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上的三大长老一宿没睡。墨言走后,他留下的剑被三人仔细地收藏了起来,这柄剑,将如同帝印玉玺般成为继承墨家家主之位的信物也犹未可知。
连夜间,三大长老的心腹弟子便被秘密派遣出去,将墨双黎归家前所隐匿的地方,所经历的事情,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调查得一清二楚。元皇大人离家在即,一些明面上的事情,可要做得好好看看。至于什么玄铁矿的炼器之事,早就被抛诸脑后。玄铁矿炼制成器,或者可以让整个墨家的基础战力提高一截,但比起一个元皇级的顶尖高手,那简直不值一提!
翌日清晨,几大弟子便匆匆赶回,将手中厚厚的一摞资料呈上。三大长老双眼布满红丝,没有耽误一丝一毫的时间,几乎连精神力都用上,把那一摞资料清理了一遍。随后三人在屋里商讨了一番,方才出了后山。
平时都是墨家后辈到后山拜见几位长老,今日三人同时出来,墨仲御等人还以为是玄铁已经铸造成功,三大长老喜不自胜之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墨仲然和墨鸿更是准备了连篇恭贺的说辞。
而墨仲御和杨彩英,虽然墨言与冰霜巨龙一事甚为蹊跷,而墨言似乎也不愿多言。杨彩英私底下与墨仲御探讨了下,最后得出的无奈结论是估计那冰霜巨龙迫不及待离开陆家,与众强者契灵反倒被束缚了自由,帮墨言一把然后遨游天际,这样的买卖想龙族那种见钱眼开的家伙怎会不做。墨言就是平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想到墨仲然和墨鸿定是跑到后山打了小报告,墨仲御心里便是满满的不痛快,整张脸都绷得老紧,而杨彩英更是恶狠狠地盯着墨仲然父子,一副若是三大长老声讨她家的墨言她就直接干架的表情。
岂料三大长老一见到墨仲御和杨彩英,笑得一脸的皱纹就跟菊花的花瓣一样纤细弯曲。在墨仲御和杨彩英一脸疑惑的时候对着墨仲然和墨鸿父子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简直就是炮如连珠,整个墨家上上下下,但凡有一点让他们三个老人家不顺眼的,全都是他们父子的错,就连前面院子大树下面的石墩裂开了也是他们两父子造的孽!
骂完了一句话,让他们两父子去祖祠面壁思过一个月,他们一脉门下的弟子,全部罚去采矿一个月。墨鸿还想争辩什么,却被墨仲然扯住了,两人带着一肚子不明所以的苦水规规矩矩退下了。
杨彩英和墨仲御随着三大长老的咒骂声,脸皮不停地抽搐,杨彩英蹭了蹭墨仲御的手臂,传言道:“老头,你上次去别是送了几个美人上去吧,瞧着三个老头,气血沸腾,中气十足,这滋阴补阳的功效倒是十足!”
墨仲御一脸郁色地瞪了自己夫人一眼,道:“老夫是这种人么,前两日老夫这热乎乎的老脸还贴了半天的冷屁股,今日倒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长老们打发走墨仲然父子,笑嘻嘻地又转过头来,吩咐下了一系列让墨仲御夫妻目瞪口呆的事情,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其中反复强调叮咛的却只有三件事,一是墨言之前生活的小村要派人过去答谢,并且待其为墨家堡的一份子给予一定的守护力量。要知道那可是一代元皇大人诞生的故里,指不定往后还成为墨家一脉的圣地,万万马虎不得!
二是墨言虽然是天灵皆闭之体,但万莫对其苛责惩教,作为墨家长孙,这该享有的荣耀,好处一样都不能少!只要是他需要的东西,不能是尽量满足,要务必满足!三是墨帆的名分择个日子要定下来,这吃穿用度要考究,齐家若是提出联姻之事,若是敢擅自答应了,他们三个老家伙就找谁拼老命!
言罢一副心事已了的轻松模样施施然回去了。留下墨仲御和杨彩英两人面面相觑,直到下人进来还魂未归兮,着实被震到了!
再说墨双黎清晨回到院落,还一脸踌躇不前的尴尬模样。还未推门门已打开,墨帆一身素净的浅蓝裙装,细细打了发髻,见到墨双黎,温婉地道:“回到墨家堡,夫君琐事缠身,一夜未归,定是忙坏了。我先去张罗下早饭,夫君先进屋好好歇息一番,屋里已经沏了夫君最喜欢的茶,我去去便回来!”言罢,轻轻替墨双黎整理了胸前的衣裳,方才浅浅一笑,离开了!
儿子说得对,自己喜欢之人便要竭尽全力去守护,唯有尽心尽力,方才能无愧无悔!她有这么了不起的儿子,还有什么好顾忌,好担心的?这些日子来到墨家堡,她处处觉得无所适从,以前在墨家村,好歹她还有打猎一门手艺,如今在墨家堡,尽管生活优越了许多,可自己却变成一个一无是处之人。
昨夜儿子给她一本医书,她当猎户的时候经常受伤,自己摘采草药治疗伤势也是常有的事情。如今这本书,能让她好好钻研一番,也算有所寄情,以后指不定还能为墨家堡的人出一份力。
今天的墨帆,在墨双黎的眼里,似乎变了很多,健康的肤色,双眼闪烁着自信舒心光芒,就如同当年他负伤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她,善良,纯真而充满温暖的力量!
墨双黎点点头,逃离似地进了屋,抬眼之时,却又再度愣住!
茶香满溢,桌子边那大箱子上的东西,往日里他从不在意,可今日,却让他的心颤抖了。
墨帆父亲留下的一柄阔背短刀,刀刃早已缺了一口。还记得当年墨帆为了替他筹集足够的金币购买药物,冒险进入深林中打猎。那一次,她遇到了一头铁鳄,她的手臂被那铁鳄的锐齿穿透,最后,却是依靠这柄短刀出其不意的一次重劈,劈缺了刀刃,才让那铁鳄松了口,捡回了一条命。当年的他,看到鲜血淋漓却依旧微笑的她,握紧了双拳,这辈子,总有一天,他要站在她的身前,不再让她无谓受伤。
短刀的旁边是一张薄毯,那是包裹着刚出生墨言的毯子。当医师判断墨言为天闭体之时,墨帆哭肿了双眼,口中只不停说了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不管是对他,抑或是对儿子,墨帆有的,一直是这种几近谦卑而自责的态度。
最后一件却是一张御寒的兽皮。为了他和墨言,在墨言小时,墨帆几乎从未拥有过一件像样的衣裳,这张兽皮,就是寒冬腊月陪伴她御寒的衣物。她曾笑言每次与他一起,她总有自惭形秽的感觉。可他知道,她把一切青春和美好给了他,给自己留下的,却是岁月无情的痕迹还有身上累累的伤痕!
见到齐舞的时候他仿若回到了当年意气风发之时的心动。齐舞是他最为巅峰岁月留下的梦想,而墨帆,却是照亮他艰苦岁月的油灯。
齐舞是他心中的一朵花,不管多灿烂,总有枯萎的一天。而墨帆,却是他心中的一颗种子,如今俨然长成了苍天大树,深深扎根在他的心底!
墨双黎的双眼,在回墨家堡后第一次蓄满了泪水。啪啪两声,墨双黎突然狠狠地自刮了两个耳光!抓起桌上的热茶,不管多烫,一饮而尽,随即踢开门,阔步走了出去。
他欠这个善良的女人,一个拥抱,一个热吻,一个让她依靠一生的承诺!
这一日,墨家堡发生了不少事情,墨家堡外,也是热闹非凡!
元皇大人十年闭关出关,几乎等同于皇上大婚一般,是举国同庆的日子!从皇宫到元皇闭关的山脉山脚下,数千名银甲战士列队而站。
归一挺拔的身姿不动如山,数十斤的铠甲穿在身上,单臂握刀平举在胸口,从昨夜站立至今,没有一人露出疲态,没有一人晃动分毫。每个人的眼里闪着灼灼的光芒,脸上的神情无一例外地抖擞精神,所为的,就是在元皇出关那一刻发出的一声震天动地的呐喊!
无数武者聚集在山脉之下,翘首以盼,却无一人敢发出丝毫的动静和声响,其井然之序,完全不亚于那些昂首站立的将士!
元皇之威,可见一斑!
云兰若依言亲自坐着马车到墨家接酥酥。墨仲御等与酥酥早就候在门口。
酥酥想起早上,自己是在一股浓郁的茶香里醒来。墨言坐在屋里,一脸温和的笑意,糕点茗茶,甚至连洗漱的东西都妥妥当当放在床边,只等她醒来。
他的吻如同晨曦的露水一般清澈而美好。只是他接下来在她耳边呢喃的话却叫她忍俊不禁:“一会我就不随你过去候着那云兰若了,怕是他见到我的表情,就如同那隔夜的饭菜,一股馊味!”
而云兰若果真如墨言所言,眼睛迅速巡了一遍,见不到墨言时那脸色方才好了一些,对着杨彩英低声道:“你们两个,倒是瞒得比陆家还紧,哼,平白让老夫在老师出关前出了一把丑!”言罢,才带着酥酥,上了马车。
墨仲御和杨彩英对望一眼,怎的今日见到的人说的话都莫名其妙,三大长老如此,云兰若也如此。杨彩英眉头微皱,思想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老头子,那老家伙定是认为我们拥有龙灵魂魄,唯有这龙族先祖死去前以其魂魄凝练成龙灵宝石,才能对龙族有所震慑!他怕是认为当日的一幕定是咱家言儿身上有着那龙灵宝石的缘故!”杨彩英所料不差,云兰若想破头皮,才想出这唯一合理的解释!
酥酥随着云兰若在山脚下与轩韬烈,苏旖旎等碰了头。轩韬烈依旧一脸和煦的笑容,凑近酥酥的身边道:“老师向来不拒美食,一会我夸夸你,你成为老师的弟子的把握可是大得多。也无需感激我,只要!”
还未说完,酥酥已经灿然一笑,道:“和你做师兄妹?说实话,我还真要好好掂量一番,看着你这混蛋样,兴致大减哪!”
慨叹了一声,也不理会轩韬烈那莫名的神色,直接站于后排的弟子之中。
以云兰若等二代弟子为首,后面还有三百余名的后辈门徒弟子,一脸肃然,从山脚步行上山。
山上的树木葱郁,云拢如纱,带着那飘渺和空灵的气息,让众人的心神自然而然便沉淀下来,呼吸似乎也缓慢了起来。
元皇闭关的地方是山顶一处天然的洞穴,周围是直插云霄的苍松,加上石门,俨然布置成一个石室。前面有一处可以容纳数百人的空地,空地中心有一个翠玉石台,整一块圆润天成的上等温玉,半人之高,一米之宽,是元皇平时打坐汲取天地精元的“坐神台”!
所有人屏息以待,微微躬身。
石门缓缓打开,就这打开的瞬间,灵气似乎浓郁纯粹了许多。众人只瞧见石门内迈出了一只脚,而同时,玉台上已经多了一个人!
一袭灰衫,极为高大魁梧,浓眉方脸,长相普通之极,却让所有见到之人都油然升腾起一股为之效忠至死亦不悔的冲动。酥酥心里慨叹着,这上百岁的元皇,容貌竟如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一般无二。
元皇眼里闪过一抹兴趣,所有的弟子均躬身低头,竟有人敢用精神力窥视他!元皇并未张唇,声音却响彻整个空地:“让本皇知道,这十年,你们都进步了多少!”
话音刚落,铺天盖地的精神威压弥漫全场。所有的弟子浑身一震,似乎早有准备,双手迅速结印,一股股的精神力冲天而起,与元皇之力对抗起来!这是精神力的一次淬炼,若能坚持得越久,好处越大,要知道,元皇当陪练的好事可不是常常有!
风似乎停止了,那飘渺的云彩似乎也驻足了,唯有场中那不见血的精神对峙,让整座山脉,充斥着一种异常沉重而可怕的气氛。就算是山下站着的银甲战士,握着刀的手也出现了一丝轻颤,这种感觉,就犹如在千军万马中的搏命厮杀,心,沉重而嗜血!
一炷香过去了,半数的弟子屈膝跪下,大口喘着气,而他们身上的恐怖威压也随之退去,转向他人。再多半柱香,又跪下了一批人,越来越少的人依旧站着,而他们感受到的精神威压却成倍增长!
再过了一些时候,场中已经仅剩下云兰若,苏旖旎,轩韬烈,还有那让人目瞪口呆的酥酥。
没有人想到,兰酥酥竟然能够坚持到现在,与云兰若等不相上下,而且脸上的神色,似乎远没有云兰若等那般凝重!
元皇“咦”了一声,眼中的兴趣越浓,低喝一声,双手握拳收拢,眼中爆□□光,所有的精神威压在剩下的几人身上,似乎渐渐形成了一个从天而降的漩涡,只消一个不慎,便有可能卷入其中粉身碎骨!
云兰若和苏旖旎的身子被越压越低,喷出一口鲜血,跪地认输。而随着两人跪地,他们身上的精神威压,便各自转向轩韬烈和酥酥!
轩韬烈双手紧握成拳,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渗出鲜血,双脚竟然入地三分,却犹如树根一般无法撼动。可终究,不断叠加的压力让他的身上突然发出一阵阵的爆栗声,接着砰的一声,同样屈膝跪地。
轩韬烈一脸的释然和笑容,他和诸位师兄妹站在前排,他是最后一个跪下之人。可当他看到云兰若和苏旖旎等人的表情,却猛地一愣。所有人的眼睛里,尽是无法置信地盯着后方。轩韬烈猛地一回头,却看到一个娉婷的身影,犹如柔韧的小草,在狂风暴雨中飘摇却绝不言败!
酥酥紧闭双眼,嘴角渗出了鲜血,那种无与伦比的重压,似乎要将她身上的每一寸骨头碾碎。可她愣是坚持了下来,墨言说过:“我墨言的妻子,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跪任何人!”
她,不能轻易让她的墨言失望!
元皇眼中有了一丝凝重,这绝对是一块最为极品的璞玉,若不是她对精神力的运用还稍显生疏,她此刻,绝不会这般狼狈,甚至要轻松许多!
低喝一声,从轩韬烈身上转移的威压如今全数叠加在酥酥的身上!
突如起来的恐怖力量让酥酥喷出一口血雾,猛地睁眼,双眼清澈如水,无所畏惧的坚定!
喷出的血雾,突然凝而发散,在她的头顶,形成一朵鲜艳魅惑的海棠花的虚影。与此同时,远在深林处溜达的曼珠突然发出了一声震天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