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会第二场,天津,允洛没有随行。
对允圣熙,她只说:“累,不想去。”
他也没有强求,要她在家里休息。
她最近都没什么精神,他也担心跟着巡回演唱会到处跑她会吃不消。
允圣熙走后第二天,允洛到医院做妇科检查。
她不知道检查的具体程序,只对医生说,想做b超。
医生盯住她的腹部,蹙眉:“我建议做血液hcg检查,b超可能暂时还检查不出来。”
她烦躁难耐,草草点点头。
之后,开单子,交费,抽血,等结果。
允洛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手贴着腹部,心里凉成一片。
结果她已料到,怀孕。
听到医生笑着说恭喜的时候,她心里没什么感觉。
如果真要说感受,那么,她觉得,极其讽刺。
“以后记得定期回医院做检查,这样对宝宝……”
“你现在就可以到妇幼保健院去建卡了。再过两周,来检查,应该可以看到胎儿的胎心……”
“如果可以的话,产检的时候,你先生最好也来一趟……”
医生滔滔不绝,允洛不得不打断她:“我想把它打掉。”
医生愕然地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平静的女子,顿了顿,换上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才道:“想清楚了没有?”
想清楚了没有?
她问自己,却不知如何回答,于是只能沉默,沉默。
最后,她和医生商量,预约在三日后做人流手术。
走出办公室时,她听见身后医生小声嘀咕:“现在的这些个年轻人……”
她一路失魂落魄,直到走到医院大门口才停下脚步。
她手握着金属门吧,看着玻璃门上反射出的自己。
突然忆起刚才那医生的嗫嚅。还年轻吗?都已经30岁了。这张脸,看起来倒是极其年轻,却只不过是假象。
30岁,有了属于自己,和所爱男人的孩子,这样的人生,应该也算是完满。
可惜,这样完满的人生,注定不会属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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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七点,她照例和允圣熙通电话。
此时此刻,允圣熙正在为半小时后的演唱会作准备。
演唱会半小时后开场,电话那头,他说,他已经在民园体育场stand by,等候上场。
“你听――”
他说完,把手机伸向外头,体育场内嘈杂的声音立刻通过听筒,传到允洛耳里。
“听见没有?”
他语气难掩兴奋。
允洛在这头无声的笑。心想,这个男人,其实也只不过还是个孩子吧 ,任性又执着,毫不掩饰情绪。
幸而他还有一个那么大的舞台,可以让他发光发热。
她的手覆上自己小腹。
对不起……真想你也能见一见他,可是……
没有可是,允洛想。
直到眼泪打在手背上,她才发觉,赶紧抬手擦去。
“我……很想你……”她叹息一般地说,一向淡然的语调里有一丝不易捉摸的疲惫。
允圣熙应该是愣住了,迟迟没有搭话。
许久,他迟疑着问:“你……哭了?”
本来只是无意识流下的眼泪,因为他这一句话,象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涌出眼眶,无法收住,她捂住嘴,害怕呜咽出声。
下一秒,有奔跑时手机震荡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
终于,允圣熙到了个相对安静些的地方,喘着粗气说道:“别哭,洛洛,别哭!”
允洛用力摇头,捂住嘴,说不出话来。他关切的目光,似乎就在她身边,不管距离多远,总是可以落在她身上,有时寒冷,有时柔软。
那现在呢?
他是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她?
他看不看得到,她即将残忍地扼杀掉一个脆弱的、属于他和她的生命?
她不说话,他愈发急乱:“出什么事儿了?”
“没……”允洛紧紧握住听筒,“没……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他沉默许久,再开口,语气平复许多:“要不我抽空回去一趟?”
“不用,”她抹一把泪,语气已恢复正常,只是哭得闭住了气,鼻子堵,声音有些奇怪,“时间太赶了,你连开那么多场演唱会,要多注意休息才对,别跑来跑去。”
明明带着哭腔,却又是一副说教口吻,电话那头的允圣熙不禁失笑。
允洛心中期艾,听着他的笑声,只觉得眼中重新蒙上一层迷离水汽。她不敢再多言,“你去准备吧,挂了。”
说完,不待他有所回应便挂了电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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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手术。
这三天,允洛过得无比浑噩。
她躺在手术台上,金属器械互相碰撞,发出冰冷的声音。
手臂上的皮肤被针尖挑开,冰冷的针头进入血管。
按照医生的提醒,她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吃东西,可麻醉针打进身体过后不久,她还是泛起一阵想要呕吐的欲望。
她的神志渐渐变得模糊,隐约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别紧张,放松,这只不过是一个小手术。”
允落看着某一处的强光光晕,脑子一阵玄乎。
从未有过的惶恐一下子攫住她。
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凭借着最后一点清明坐起来,伸手扯下支在面前的帷幔,要解开束缚住脚踝的金属扣。
她被人按住。护士慌张的脸在她眼前晃。
“怎么回事?她……”
允落解不开脚腕上的束缚,胡乱用力,把自己的脚勒出条条红痕。
最后,一个护士帮她把脚绊解开。
她踉跄地跌下手术台,慌不择路地跑出去。留下身后医护人员,面面相觑。
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一个女人,在这么恐惧慌乱的时候,一心只想着逃离这个地方?
允洛倒在手术室大门外。
极踝的裙子黑色大丽花一般铺散在地,黑色的衣裙 的脖颈衬得一张脸惨白的吓人。
药效开始起作用,她靠着墙 昏睡过去。再一次醒来,她躺在休息室里,她的左手,正被人紧紧握着。
她有些吃力的偏头,看见允圣熙一张憔悴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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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圣熙见她醒了,似乎笑了笑,声音像在喟叹:“醒了?”
允洛看见他眼中满布的血丝,有些心疼的抬手,拨了拨他的头发,说不出话来,只好点点头。
她没有力气走路,他背她回去,小心翼翼地把她伏到背上,动作温柔,像对待孩子。
她很轻,穿的又单薄,纤细的胳膊抱着他的颈项。
怀孕的人,却仍旧这么单薄,这叫人如何不心疼!
他的双臂绕过她的膝弯,只觉得她的骨骼,似乎他一用力,就碎。
允圣熙觉得心口堵,哑着嗓子道:“那个孩子……”
他说不下去了,一步一步往前走,一只死咬着牙齿。
许久,她将脸依偎进他的肩膀:“我不能生下它。”
允圣熙脚步顿了顿,头略微偏向后,似乎想说话,可最终,他回过头去,重新迈开步子。
“对不起……”她紧了紧环在他脖颈,心口贴着他倾长的背脊,“……我,不能把它生下来。”
允圣熙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脖子,滴进衣领。
他终是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着她脸上肆虐的泪水。
一个女人,哭得这样伤心,精致的脸上,是沉痛的卑怯与无奈。
他脸微偏,亲一亲她的唇。她的嘴唇是咸的,是她的眼泪的味道。
这个吻很轻浅,他的唇贴在她的上,迟迟不去,一滴又一滴,她的泪,在彼此脸上、嘴上蔓延,直到她颤抖着嘴唇离开,用力将脸埋进他的肩膀里。
他,一如既往,不知如何安慰她。
环住她膝弯的胳膊紧了紧。
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
就像他们之间的未来,走得太累。
允圣熙开车门,把允洛放置在车后座。
从医院大楼走到停车场,短短路程,她竟然就这么睡着了,眼泪的刻痕还留在脸上。
他发动车子,从后视镜里看她。
她侧躺在后座,双腿蜷曲并拢,像个纤细笔墨勾成的问号,手护在腹部,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脸上神态,温和安详又阒然。
什么时候,她变得如此脆弱?
记忆中,那个总把他护在羽翼之下,独自面对困顿,坚韧犹如蔓生植物的允洛,早已不复存在。
他握方向盘的手,松了又紧,终于能够将视线收回,专心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