一吆喝,那俩手捧着盒饭的外地大哥顿时也一惊,又一块注意到了不远处正靠在旁边打电话的谢放和陆三二本人。
说起来,刚刚这两男的一块进来时他们就觉察出有些不对的。
毕竟这青天白日的,哪有两个岁数不大的男的和押着什么犯人似的一前一后鬼祟着进车站呢,尤其陆三二这人看着就面善些,干了那么多老师气质也不像个坏人,相比较而言,拎着个奇奇怪怪的大包,穿着打扮一看就不像本地人的谢放的嫌疑就大了点。
而不看还不知道,仔细一看谢放此刻正站在哪儿,这俩社会责任感还挺强烈的大哥顿时就脸色严峻紧张了起来。
女,女厕所?!
还别说,不仅人大哥,就连陆三二看清楚正在打电话的谢放站的位置他都无语了起来。
也许是一时不小心,也许是真没注意,总之视线所及,这打扮的人模狗样的家伙嘴里确实叼着点着了的烟,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杵在人女厕所门口打电话。
“哦,老科长,对,我谢九啊,人已经找到了,现在就和我在车站呢,估计我俩凌晨左右就能到……哈,这种事,小意思嘛,一不懂事的小年轻,我分分钟就解决了……”
“……”
“哈,没,我没动手揍他,对,是他自己乐意和我回北京的哈哈,我这人嘛,你懂得,最讲道理了,别别别,涨工资就不用了,我就一年轻人,字术也不高明,但要是您给我年底评职称的事活动一下就成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谢放同志这边正努力忽悠着领导给自己评职称呢,自然也就没注意到自己身后具体都有什么动静了。
对面那两打工的大哥当即脸色凝重地握拳就默默加入了打击‘心理不正常的歹徒’的行列中。
陆三二见状当机立断,就是现在,一个字,逃!
这个念头一起,他身体中一直压抑和隐藏着的‘《玉篇》秘术’也再次迸发出了光亮,训诂学这门秘书因为算上上次才用过两回,所以过程中,他自己运用的动作也不算特别熟练。
“——仓颉在上!字正心法!”
碰巧一层候车大楼里的自动灯就忽然灭了,一片漆黑中,手上动作一顿的谢放瞬间嗅着转过头来。
可是,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先前被谢放用瘗强行制住带走,一路上也还算老实的陆三二就忽然开始跳起来动了,与此同时,那两个外地打工的好心人也忽然抬起胳膊就使劲拦在了谢放面前!
“——刂!!出来!”
“——陆三二!你干什么!”
两声呼喊同时响起,爆裂的车站灯和人群的尖叫声,却都无法改变额发变银,一下子被一团黑气缠绕,并翻身飞出窗外的陆三二迅速逃跑的轨迹。
意识到情况有所不对,闪身躲开面前那些瞎捣乱的路人的谢放当下唤出瘗就想立刻追上这不知道怎么就忽然挣脱开的家伙。
可他这边才拎着包,踩着牛皮鞋临空跳出二楼并打算上前正面拦住这家伙,另一道不速之客的身影就从他头顶以压倒之势笼罩了下来。
刚巧正前方黑漆漆的广场上,几辆大巴亮着前车灯刚刚驶离。
四周围也没有其他下车入站的乘客在,唯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洋快餐店门口有几个零散的客人在。
陆三二方才连人一跃下来,便有一道‘黑影’飞身下来拉住他,接着一块落地的两人才一起各自从两边运起金光迎了上来。
见状已经意识到情形不对,却还不打算放弃追查下去的谢放当即抬起左手肘就格挡了一下,又用自己的包擦着火星子就抡向陆三二,并起手唤出自己的字出来。
这‘黑影’一出现,陆三二这条普普通通,先前完全无法与他抗衡的咸鱼都仿佛变得厉害许多。
不仅花样仿佛变多了,而且两人间不知为何还有种说不出的默契,电光火石间就用彼此的配合把对面的谢放一步步逼得退到了马路的另一边。
而会出现在这儿,这从天而降并在第一时间将陆三二拉到自己身边的‘黑影’究竟是谁,也就一目了然了。
——刘罘。
不得不说,虽然两人之前就已经因为各路妖魔鬼怪合作过无数次了,但是陆三二还是觉得热心市民四不哥和他的默契度堪称完美。
明明他们俩都没认识多久,但就是有种只要在一块就能千军万马都难以战胜他们两人一起的自信来,而第无数次对他低声来了句谢了。
听到陆三二这么对自己说,刘罘也不置可否,插着兜冷冷地就将视线落在了那大白天就敢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身上。
这一眼,虽然隔着些距离,但是看清楚刘罘的脸的一刹那,谢放的表情还是有些奇怪地顿了一下,他像是在确信自己到底是否看错了什么,之后心底却不可避免因为这张他确信曾经在那儿见过的脸而升起了一丝愕然。
可下一秒,看似毫无防备间,他停顿了一下的身影就被对面那心挺黑的哥们儿唤出的一道从正当空云层上击打下来的雷光黑气击中!
“——!!”
这一下的凶残暴力程度,别说一般人了,就是他这种铜皮铁骨厚脸皮都差点被电的当街抽搐成鸡爪疯了。
挣一份工作却干着要命活儿,还要被这帮孙子暗算的谢放一时陷入无限的坑爹和怨念之中,当下也有点佩服于这陆三二大半夜招来的帮手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偏偏他什么还没来得及看清,陆三二先前用的那蹊跷的‘金光’就又朝着他人打过来了。紧接着,随着谢放骤然间放大的瞳孔里倒映出来的两个一左一右朝他飞踹过来的身影。
一瞬间,连人飞起的他只觉自己平时最招小妹妹喜欢的鼻梁里涌出来两道悲催的血腥热流。
随之脑袋都被炸成鸡窝的谢放才被对面这俩毫无人性的死人头一脚踢出马路边,又重重地像个倒霉的皮球一样就滚到人kfc门口,并捂着自己鼻子就抬手发出一阵悲愤的怒吼。
“够,够了——停!陆三二!陆字师!乡党!乡党!听我一句!有话好好说!有话先好好说行不行——咱们都是文明人,讲道理!啊哟喂我的亲娘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