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没看错, 那真是赵家公子?”
“小的认得真真的,小公子当初是在咱府上加的冠, 奴才在前堂伺候过,来来回回见过好多次, 绝不会认错的。”这四房的下人也是运气,他今儿正好被打发到府外办事,结果一出门远远的就瞧见了自家未来姑爷骑马立于街口,原打算等人靠近请个安才走,没想到左等右等,他家姑爷竟然转身走了,白瞎他半天功夫。
不过, 现在瞧主母这脸色, 自己报来的这消息恐怕讨不了赏啊。
“行了,你先下去吧,今儿这事不要在府里乱传,要是被我和老爷听见什么风声, 到时候少不了家法伺候, 可记住了?”四太太正心烦意乱着呢,也没闲心搭理下人脑子里在想什么,直接把人撵出去了。
“是,是。”下人心里沮丧面上还不能表露,他家四太太治家虽不像大太太那样重规矩,但一口唾沫一口钉,向来是言出必践, 若是他真敢朝府中人胡吣,必会挨好一顿收拾。
等到下人垂头丧气的走远,邵家四老爷才慢悠悠的开口,“夫人,你转悠什么,这明诚应该是刚回京,先回侯府拜见双亲也是人之常情嘛,有什么好担忧的。”邵文渊觉得自家夫人就是爱大惊小怪,当初不过是带闺女出去晃悠一圈结果回来就关了一年禁闭,好不容易今年绣完了嫁妆,也没让闺女松口气,天天瞧那劳什子账簿,这眼都熬红了。
“你没听下人说明诚在府外望了许久吗,我估计应该是苏家那档子事传到他耳朵里了,心里不舒坦呢,要不怎么过门不进?”
“不至于,明诚不是那等心胸狭窄之人,这里面想必有什么误会。”邵文渊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好在意的,是苏家那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关他家乖囡什么事,真是大丈夫那生气也该冲苏家去,何至于迁怒后宅里的弱女子。
“这种事哪说得清楚,你可别跟我说最近外面那些流言你一句都没听过,要是咱们儿媳妇传出那样的风声,你也乐意啊。”
“这,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呢,咱家闺女清者自清,不怕那些小人诋毁。”话是这么说,但邵文渊心里也敲起了鼓,只是苏家小子几句话,应当不至于吧。
“众口铄金,这女儿家的闺誉可经不起半点儿折腾,再说这件事现在闹得那么大,赵家就算没出面表露什么但难保心里不会有什么想法,到时候咱闺女嫁过去可不就受罪了吗。”四太太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那赵家三夫人原先登门可勤快了,见面就拉着自家闺女说话,一口一个丫头,亲热的不得了,可最近这都快半个月了也没见露一面,连朝府上递的节礼都是下人代送的,这不是明晃晃的不满吗。
这后宅里头的弯弯绕绕邵文渊是不懂,但他身处士林,最清楚名誉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再想想那天苏家小子那副无耻的嘴脸,心头咻的就是一阵火起,“那苏煜委实不是个东西,老夫已明言相拒,他还恬不知耻的屡次上门,要不是顾忌苏家最近势大,老夫真想打断他的腿,扔进护城河喂鱼。”
四太太一听就急了,“他怎么又来了,这人是不是听不懂好赖话啊。还有咱们府上的门倌儿是干什么使的,人一露面就赶紧驱走啊,昨儿幸亏明诚没撞上,要不然咱家闺女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要不老爷你再去和大兄商量商量,就算再不想招惹苏家,也不能容忍那苏家小子一再上门滋事啊,他再来个两三回,咱家闺女这门婚事就要毁了……”
邵文渊被自家夫人这么巴拉巴拉一分析,心里也急了,手上捋胡须的动作都比往常快了许多倍,他要是能和大兄开口这件事就简单了,但现在邵家正处在关键时候,他这些年受家族庇佑,却要在这时候拖后腿,委实是干不出来。
“大兄前番已经和苏阁老交涉过了,可被人家一句少年思慕人之常情给堵回来了,苏家摆明偏袒自家子孙,大兄也没什么办法嘛。”
“那也不能再放纵下去了,要是大兄不想管这件事,大不了让我娘家出面,我去求父亲,让他老人家朝苏o铭要一个交代,我就不信姓苏的这回还敢搪塞。”
“不至于,不至于,儿女间的这点小事怎么能劳动岳父大人,他老人家都退隐多少年了,再说内阁里的局势我不是没和你提过,谭次辅一走,大兄眼看就能入阁了,这苏阁老平时最得圣意,这时候和他撕破脸,不是,不是平生波折吗……”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邵文渊明显是心虚了,都不敢直起头看自家夫人的眼睛。
“邵文渊!你,你……”
瞧见夫人要暴起,邵文渊立刻躲到了一边去,他倒不怕被夫人捶,就是不想在下人面前丢面子,“夫人你且息怒,为夫再想想办法就是了,总能让那苏家小子知难而退的。”
四太太嫁过来这么多年,对自家这个相公的脾性是看得透透的,闲散的都发懒,不刺两句压根就不动弹,天天就惦记自己的学问山水,哪问过一句家计,要不是背后有邵氏一族撑着,都不知道被埋在哪个山沟里了。想他重视这件事,不放重话不成。
“二月二龙抬头,就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到时候京中未出阁的千金都会齐聚月拢河放花神灯祈福,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在此之前把这件事的风波平息下去,要不然我就带着馨儿回娘家住,你以后就一个人过吧!”
看来这回是真的气着了,连回娘家这话都说了出口,邵四爷瞧着身上好像自带小火苗的夫人,吓得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许多年没爆过了,他都快忘了他家夫人当初也是出了名的烈炭脾气,连岳父那样的一部堂首都硬顶过的,看来要是再不解决苏家小子,她还真能把老丈人和几位大舅子都折腾出来,哎呦,到时候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夫人放心,我马上就着手去办。那苏家小子不是还在国子监求学吗,老夫明日就约见钟拱,这十五已经过了,年假早就该休完了,怎么还能让学生在外面晃荡,简直是不思进取。”邵文渊严肃起来还是很能唬住人的,就他刚才几句话就说的很有气势,只不过维持不过几息,他就又不自觉的露出了讨好的神色,直看的邵四太太一腔怒火发也不是憋着也不是。
正尴尬的时候,外面守帘的下人掀起棉卷通报,“老爷,太太,小姐往这边来了。”
一涉及赵家那小子,邵四太太就知道自家闺女坐不住,只是没想到消息传的那么快,这大宅门里还真是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邵媛馨屈身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瞧见母亲没什么意见才轻身起来,转头慢慢朝着父亲身边踱过去。邵文渊瞧见自家贴心小棉袄就高兴,赶忙拍拍旁边锦塌示意闺女坐过去歇歇。
按理说女儿家一般都应该和母亲更亲近一些,但搁在邵家四房里却全不是这样,邵四太太一直扮的都是黑脸的角色,膝下两个孩子的教养问题从小到大都是她一手抓的,邵四爷倒是想插手,但家里人都不站他那边,生怕他再把两个孩子的性子给养歪了,连他大兄都说他适合教人但不适合教子,所以在儿女们的姻缘前途上,一直也都是四夫人拿的主意。而膝下两个孩子也因为母亲要求严格的缘故,更亲近随和没有架子的父亲。
“吾家乖囡这些日子都清减了,是不是睡得不太好,要不那些账本咱就不看了,反正到时候也有陪嫁嬷嬷,咱懂个大概不被下人蒙骗不就可以了嘛。”邵文渊就这一女,说是掌上明珠都轻了,现在瞧自己的孩子被折腾成这个样子心里也起了怨念,怎么说把孩子逼到这份上都有些过了。
“咳咳,话不能这么说,以前咱们馨儿嫁过去是做幼媳,要求自然不用太严苛,可现在赵家的情况已经变了,明诚的兄长一房都离了京,且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咱们馨儿将来就跟长媳没什么差别,那原来教的那些东西自然就不够用了。”
“那也得考虑孩子的身体啊,你瞅瞅这脸色,一点血色都找不着,成什么样子?”
“不怪母亲,是女儿自己老是爱胡思乱想,所以才睡不着。”外面的流言都传成那样了,邵媛馨能休息的好才怪,尤其是她今天听说那个人已经回京了,心里就更是忐忑。
四房夫妇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叹了口气,摊上这种事真是有嘴都说不清。
“爹爹,我听下人说他来过府上了,是吗?”
“你这消息又是哪传出来的,明诚今日刚回京,舟车劳顿的怎么也得先回府休养休养,怎么会来咱们府上。”邵文渊在自家人面前从不擅撒谎,所以他这几句话压根骗不了此时敏感超常的邵媛馨。
“爹爹不用宽慰我的,娘亲自去年起就教导女儿如何打理内院,门房那里的消息也从不避讳儿在的绣楼,所以女儿早就知道了。”
“你也不用如此忧虑,明诚,应当不是迂腐的人,以他的个性不会轻易被外面那些话动摇的,想来没进府也只是为了遵循礼数罢了。”这安抚的话还不如不说,原本下人为了不惹怒主子瞒报了后续的事只说在街口看见了赵秉安,所以邵媛馨还不知道人压根没进府,这一下所有希望被戳破,心里是又羞又愤,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虽然平时老念叨不省心,但闺女眼泪一掉,最心疼的还是邵四夫人这个当母亲的。
狠瞪了一眼口无遮掩的相公,四夫人动作轻柔的把人揽到了自己怀里,拍着肩膀轻声安抚着。
“不哭,不哭,天塌下来还有爹娘顶着呢,苏家的事你爹马上就去解决,等明诚下次来娘亲自和他解释这件事的缘由,那孩子脑子清楚,一听准会明白的。”
对于这件事,邵文渊原本的打算是通过国子监把苏家小子隔开,再施以警告就算了,毕竟要为家族妥协。可现在瞧着闺女委屈的模样,他就觉得自己刚才绝对是糊涂了,苏家那小王八蛋敢这么毁他女儿清誉,不好好收拾他一顿难平自家受的这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