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最终还是跟去了。
唐贺很无奈,她还没见过有人可以这么耍赖的。撇了眼正听着店小二报菜名的郭嘉少年,唐贺苦着脸,转向雨前:“你看着他,我到里边看看。”
雨前面无表情地点头,侧身让开。
唐贺趁着郭嘉没注意,赶紧偷溜。
穿过有人把守的院门,拐到后院,穿过长廊,唐贺边走边看着满院的鸽子。这家店以卖烧鸽为噱头,吸引顾客,同时,用以掩饰这里作为颍川最大的信息集散中心的场所。既然卖烧鸽,自然会养一大群鸽子,每天都有鸽子飞起落下,那是很正常的事情。龙井说,这是唐衡送给她的第四个人为她筹办的。此人兼任颍川千耳社的管事,并且提议让其他城镇也比照颍川这样开店做生意,可以赚更多的钱。唐贺当时听了,直觉这人一定是商业天才,后世的连锁经营都被他想到了。三国的人才果然多得不得了,不知名的人才就有大把大把的。
到了后堂,里边别的没有,就是一溜摆开几张长桌,每张桌子坐了一个人在麻利的记录今天颍川境内各处传来消息,或是在整理从其他各地传过来的消息。
管事看到唐贺进来,连忙起身相迎:“小姐。”
“嗯,你是?”
“小人是颍川的管事。荣谨说,见了小姐,小人要自称乌龙……”这个主管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一脸的不情愿。【龙井:哼哼,不可能只有我和雨前吃亏!】
“……”唐贺无语地看着眼前面色黝黑的管事。龙井越来越无聊了。
“小姐,小人可不可以不叫乌龙?”管事抽搐地问着与工作毫不相干的事。
唐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么黑,不叫乌龙,想叫黑茶的名儿么?叫普洱吗?
“你想叫啥?”
管事咽了口口水:“听闻,小姐正在困扰消息传递时所用的密码太过繁琐,难解费时之事。小人有一个方法可解小姐之忧,所以……恳请小姐赐名。”
唐贺挑挑眉:“且说来听听。”名字么,随便他要什么都好,不过是个称呼而已。能解决事情的办法,才是最重要的。
“是。”管事压低了声,“小人平日喜好书法,因而收藏了名人字帖颇多。字帖之中,可用字多矣。故小人思量着,可取一帖为样本进行编号,取该字编号为码成文。”
摸着下巴,唐贺想着,为了避免各地用的字帖不同,难以处理,每处用的字帖都得一样,而每处干活的人最少也有二三十个,这得用多少本字帖啊!这年头字帖大都是字写得好的名士写的,比书还金贵,得花多少钱买啊!不过,字帖的说法,倒提醒了她,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碑帖”。将纸张放在石头上拓印,这种算不算是印刷术的雏形?这样要用多少字帖,也不过是一块碑,加一叠纸张的钱。
“小姐!”管事着急地叫了一声。
“啊,啊,这个方法好,就是费钱!”唐贺连连点头,说的话却与心中所想不同,“我得回去考虑考虑。”
“不,不是这事……”管事有些急,我的名字啊……
周围做事的人低着头,手都在抖,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明明长得黑,还不承认,非得要变白。
唐贺晃了晃脑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嗯,你原先叫啥名?”
“……小人父母早亡,未曾有名。家里人就大毛大毛的叫。”管事说到后面那句,脸都憋红了,偏偏他生得黑,还看不大清楚,不然,又要让人笑。
“大毛啊……就叫毛尖吧。”唐贺信口胡诌。让她取名字,横竖都是茶名!真不晓得这群人有啥好挑剔的。
“毛尖?”管事挠挠头,正想问这名怎么怪怪的。
唐贺一甩手,懒得多想:“可比龙井的毛尖嘛!好好干!”
管事听了,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可比龙井啊,龙井啊……那个老是欺压他的龙井啊!
底下做事的人也都因为这句话而抬起了头。天哪,老大赚到了!能跟龙井先生比耶!那不是说,老大要混出头了?老大要是高升,那他们不是有机会?而且现在小姐本人就在颍川呢。表现得好,说不定以后,他们也有出头之日。这么一联想,大伙两眼放光地盯着唐贺。
唐贺握拳清咳了一声,点点头对管事道:“啊,毛尖,这里就交给你了!”
“是!”回答的人不只有毛尖,还有其他在场的人。
唐贺眯眼一笑,转身出去了。不能离开太久,郭嘉精明着呢。
没想到这一会儿的功夫,郭嘉少年就不在前面的大堂内吃东西了。唐贺在养鸽子的院落中,看到了正在逗着鸽子的郭嘉少年。
“姐姐,刚才去了哪里?”郭嘉伸长脑袋张望着看唐贺身后。
唐贺掠掠耳际垂下的发丝,轻笑道:“四处走走。鸽子好玩吗?”
郭嘉歪了歪脑袋,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盯着他的雨前,伸手从宽大的袍襟中抓出一只鸽子。鸽子被他很有技巧地捏着不能动,他伸出两根手指捏住鸽子细细的腿:“姐姐,这个上面的小管子是干什么的呢?”
睨着眼看雨前,唐贺想问他到底怎么看着郭嘉的,居然让这小子抓了只信鸽。
“姐姐?”郭嘉细长的眼睛眯着,倒提着鸽子脚,“我刚才点了烤鸽子,一会儿让店家烤了它吧。”
唐贺收回视线,抬手扶额。
“弟弟这么聪明,应该看得出来,这个是干什么用的吧?”
“……”郭嘉收敛了笑意,“姐姐,鸽子价格几何,卖一只给嘉玩,好不好?”
“不好。”唐贺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郭嘉垮下脸,语气也变得可怜兮兮:“姐姐,就一只!”
“奉孝,听话,以后姐姐买猎鹰给你。”
郭嘉两只眼睛转了转:“嘉不要猎鹰,想要‘鸽子’。雨前说,这家店养的鸽子就是用来卖的。以后,嘉要买,姐姐给嘉打个折扣吧。”
深吸了口气,唐贺攥紧手,点头说好。反正价格随她开,几折还不是都一样。
“不可以太贵啊!”郭嘉一拍手,“一只鸽子市价几何,姐姐就比价打折哦。”
吐血,那是大亏本,跳楼价都不是这样算的!唐贺看着一脸笑意地郭嘉,再看了下他手中扑腾不能的鸽子,不得不忍着心痛点头。不同意的话,谁知道这小子会出什么花招。她可比不过天生郭奉孝。
“嗯,那么,嘉就为姐姐保守这个秘密。”郭嘉笑了笑,松开手,将鸽子放飞。
随着鸽子飞上天,唐贺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又放了回去。随后,她恶狠狠地瞪了眼雨前:办事不利有你好看的!她已经完全无视了雨前根本不是“天生郭奉孝”的对手这一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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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半个月的时间,颍川世家的势力,进行了一次大洗牌。颍川大族韩氏彻底沦为荀氏的附庸,这还是荀看在荀衍的面上留了一手的缘故,但韩氏从此再无翻身的可能了。作为世家大族最重要的田产、钱财、权势,被剥夺得一滴不剩,再难兴起风浪。
荀衍为了两个幼子没有休妻,但也因为这次事件冷落了韩氏。不得不说荀衍的两个儿子小是小,但受家族教育洗脑彻底,认识深刻,凡是做出不利于荀家的事情来,那就是背叛。自打知道了母亲联合韩家做的事,两个孩子深感羞愧,不大愿意再亲近母亲了。丈夫不爱,儿子不亲,韩氏在荀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她平时又是仗着自己的出身嚣张惯了的,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在这种情况,就算没有明面上跑来落井下石的,暗地里狠狠地踩上几脚的人却很多。韩氏受不了这种打击,吃不好,睡不好,走到哪里都觉得有人在背后笑话她,巨大的精神压力压垮了她纤细的神经,终于病倒了。
荀自觉愧对兄长,祖父荀淑一阵开导,加上荀衍自己三番两次来向他道歉,使得荀不好意思再提这事,大家就当做这件事过去了。
陈氏在回娘家时,说起韩氏的下场时,心有余悸,直呼万幸,她没有像韩氏那么傻,凡事只想着出风头,冒尖儿。她就知道荀不像他的外表那样看起来温文尔雅的,那么好相与。
陈群则是摇了摇头,点醒堂姐:“你以为你三嫂把持着府里的事务,就能碍着文若吗?人家根本不拿她当对手。”
“可是,事情不是……”陈氏张了张嘴,突然闭上了。如果文若当家,那自然府里就得是他的妻子掌事才对。难道是唐贺算计了三嫂?
陈群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平静地否定她的想法:“我想,她也未必看得上荀家当家主母的权力。”
“怎么会?”陈氏惊讶地看着堂弟。
陈群低垂着眼:“汝南傅家易主了。现在主人家,听闻是换成荀氏,这是因为他们都成了那个女人的嫁妆。但是文若没有动傅家的那些产业,那些产业都交给那个女人的手下打理。手中握有媲美大家族的财势,她是断然看不上荀家内宅的权力的。”
“……那三嫂……”陈氏不明白,不要那个权力,唐贺扳倒韩氏做什么?
陈群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送给陈氏八个字:“谨言慎行,当保无事。”不论汝南傅氏还是颍川韩氏,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覆灭都与那个姓唐的女人有关。都是因为他们拿她的出身做了文章,才落到这般凄惨的田地。自己这个堂姐这么傻,哪里争得过人家,还是让她像以前一样安分守己过日子比较好。反正陈家也不指望她带来什么好处。她好好地作荀谌的妻子,就能维持荀陈两家的和睦关系,这是她能为陈家做的最有利的事了。
陈氏虽然还不大明白堂弟的意思,但因为这个堂弟说的话,向来都很灵,听他的准没错。于是,陈氏在荀家比以前更加安分守己、小心做人了。
如此安分的陈氏,唐贺自然也没兴趣打击她。妯娌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和睦起来,当然,这其中没有卧病在床的韩氏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