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陡然陷入一片死寂。
像是触电了一样, 贺子博身体猛地一颤, 他咽了咽口水, 慢慢的抬起头, 目光扫过两套黑色工装,落在两张熟悉的面孔上,刹那间天旋地转。
一男一女居高临下,两眼冷冷的盯着贺子博,仿佛是在看死人一般,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贺子博!”
贺子博双腿发软, 全身的筋骨在搐动, 张大的瞳孔中充斥着惊惧, 舌头都给冻住了:“你、你们, 宋、宋……”
左边的中年男人面无表情的说道:“贺子博,你们贺家这几年的日子过得挺舒坦的嘛!”
“可不是, ”中年女人幽幽说道:“你贺子博的命是我们夫妻俩换回来的,你大哥的工作是拿我们家的家产买来的, 你爸妈的好名声是糟蹋我们家的孩子得来的。”
“踩着我们宋家往上爬, 你们贺家人一定觉得很骄傲吧!”中年男人接到说道。
“可你们难道就不会觉得心虚吗?”中年女人朝着贺子博飘了过去, 声音越发凌冽:“恩将仇报、狼心狗肺、阴险毒辣……
眼看着中年女人离他越来越近, 贺子博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直到背部抵上宿舍门, 他浑身颤抖,半张着嘴:“你、你要干什么?
中年男人也跟着飘了过来:“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有仇报仇, 有怨报怨。”
中年女人伸出双手,黑长的指甲清晰的倒映在贺子博紧缩的瞳仁里:“也是怪我们夫妻俩,竟然救了你这么一条白眼狼,害的我那三个孩子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既然你忘恩负义,那就干脆把命还给我们好了!”
夫妻俩一唱一和,直把贺子博吓得浑身颤栗,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
逃!
电石火光之间,他脑海之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想到这里,他一个转身,拉开房门,踉跄着冲了出去。
走廊上空无一人,头顶上的白炽灯大概是短路了,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从黄旧的灯罩中时不时闪出微弱的光,一会儿白,一会儿黄,模模糊糊之中,给人一种看不到尽头的错觉。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贺子博口干舌燥,上气不接下气,而后两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顾不上从地上爬起来,他竖起耳朵,四周依旧一片死寂,就在他壮着胆子打算回头去看那两只鬼追上来没有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男声:“跑累了是吧!”
而后又响起一个女声:“正好,我们也看累了。”
贺子博的脸色陡然变成灰黄,像死了似的。
话音刚落,一只冰凉的手掌摸上他的后脑勺,而后扣住他的脑袋往右边一拧:“看见了没有?”
贺子博只觉得眼前一花,定眼再看时,撞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水房,洗漱台上,离他最近的一个水龙头刺啦一声窜出了水花,不一会儿的功夫,下方的搪瓷水盆就接了慢慢一盆水。
中年男人说道:“当初要不是我们夫妻俩把你从河水里救了上来,你早就淹死了,不过,现在也不迟——”
说着,中年男人抓住他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贺子博吃痛,想要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开,他一脸惶恐:“不、不要,我不能死……”
中年男人恍若无闻,提着贺子博往洗漱台走去。
眼看着自己扭曲的面容清晰的倒映在了水盆里,贺子博苦苦求饶,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求你,宋叔叔,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唔……”
中年男人直接把他的脑袋压进了搪瓷水盆里。
“咕噜……呜……”水花四溅间,贺子博拼命的挣扎。
……
“这不是贺子博吗?”
只听见一声哐当巨响,走廊上往来的学生下意识朝着声源处看去,只看见贺子博跌跌撞撞的从宿舍里冲了出来,一身狼狈,在走廊上跑起步来。
“怎么了这是?”
“不知道。”
“不会是被学校的处分刺激到精神失常了吧?”
“处分,什么处分?”
“你还不知道?我和你说……”
听见声响,原本待在宿舍里的学生也纷纷走了出来,站在走廊两边,看着贺子博不要命似的在走廊上来回跑。
也有人出于好奇心,试图和他搭话,但是贺子博根本就不理人,只顾着自己跑步去了。
这一跑,就是几十个来回,眼瞅着贺子博累的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要搭理人的意思。渐渐地,就有人琢磨出一股不一样的味道来了。
“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我也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他正被什么东西追着,忙着逃命的感觉?”
“谁、谁追着他呢?”
“……不会是有鬼吧?”
“胡说什么呢,现在是新社会,提倡科学……”
“要不,咱们把贺子博拦下来吧,他再这么跑下去,我担心会出事。”
“行,你去……”
“我不去,你不是说提倡科学吗,你去。”
“我去就我去!”
说话间,一个廋高个挤出人群,就在他鼓足了勇气,把迎面而来的贺子博拦下来的时候,对方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脑袋和他的鞋尖仅有两公分之隔。
没等廋高个回过神来,贺子博突然扭头看向了水房,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挥舞着手脚冲着洗漱台挪了过去。
然后就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之中,他抬起脑袋,扎进了水盆里。
水盆的主人直接就懵了,他不就是弯腰绑个鞋带吗……恍惚间,他的目光落在水盆里泡着的那几双臭袜子上,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
看着贺子博拼命挣扎的样子,众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他、他他他,是不是想从水里边出来?”
“好像是的吧!”
“没人摁着他对吧?”
“没、没人啊。”
“我——能收回刚才提倡科学的话吗?”
“那现、现在怎、怎么办?”
“你问我我哪知道!”
话音刚落,只听见呜咽一声,贺子博猛地从水里抬起头来,四溅的水花洒了水盆主人一脸。
……
就在贺子博以为自己就快要死了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力气,两只手搭在洗漱台上,猛地一用力,挣脱了中年男人的束缚。
逃——
就在这时,贺子博眼角的余光突然落在不远处的房门上,门外路灯下依稀可见三个保安正在聊着什么,指手画脚,好不高兴。
“救、救命——”拼着最后一份力气,他呜咽着,也顾不上再想其他,连滚带爬,踩上台阶,一脚踏出房门。
……
水盆主人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水花,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看见掌心处的水痕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恶心,而是庆幸他洗的是袜子而不是内裤。
“贺子博,你要干什么?”
就在水盆主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他抬起头,只看见贺子博像一阵风似的从他身旁跑了过去,利索的踩着洗漱台跳上窗台,而后纵身一跃——
过了两秒,还是三秒,只听见砰的一声,瞬间砸懵了围观的人群。
——这儿,可是三楼啊!
“还愣着干什么,快,你们去找宿管,你们去找老师,我去找保安。”
自是一番闹腾不必再言。
……
“吃饭了。”徐舒简在厨房里喊道。
“嗯。”宋逢辰应了一声,而后拿起茶几上的三个草人,拧巴拧巴,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做完这些,他忍不住的吹了个口哨。
这可是贺子博自个儿跳下去的,和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