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
谢的是什么什么?这一个拥抱吗?
这样就够了吗?那未免, 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顾卿音是这么想的, 也是这么问的。
“这样,就够了吗?”
此时的孟慕心也已翻身上了马,她扯了扯缰绳, 再次回头望了一眼道路的尽头,仿佛是在看着那并不存在的车影, 又仿佛是在看着那已经离去的人影。
只那么一眼,她便已回过了头,率先打马离去,不再去看那些虚影,只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
“人呐, 要知足。”
知足才能常乐。
如今的她,怎还敢再奢求什么呢?
这样, 就足矣了。
看着孟慕心那离去的背影,顾卿音只稍稍叹息了一声, 也没再多问, 就直接驱马跟了上去。
回城时的速度比来时快了不少, 等他们三人顺利进城时, 都还没到用午膳的时间。
只与孟慕心交代了一声,顾卿音就独自往闹市上走去了。与那两个直接回青阳门的人分道而行。
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之中兜兜转转, 顺利甩开了那几个暗中跟踪的人, 她才出现在望江楼前。
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只缠满纱布的手,顾卿音眼中才难得的浮现了些许柔情。不再停顿,随即她便已敛起了笑容, 快步走了进去。
就算现在还是白日,望江楼中依旧也还是如同平时那般,热闹不已。
昨日之事至今不过一日而已,今日便已有各种各样的说法在这人来人往的望江楼中到处流传着,那些大江南北的绿林侠客,此次似乎并没有给何正德留多少面子,也没有忌惮邺城中的江湖势力,皆是坦坦荡荡的当着楼中众人之面直接谈论着。
“老子就说当年那事有蹊跷,好好的少门主怎么可能会突然出事,让何正德那家伙白白占了便宜!你们偏偏不信!现在看到了吧,当年的事情显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葛兄言之有理,若当年之事只是意外,收养毒医的那位高人大可以直接将人送回青阳门,而不是带着毒医这样流浪江湖。很显然,此事定然另有隐情!”
“呵,这何正德还真是看不出来呐,平日里见他那么大义凛然的样子。如今这样看来,也不过就是个伪君子而已。也不知那毒医如今回了青阳门,会不会被他暗中下毒手啊。”
“哎,我说你们这些人真是吃饱了闲着的。管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做什么,反正照我看来啊,那些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呐。只要别把我们这些无辜之人牵扯进去,管他们窝里怎么斗,我们只要在旁边看着不就得了?”
“欸,老许啊,你这话怎么说的呐?我看那毒医姑娘柔柔弱弱的样子,可不像是什么大恶之人啊,什么叫不是善茬了,你说她若是能安安心心在父母庇佑之下成长,至于要像现在这样以毒来护身么?”
“有趣有趣,我倒是觉得这毒医胆子挺大的,竟敢孤身一人杀回青阳门,也不知往后会有什么趣事发生。段兄,反正我们近日里也没什么要事,不如就在这邺城多留一段时日,可好?也好瞧瞧有没有什么好戏可看呐。”
“所以,只有我在好奇着毒医师承何人吗?”
那些坐在大堂之中谈论着的侠士们,就被这样的一句话打断了,方才还滔滔不绝的几人闻言瞬间就将目光投向了开口之人的身上。
沉默不过片刻,很快,又有人接了下去。
“这位公子倒是眼生呐,不过公子此问倒也是我们所好奇的。可惜,在昨日之前,这江湖之上还是没什么人知道这毒医来历的。就算是到了今日,也还是无人知道毒医师承何人。若是公子知道,不妨在此同我们说上一二?也好让我们弟兄们涨涨见识呐。”
那人只微微笑了笑,便已接着道:“晚辈倒是不知道什么多余的事情,不过这些事情,倒也是能猜上一二的,毕竟,这些年来,以毒术闻名之人,也不过就那几个而已……”
一路行来,顾卿音的嘴角一直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就在那些人开始翻起多年前的旧事时,她已经默默走上三楼了。
或许,不出几日,那些谈论便会传遍大江南北了吧。
找到楼上定好的那间包厢,顾卿音嘴角的笑意又更深了几分。然而,推开门后看到的却不是约她来此私会的钟大教主,而是倚在窗旁怔然眺望远方的林子言。
“子言?”
顾卿音愣了一瞬,渐渐收起了嘴角的笑容,才关上房门走了进去。
“你怎么在这?”
听到声音后,林子言也已收回了放空的思绪,回身对上了顾卿音的视线,扯了扯嘴角,道:“受你们家小教主之托,来给你捎个口信的。”
随即,林子言便引着顾卿音走向了房中摆放着的那张桌旁。
桌上已经备妥了膳食,此刻还在冒着腾腾热气。
相继入座后,林子言也不绕弯子,直接就开始说起了钟书谨所托之事。
“今日一早,她便出城了。离开前她来找了我,让我帮她来此赴约,免得你今日会白跑一趟,也顺便替她给你送个口信。此次她是因为有些要事不得不先回教处理,才会先行离开,并非是她想丢下你一走了之。她说了,这一次,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再让你失望了。只是事发突然,没能亲自来与你说一声,所以才来找了我,希望我能够帮忙劝劝你,让你不要生气,更不要难过,日后她自会亲自来找你赔罪的。”
听完林子言的这一番话后,消失在顾卿音嘴角的那抹笑意又渐渐浮了上来,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笑了声:“这家伙,使唤你倒是顺手。对了,这次你怎么舍得一个人出门,淑姐姐呢?”
说完之后,看着林子言那愈发苦涩的笑容,顾卿音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怎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幅神情,显然不会是因为单文淑旧病复发才有的。
顾卿音向来极为了解林子言,稍一思忖,她便想通了关键。
“可是单文琅为难你们了?”
“哎。”
稍稍叹息了一声,林子言才抬头看着顾卿音,说出了她今日的另一个来意。
“其实,我今日也是来与你告别的。”
顾卿音微微敛眉,问道:“你要去哪?”
林子言苦涩的笑了笑,替自己斟了一杯酒,独饮道:“你有伤在身,我就不拉你与我同饮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就是单文琅昨夜来找了我而已。淑儿的身子,我们都是知道的,受不了什么刺激。所以,他并没有强行逼迫我什么,只问我愿不愿接受他的考验。若是能让他满意,他便不会再阻拦我们什么。日后天涯海角,只要淑儿想去,我便能带她前去。刺影门绝对不会再多做阻挠。否则……”
“否则什么?他威胁你了?”
林子言顿了顿,摇头道:“没有,他并没有为难威胁我什么。只是,你应该能明白的。他与我,都是淑儿心中极为重视之人。伤了哪个,淑儿都不会高兴到哪里去的。若我不应他,就算他不会为难我们,任由我带着淑儿离开,淑儿也不会真正欢心的。你让我怎么忍心看着她郁郁寡欢?与其如此,我还不如直接应了单文琅,他好,我好,淑儿才会好。”
并不是拥有了就欢欣,失去了就痛苦的那种感情才叫爱。
不管是家人还是爱人,他们之间的爱都是有爱的。
真正的爱,都是不愿看到自己所爱之人会受些什么伤害。
可偏偏有时候人总是会遇上些难能两全的事情,选了亲人,丢了爱人。选了爱人,失了亲人。
林子言不愿单文淑也要面对这样的事情,只要能在她所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她都愿意为了单文淑退个一步。
有些时候,退一步看看,或许视线才会更加宽阔,看到的东西,也会变得更多一些。
所幸,单文琅也并非是那种不可理喻的家人。也不知遇上单文琅这样的家人,究竟是她们之幸,还是她们的不幸。
“他想怎么考验你?”
听到顾卿音这个关键的问题,林子言不禁怅然一叹,回答道:“赤云宗十二据点,只要我捣毁半数以上,并且能够活下来,就算是我赢了。”
“什么!”
闻言,顾卿音不禁怒拍桌面,喝道:“开什么玩笑!赤云宗向来与刺影门齐名,那十二据点处处凶险异常,岂是以你一己之力就能捣毁的?还要捣毁半数以上?真是荒谬!他怎么不直接说让你去送死好了!这若不叫为难,还有什么是叫为难的!林子言!你疯了不成,这样的事情你也敢应?”
难得见顾卿音动怒,若是放在往常,林子言倒也能扯着笑与她调侃几句,可此时的林子言却是挤不出笑容来,只能温声安抚道:“你放心,倒是没这么凶险的,刺影门会有人协助与我。况且,这期间我也能回来看看淑儿,这么算起来,我倒是赚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他这分明是想逼你亲手把淑姐姐推走啊!你怎么还能……”
不给顾卿音继续训斥的机会,林子言便已率先站了起来,拍了拍顾卿音的肩头,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淑儿失望的。再过不久,我就要出发了,也只能跟你这么说上几句了。淑儿身体弱,不宜随我四处奔波,我便将她留在了三娘那里,你若是得空,还望你能偶尔过去陪陪她,替我稍加看护一段时日。我……定会尽早办妥此事,平安归来,你不要太过担心。”
说罢,林子言便已丢下了顾卿音,开门离开了。
气得顾卿音险些就要怒骂出声了。
好啊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找我来照顾人,真当我是什么大善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