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已然坐起身,止了哭泣,脸色依然惨白得无一丝血色,但清澈的眼眸,目光纯净如水。
她到底是勇敢了,也不得不勇敢,于是,终究还是坚强着面对,哪怕暴雨来袭,哪怕坚持到最后终是无法化解兄弟间的仇恨,她都要陪在清风身边...生死与共。
收起莫名的感伤,渐渐冷静下来,听她轻声说:“姐姐并不是如你看到的那般无情,四年对她而言,是何等的煎熬或许是别人体会不到的,她对你的无情仅仅是为了保留心中那份曾经的美好罢了,你应该明白,一场刻骨铭心的爱,一个倾其所有去爱过的人,是多么难以忘记,即便放下了,记忆也是永远擦不去的,不要太强求于她。”
见洛霄转身,目光略显茫然,她轻叹了口气,“为什么你看不到她眼里的悲伤?为什么不肯相信她的眼泪是为你而流?她其实很努力地让自己爱上你,只是她表现得不够明显,终是换来你愈来愈深的怨恨”顿了顿,神情透丝苦涩,“如果不爱她了,如果只剩下恨了,就别再把她强留身边...不要以爱为名去伤害她,她只不过是个弱女子,一个即将成为你孩子母亲的女人而已,并不如你想像中的冷漠和坚强,她或许活得比你还累。”
璎珞忘不了凌雅眼眸中溢满的泪水,那一刻的伤心不容人忽视,陡然间发现自己对她全然陌生,熟悉的面容,陌生的神情,那沉痛的目光久久落在洛霄漠然的脸上,任璎珞扶着自己,声音轻得甚是飘忽,仅她一人可听真切,“为何要选择如此残忍的方式伤害别人...和自己,若是恨我,又为何容忍了四年?四年,一千多次东边日出,一千多次西边日落,到底是...我错了...”
晶莹的泪水顺势而下,滴落在璎珞的指尖,灼热的令她呼吸一窒,顿觉浑身的力气被猝然抽空,悲伤笼罩下的凌雅,令她涌起无限怜惜,望着她,却无从安慰,唯有紧紧握着她的手,紧紧握着。
扶她离去之时,只觉那几步的距离,明明近在咫尺,却沉重得仿若远到天涯,每迈出一步,都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每迈出一步,都仿若隔了一辈子那么长久。
静静的陪在她身边,任她默然垂泪,任她发泄情绪,眼泪一滴滴落在她身上,渐渐打湿了璎珞的肩膀,直到她困乏的再无一丝力气沉沉睡去,转身离去之时隐约听到她呢喃着一个名字,不是曾经挚爱的那抹白衣俊影,而是龙袍在身的―洛霄。
曾经爱得轰轰烈烈,如今她或许也爱上了那个守在她身边,四年如一日的男人,只是,她可能还未认清自己的心,只当是习惯吧!
突然有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莫名悲哀,一股淡淡的哀伤郁结在心底,久久挥之不去。
保暖的鹿皮靴子踩在狭长寂静的甬道上,耳边仍旧回荡着洛霄沉沉的叹息,那声叹息似是要将多年来的疲惫倾泄而出,明黄色的龙袍也难掩他背影的落寞,繁复的龙形图案昭示着他高不可攀的身份与地位,亦还有那高处不胜寒的悲凉,璎珞知道,他是真的感觉到了无力。
看似绝情的洛霄,看似淡漠的凌雅,还有已然离去的洛痕与齐齐格,皆被一个“情”字伤得体无完肤,可为何各各都要飞蛾扑火?
相比之下,她是何等幸运!她要尽力握住到手的幸福,握住与清风的那个白首之约,思及此,纤细的柔荑下意识轻抚着小腹,加快了脚步。
清风盘坐于地面,凝神闭目调息,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只觉烦躁不已。明明是寒冬,饱满的额头却渐渐沁出丝丝细汗,深深吸了口气,试图打通封死的穴道,片刻后,胸口霎时涌起一股腥甜,未及压下,嘴角已蓦地溢出血丝。
猛然间睁开双眸,目光冷若冰霜,右手撑地,左手捂着胸口,重重喘息。
命运之手一步一步将他推离向往的生活,他只觉,距那白首之约越来越遥远。人生,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不可预测?
蓦然间,心底升起一种近乎绝望的悲凉之感,四年前,母亲惨死那一幕再次浮现眼前,血淋淋的暗夜已许久不曾忆起,为何此时竟不自觉的想起,是何征兆?
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这一刻,他竟像是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有种生死悬于一线的眩晕感。
他是怎么了?
洛痕入京了,他知道,他是在等洛痕没错,却只是等他回来后能平安离开,远离这里,最好永远别再回来。
清风知道,这京城之中,有洛痕放不下的人,他势必是要回来看看的,否则难以安心。
他到底是低估了洛霄,他竟已神不知鬼不觉除去了许多他安插在宫中的暗人,清风现在已无法获知外面的消息,甚至不知尘风能否顺利抵京,而他的身体也无一丝好转,哪怕他勒令自己静下心来,依然没能在预计的时间内打通大穴,宇文策配制的解药似乎没有办法发恢应有的效力。
他要见宇文策,迟了,恐有变端。
愣忡了许久,心底慢慢涌起极不祥的预感,萧然冷峻的面孔上泛着沉痛,微闭上双眸,只觉心潮澎湃,眼眶有些湿,口中喃喃低念:“若惜...等着我...”
“王爷?”狱卒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声响,小跑着冲到牢门边,见清风半晌未动,又唤一声:“王爷?”
默然抬头,睁开眼晴,那眼眸如墨般黝黑,深遂犀利。
他的财富,他的势力,终让人,让日子变得极为不安,然,清风决不会向洛霄低头,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将效忠他的那些人交于洛霄手中,任他再狠绝,也不愿用洛霄口中微不足道之人的性命换他莫家一家平安。
绵长的一声叹息,心下已然有了决定。
“王妃这边请。”
随着一声低声提示,清风望见那抹魂牵梦萦的身影缓缓而来,恍惚间,竟以为是幻觉。
“璎珞?”不可置信的唤了一声,见她浅浅一笑,方才回神,强撑着站直了身子,大步冲她而来。
直到被他揽进怀里,直到周身被熟悉而温暖的气息笼罩,璎珞悬着的那颗心都终是落了下来。
“清风”柔柔的低唤一声,眼泪滚落而下。
在他面前,她像是格外的柔弱。
是的,她的娇,她的俏,她的坚强,她的任性,唯有在他面前才会无所顾及的展现出来,那般自然而然。
“璎珞”拥抱着她,在她耳畔哑声回应。
尽管外表稳如泰山一般呆在这里,天知道他挂念她都快疯了,此时,将她搂在怀里,感受她身体暖暖的温度,方才放下心来。
“清风”她哽咽着再叫一声,将小脸埋在他颈子处低低哭了起来,因为洛霄的羞辱令她恐惧难堪,加之对他的思念与担忧。
“傻丫头,不哭。”听出她的不对劲,却搂着她不舍放手,哑着嗓子轻哄着她。
他就知道,她会沉不住气想法子进宫,娇柔的她终也是勇敢的。此生,只有她会这般坚定的与他站在一起,只有她会全心的信赖、依靠于他。
“我想你。”她轻浅低喃,更紧的回抱着他。
“我知道。”心口猛的一窒,心疼的轻吻了下她的侧脸,熟悉的淡淡体香令他莫名心安。
“带我回家。”
“好,我们回家。”声音转为低叹的温柔,搂着她轻声安抚。
“带我回家...我要回家...”似是没有听到他的安慰,她呢喃着重复。
松开手,将她自怀中拉起,手指轻柔的为她抹去眼泪,刚毅的面孔不由露出心疼,“乖,不哭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边哭边点头,手臂紧紧搂着他的颈子不放。
温柔的亲了亲她的额头,搂着她就地坐了下来。
守在外面的狱卒见状一脸的为难,终是没敢出声,咬牙默默退了出去,唯有明月,背对着他们,磐石一般立在门口。
仰起头,紧紧注视着他,伸手为他擦去嘴角的血丝,皱着秀眉心疼地问:“身子还好吗?”
清风闻言勾唇扬起一抹温暖的笑,单手搂着她,右手轻抚上她的小腹,“这话该是由我来问。”
她含泪笑起,目光温柔,“我和宝宝都好。”
爱怜的吻着她的小脸,微带胡茬的下巴轻抵着她的额头,静静相拥了小片刻,却见璎珞在他怀里动了动,凑近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清风听后,陷入沉默,神色凝重,浓眉聚紧。
“是不是我做错了?”见他许久不语,她怯怯的问了一句。
清风望着她郑重摇头,“你做得对,我在乎什么你懂的。”
回握着他的大手,她笑了,压低了声音询问,“身子没有进展吗?先生问你可是尚未打通穴道?”
面露无奈之色,点头称是。
璎珞谨慎的偏头望了望门口,自怀里取出个极是精巧的小锦盒,取出一颗金色药丸,递到他嘴边,“服下后静心打坐两个时辰,再试。”
时间悄然流逝,感觉极为漫长,又似眨眼而过,待清风再次睁眼之时,璎珞依然在他身侧,偏头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倚靠着身后的石壁,轻柔的将她抱进怀里,眼眸之中流露着无限的柔情。
低头望着缩在她怀里的璎珞,脸色甚是苍白,小巧的嘴唇无一丝血色,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袍,仿若一松手便会失去他一般。
痴痴望着她沉静的睡颜,温柔如水的目光因无意中望见她颈间那一块青紫而渐渐转为阴沉。
如此明显的―吻痕!
这世间,唯有一人敢如此待她。
霎那间涌起的怒意,似是要将世界在倾刻间席卷一空,甚至连一粒微尘,也不放过。
“洛霄,天不容我收手,你势必,付出代价。”冰冷的眼神,暗沉的声音,自骨子里透出阵阵寒意,一字一句,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