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贺这边与曹操一伙人玩得开心,完全忘了家里有个把她当成心头肉的娘。
当明秀吩咐过厨房,回来找她,发现她不在花园里,四处又见不到她的人时,不敢瞒着不报,只能顶着挨打的风险跑去告诉管家。
王坚起初以为不过是小孩子躲起来玩闹而已,没太在意。直到中午厨房做了唐贺要吃的鱼,端去她的房间,都没有见到唐贺出现。这才警觉起来,立刻组织下人全府搜索。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陈氏。于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陈氏发飙了。问明情况后,她先是气急败坏地让人把明秀拖下去打了一顿,以示严惩。下令府里所有的人放下手中的事务,一部分人在府里找,一部分人出府在周边找。
全府上下胆战心惊地进行地毯式搜索,连老鼠洞都不放过。王坚不敢闲着,忙派人去叫老爷回府,自己也加入了搜索的大军。
唐衡本来在做事,一听说,女儿不见了,哗啦就推到面前的矮桌,丢下手里的活,急匆匆地跑出去。
自从昨日他和曹嵩说了要好好培养唐贺,晚上越想越觉得就该如此。以前不是没想过,除掉唐贺,再从族里其他人家里过继个男孩。可见了唐贺,他阅人无数的眼光就看出唐贺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乡下的孩子聪明的本就没有几个,族里能比唐贺聪明的男孩怕是找不出一个。再者,若是过继个老实的孩子倒也罢了,若是弄个不争气的败家子,他辛苦奋斗多年的心血不是白费了!所以多子多孙未必是福,看看天家,看看世家,为了财产继承权,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就知道了。看多了这种争抢的戏码,唐衡很早就认为,孩子一个就好,用心培养一个孩子,比养几个没用的、平庸的要强得多。
因此,乍然听说唐贺不见了,他的紧张不比陈氏少半分,俨然已经把唐贺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自家的孩子,当然要好好抚养长大,在他眼里自然也是个心尖宝贝!倘若丢了,那他所计划的依靠有前途的半个儿子,岂不是都没有着落?!
唐衡一面让人备了车马在宫外等候,一面到太后面前告假。得到出宫的许可之后,就一路小跑赶着回府。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这孩子太聪明,怕了自己,所以才离家出逃的。回去之后,定要告诉她,自己决定把她当自己亲生女儿养,她想要什么,他都给她弄来。只是千万不要再逃家,让人担忧。
他赶得急,没看路。宫里大部分人知道他的身份,见他跑得急,都主动让开道。但在拐角处,那堵墙挡住视线,谁也不知道拐角后面会有谁,所以唐衡与一人相撞。
“哎哟!”
两声惨叫同时响起,各自撞得不轻。
唐衡按着腰,抬眼见是当朝太尉杨彪,顾不得自己腰疼,急急起身,上前去扶杨彪。
“杨大人,可曾伤到?某家赶得太急,冲撞了您,真是死罪,死罪!”
杨彪虽看不起宦官,却不曾小视过他们在帝王面前的影响力,一直以来都没想要与这些人正面起过冲突。尤其,唐衡在一群宦官之中,相对而言,行事较为安分守己,待人接物颇有好名。今天这一撞,就可以看出他的为人处事的手段了。同是一把年纪的人,这一摔有多疼,他是清楚的,何况,真算起来,唐衡年纪比他还要大些。唐衡不顾自己摔得疼,倒先强撑着来扶他,杨彪心里的不满顿时已去了大半。
再看,唐衡那副焦急的样子不似作假,杨彪在他的搀扶下,起身站稳了,扶着廊柱,说道:“多谢唐公了。吾不曾伤到,不妨事。倒是唐公你行色匆忙,想是有要事在身,且赶紧去办,勿耽误了事情。”
唐衡一边着急着要走,一边又不放心把杨彪丢在这里。身兼卫尉、太仆二职,杨彪这个时辰进宫定然是有急事禀报圣上的。眼角余光一扫,瞥见个小太监,伸手就招过来。
“你听着,杨大人方才扭了腰,行走不便。你好生伺候着,扶他去见陛下,切记不可怠慢了!”他嘴里严肃地说着,同时手伸进衣袖里,摸出几枚铜钱,在手心掂了掂,塞给小太监。
小太监立即点头哈腰连连道谢,拍胸脯保证一定将杨大人好好地扶去见皇上。
唐衡这才放心地向杨彪告辞:“太尉大人,某家有事先行一步。下回再向您赔罪了。”
杨彪点点头:“唐公请!”心里对唐衡的评价高了几分。小太监听了他的吩咐,加上自己是位列三公九卿重臣,断然不会被人没眼色地怠慢了。唐衡本不需要多掏那几文钱,却为了能让这毫不相识的小太监心甘情愿地用心照料而破费,不仅让自己承了他的情,同时也让小太监心里记住他的好,一举数得。仅凭这份细致周全,就明白为什么他能长年在太后、皇帝及皇后跟前混得风生水起。据他所知,唐衡不是没做过私下收受官员钱财的事,却从未被人告倒过。以前总觉得是那些监察的官员太傻,没能力,才不能扳倒他,如今看来却是唐衡处事小心谨慎到让人捉不住他的把柄所致。也有可能是,那些捉住他把柄的人,大都欠他的情,或是反被他揪住了错处,不敢轻易动弹。
抬手摸了摸半白的胡须,杨彪望着唐衡匆匆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些个宦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把他们从政治中心清除出去的,尤其是像唐衡这种谨慎小心的人更难了。唉,过些日子向皇上递一份请辞的奏章吧。人老了,没有什么精力去对付这些人了。晚年能够善始善终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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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衡回到府里,先去安慰了下陈氏,紧接着叫来管家下人,将事情细细问了一遍,询问是否有见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物。问遍了,却没有任何线索,好似人就在府里凭空消失一般。
他感到有些头疼,负手在身后,在大厅内,焦急地走来走去。
突然,他想到一事。便让王坚去四周的民家中向百姓打探是否有见到六岁大的孩童,如有线索给予重谢。
片刻之后,王坚便领了一个老妪来,说是见到过小孩子。
“是何时走的,什么模样,你可看清她离开的方向了?”唐衡一连串地问题抛出来。
老妪颤巍巍低头回答:“回……回禀大老爷,老身是在接近午时的时候,看到的。因为是三个少年郎抱着一个孩童从墙上翻出来,就多看了两眼。”
“什么?!三个少年郎?”唐衡两眼一瞪,看向管家,“你们怎么做事的?偌大的三个少年跑到家里来,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还把我儿拐出去了!”唐衡气极,却没糊涂,并未说出把我女儿拐走这样的话来。不管怎样,女儿家就算年幼,名节也相当重要,将来若想配给好人家,便决不能有丝毫的污点。
王坚吓了一跳,立刻跪下请罪。
唐衡懒得理会,没有叫他起来,转向老妪:“那三个少年长得什么模样?”
老妪叩头说道:“没看清楚,他们三人都有骑马,转眼就向城外跑去了。老身看着他们的穿着,倒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有钱人家的公子?”唐衡摸摸光洁的下巴,脸色青得可以。他已经想到不好的地方去了,某些世家纨绔子弟,最喜欢玩弄幼童。若真落到那些家伙手里,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岂还有命在。再说,敢嚣张到跑到别人家里拐人的,定是靠山强硬的人家,这事棘手了!
此时,王坚却因老妪的叙述想到了先前伺候的曹家少爷。他有些不肯定地想:少爷虽然行事乖张,偶尔荒唐,应该还不至于做出拐带幼童的事来吧。
唐衡眼尖地瞄见管家不安的神色,抬脚踢过去:“你想死吗!敢隐匿不报!若是阿贺出了事,定叫你抵命!”
王坚被踢倒在地,听到抵命一语,顾不得疼,连滚带爬地在唐衡跟前直磕头:“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哼!”唐衡冷哼一声,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别以为你是曹公送我的人,我就不敢办你!想来我若告知曹公你做下这等谋害主人之事,他第一个就会把你送官严办!”
“老爷明鉴,我绝不敢存有害主之心。”王坚吓得重重叩头,额际已经显了血迹,“我只是……只是想到有可能是……”
“是什么?还不快说!”
“很肯能是曹公子与他的兄弟。”王坚两眼一闭,头磕下去,不敢抬起。
唐衡老眼一眯:“刁奴安敢欺主!我与曹公相交多年,他岂会害我子女!”
“不是这样!”王坚赶紧解释,“想来曹公子不是要拐带幼童。这处宅子原是他们兄弟玩闹聚集之所,曹公子熟悉各处地形,进来时绕过了我等。遇到……”王坚才想说小姐,抬头撞上唐衡阴狠的眼神,立即改口,“呃……遇到小少爷,一见如故,所以带出去玩也可能。”说完,他战战兢兢地偷瞄了眼唐衡的脸色,噤声叩首。
听完王坚的话,唐衡心存侥幸,希望他的话是真的。毕竟,阿瞒这孩子他也算是从小看到大的,平日里行事有些荒唐,喜欢带着一干兄弟出去游玩,被禁足在家也常常偷跑,这事他是清楚的。只是他不认识阿贺,如何就带她出去玩了呢。再怎么说,阿贺虽小,却也是女孩子家,阿瞒怎会如此糊涂呢?
想归想,可有希望总不愿意放弃的。唐衡看向王坚道:“也罢,你去曹府上打探一下,阿瞒今日可曾与他兄弟出游。”
“是!”王坚松了口气,一叩首后起身,低着头就要退出去。
“且慢,你去支些钱粮酬谢这位老人家。”唐衡挥挥手,让王坚把提供线索的老妪带出去。
王坚带着老妪离去,唐衡摇摇头,又转身到后堂,再去安慰陈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