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啊, 威成将军府的继承人居然是个软耳朵,对岳家如此言听计从。那俪王是多么忌讳的存在, 入京之前就该拿捏好,傻呼呼的将人放出来, 被削真是不冤枉。”
赵秉安漫不经心的在书房里打转,嘴上却一刻也没停下来。荀家府宅外头好几股势力盯着,赵秉安觉得其中必有一份手笔属于眼前的大舅子。
“李茂虽是李卓的嫡长子,但武功建树与其父却差了十万八千里,自小就不受看重,他身后几个兄弟在北疆挣了老大功勋,哪个不比他强。不依仗岳家, 他拿什么与人争?”
邵柏博将拟好的旬折搁到书案上, 起身走到榻几边,开始着手烹茶。
“荀勉眼下频繁出入兵部,全不似往常淡泊模样,看他那架势, 仿佛对空出来的右侍郎一职势在必得。”
俪王入京一事处处透着蹊跷, 赵秉安抽空理了荀家所有关系网,也没发现他与两位殿下有任何牵扯。
兵部里头,章春民已经外调出京,直扑江南,赵秉安怎么看都觉得这事早有预谋,莫非是那位张阁老与荀家做了什么交易,还是苏氏两父子, 与荀家暗地里达成了什么勾当?
“你能不能少操点心,那两位都是无望之人,招你惹你了,要这么惦记人家。”
邵柏博实在受不了妹婿这龟毛的性子,漫天赶热闹,恨不得将偌大的京城圈成他家后花园。自己手中的暗线已经跟他的人手撞车好几回了,这小王八羔子偷摸跟在自己后面挖走了多少秘密。
不过,此次那位亲自赶回京师主持大局,这小子要是敢胡来,永安侯府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别瞎猜了,荀勉确实是受人所托,但非苏张,俪王与清河郡王回京,只不过是适逢其会,撞了大运而已。”
赵秉安撇撇嘴,傻子才信这话。
“沉都那边我也撒了人手,光禄寺皇陵守丧的小吏在内侍监到达之前就被撤换了一遍,若不是心里有鬼,苏泽衡为什么要这么折腾?
还有那位辅国公,若无光禄寺呈上的那封喜表,怎会在民间刷出孝名,迫使乾清宫给人升了爵位。”
那块破陨石还真被苏泽衡玩出了花样,以他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废这么多精力捧人必有所图,可清河郡王的身份摆在那里,除非龙子都死绝了,否则那轮得到他出头。
“不管苏家玩什么把戏,你看好东宫不出差错就是稳赢了,担心什么?”
赵秉安层层设保,在其他人眼中可能显得有些畏首畏尾,但邵柏博却很欣赏他这点。想陆子牙那样鬼灵的一个人,在国子监与其斗了三年都没能抓住这小子的痛脚,可见他有多小心谨慎。
在京城这个暴风眼,小心驶得万年船,可惜明白的人多,真正能做到的人却屈指可数。
邵柏博不曾戳穿赵秉安在京郊驻军中的小动作,兵马司与骁骑营拢拢也能有三四千兵马,真到了关键时候护住他一家老小是够了,这样也好,省得自己到时候还要分心去救。
赵秉安不知道大舅子心里已经不打算和自己玩了,刚才被那么一提醒,他又想起了东宫现在麻烦的现状。
“你我压得都是同一个宝,要想成事少不得太子妃的襄助,偏她这一胎好像坐的不太稳呐……”
“孟家两位夫人已经进宫了,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她也不能出差错。”
太医院的妇科圣手已经诊出孟氏腹中乃是龙孙,这个孩子是为了兜底生的,不管太子与皇太孙将来如何,只要有这个孩子在手,邵赵两家便多了一条后路。
“册封皇太孙的明旨已经下来了,六部九卿也已对太子敞开,按理说,咱们应该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可不知为何,我这心老是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会冒出来,将这大好的局面打破。”
赵秉安睨向邵柏博,这位邵家八少爷就是一团迷雾,看不透摸不清,赵秉安从媳妇那里旁敲侧击了许久,除了他的婚变没有得到一丁点其他有用的消息。
赵秉安的试探段位不高,他们这关系也不用把弯子绕的太大。邵柏博将茶杯放下,慢慢搓着双手。
若非出身所限,他与赵秉安合该是一路人,轰轰烈烈做一番大事业,名垂青史,可邵家与永安侯府有着本质的不同,世家传承不是单以能力论高下,邵柏博是邵氏一族选定的暗影,终生不会被摆到台面上去。
如今返朝,只是为了度过夺嫡之争的艰难时刻,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或许他会像四叔祖那样做个鸿儒,也有可能留在朝中做个苏二那样的闲散差事,这一切都要看邵家的利益取向。
但实际上,邵柏博是有野心的,他打心底里不接受家族这种强迫式的牺牲。
所以,在见到那个人第一面的时候,邵柏博便欣然接受了招揽。既然都是搞事,那为什么不来场惊天动地的大动作呢。
苏泽衡想谋逆,那就谋去吧,皇家都死光了才好呢,只要孟氏在,只要她的肚子能生,邵柏博其他的都不在乎。
沈炳文走过的路没道理他不能再走一遍,关键是前面没人挡道。
搁其他人身上,邵柏博在事情稍有败露的瞬间就会选择灭口,可赵秉安不行。一来,两人手里的势力差距不大,一旦火拼只能两败俱伤。二来,这小子不仅浑身裹得比刺猬还扎实,直觉更是比狐狸都灵敏,若是一击不中,必然后患无穷。再者,媛馨已有身孕,不看妹妹的面上也要顾忌将来小外甥的感受,那可是血脉上与自己最近的人了。
邵柏博这辈子注定没有后嗣,邵媛馨的儿子便是他的延续,有了这个孩子,他很多的计划都发生了改变。
原本他打算借着大祭之事灭了苏家九族,现在他决定再等等,乾封帝的子嗣实在太多了,苏泽衡未必一次能了结干净,让他继续扶着俪王往前走,说不定能替自己扫清更多阻碍。
至于赵秉安,这小子在意的是太子能否上位,永安侯府能否从这次的夺嫡中脱身,这与自己的谋划没有相悖的地方,反正他对太子那股痴傻的忠诚已经消退,那太子只要最后能爬上龙椅,以什么样的姿态他不会在乎的。
“有这闲工夫,你还是好好想想今科的会试吧。
太子主考,顾椿监考,最近京中对你的流言蜚语可不少。”
赵秉安叹了口气,没再继续拧巴,顺着这话下了台阶。
“我怕什么,考场上见真章就是了。”
“呵呵,我看你这史书读的不怎样,倒是练出了一身厚黑的本事。四元及第那么大的名头,又有太子在一旁照看,顾椿若真有眼色,岂会不点你。”
赵秉安摇摇头,随手摆弄着身上的玉佩,“真要是被顾阁老点中,恐怕我还得费心推脱这份关系,别忘了,他老人家已经是皇太孙的太傅了,跟他扎团,还是在东宫眼皮子底下,我是疯了不成。”
“这倒是真的,不过这位顾阁老倒真是能人,两面三刀、投敌背主的本事着实让人眼花缭乱,远着点,是明智之举。”
邵柏博是前科状元,谈起考场见闻来头头是道,赵秉安虽也历经几场,可他运气不好,就没一次是正常应试的,现在有“前辈”愿意指点,赵秉安也抓紧机会将自己捋不顺的几个点拿出来问问。
谈完见闻谈学识,两人都不再涉及朝野,他们走的路不一样,说多了难免碰到尴尬的点上。
书房里两人默契收场,后宅中女眷们却聊得热火朝天。邵府十几位少奶奶,围着出嫁不过三个月就掖着小腹回来的姑姐儿,笑得暧昧又亲切。
邵四夫人更是不用说了,头几天接着永安侯府的信她就一直准备着,千盼万盼终于见着闺女的面了。
邵媛馨是新婚,头几个月除了回门那两天是不能登娘家门的,会被人嚼舌根。虽然陪嫁的下人一直回来说,姑爷小姐和美,但为人父母的不亲眼见着哪能安心。
尤其是闺女有喜的消息传过来之后,邵四夫人是觉都睡不安稳了,天天等着小夫妻上门。其实今日要是赵秉安两人再不来,邵四夫人说不定就杀到永安侯府去了。
在场的女眷都是开过怀的人,安胎的招数个顶个精,邵媛馨不一会儿就收到了好几张方子,一大堆补药,都让贴身丫鬟受着,回去细细参谋。
见着姑姐儿受教,少奶奶们就更来劲了,言语之间渐渐放开话题,从保胎聊到了驭夫之术上。
“这男人啊就是顽童脾性,惯不得由不得,给他栓跟线,不跑远就任他折腾去。”
“我家那位性子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像三嫂你这般管法,早浪没了,还是看紧点好。”
“别提了,老六我看得够紧了吧,那听风水榭也没见他少去啊。”
“六哥算是不错了,好歹没带回来,我们家那位,可是破天荒纳了俩,想想我就闹心,嫂子你们说,阖府爷们哪有像他这样的啊。”
十二少爷序龄最小,在府中受尽宠爱,便有些放浪不羁,出门做客的时候,在溧阳公主府春风一度睡了两个宫婢,逼不得已纳进府里,为了这事,十二少奶奶是闹了又闹,可最后还得捏着鼻子认了。因为这个缘故,邵府十二少爷差点没被打折腿,年初刚好些。
这种事做妯娌的还真不好说什么,邵府里头姨娘虽少,但每房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十二未经弟妹同意在外面厮混是不对,但就他那性子,哪是能管束得了的,早早晚晚都有这一遭罢了。
虽然实情是这样,但几位少奶奶还是柔声安抚了小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