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当然疼了。
两人的感情好不容易才明朗一些了, 如今就要面对这样分别,怎会不疼?
想起那一刻钟书谨眼中的绝望,顾卿音的心又更加疼了几分。
她没有回应什么, 直接忽视了身旁的孟慕心与那略显担忧的周锦依,面不改色的走到了何子奇跟前, 不顾他那隐忍的怒意与复杂的目光,直接道了声:“走吧。”
呵,何家的祠堂,她还未曾去过呢。
如今既然已经选择留下来了,那就不要白白浪费这难得的机会了。
今日这场寿宴, 已被这各方人马闹得一团糟了。
突然来此的陈知府只一句“听闻何门主聚众闹事,本官才会来看看的”, 便给何正德添了不少压力。
而原先被拦在地牢外的那些各式各样的人,听闻官兵来了, 也都已经一哄而散了, 生怕会被揪到什么尾巴, 徒惹牢狱之灾。
好在柳三娘早早就留在了外头接应着, 有她的帮忙,地牢里头那些狼狈逃出来的人倒也能顺利撤出青阳门, 跟着柳三娘跑回了沧浪阁。
来时的人, 除了顾卿音,其余的人几乎都已经回来了。
众人正聚在大堂之中商量着接下来的布防安排,钟书谨有气无力的瞄了他们一眼, 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已经默默的退了出去。
那伛偻的背脊,已失了她往常的傲然气魄。
看着她那与这个年纪极为不符的沧桑背影,季哲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
接收到季哲那询问的目光后,冷韶英不禁叹息了一声,应道:“属下跟去看看吧。”
说罢,她便丢下了谈事的众人,匆匆追着钟书谨跑了出去。
地牢的那一幕,冷韶音并非没有见到,当时那一瞬间钟书谨脸上所浮现的绝望与痛楚仿佛还历历在目。这一路之上钟书谨虽是紧绷着脸一声不吭的,可她那眸中泛着的水光还是难能躲过冷韶音的双眼。
任她再怎么隐忍,也还是难能掩饰住那突来的痛苦。
或许不知情的人不会想到深处去,可冷韶音这个知情之人,又怎会看不出来呢?
情之一字,果然伤人。
看着环着膝盖蜷缩在顾卿音房中床角处的那人,冷韶音又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教主,你没事吧?”
钟书谨疲惫的抬了抬眼帘,复又垂了下来,无力的摇了摇头。
见她如此消沉,冷韶音只好开口劝了句:“教主,你要相信,顾大夫这样做定是有苦衷的,她不会……”
一提及顾卿音,钟书谨还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心情就这样轻易的就被再次挑起了。
“英姐!”
没让冷韶音继续说下去,钟书谨便已开口止住了她那接下来的话语:“帮我备水,我要沐浴。”
那冰冷的声音,已失了这人平常的温度。
冷韶音明白,钟书谨这样的态度,显然是不愿她再提及这件事情了。只稍稍叹息了一声,她也没再继续多事了,没再继续提及顾卿音,冷韶音直接就领命下去了。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见到冷韶音出来,站在门后等候许久的柳三娘立即便迎了上去,悄声问道:“那孩子是不是受刺激啦?”
冷韶音低了低头,看着那落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只皱了皱眉,便已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自己的手腕,冷声应道:“现在她定是不希望有人再在她面前提起伤心事的,我们还是别多事比较好。”
她会这么说,就是怕柳三娘会多管闲事跑到钟书谨面前瞎嚷嚷一大堆,从而惹得钟书谨更为不悦了。原以为听她这么说后,柳三娘就能会意的。谁料,听完她的话后柳三娘却是突然就激动起来了。
“我呸,她还敢摆架子不成?我们家小顾子当初那伤心难过的模样她可是没见着啊,如今才这么一点点打击她就受不住了?她也不想想当初她走的时候,我们家小顾子花了多久才走出那样的伤痛。这次小顾子不就是认祖归宗后留下一段时间而已么,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事情,至于这样要死要活的嘛!我说这真是奇了怪了,怎么现在的年轻人个个都这么脆弱啊,你看看我们这把年纪的……唔……喂你让我说完啊唔唔唔……”
被柳三娘那大嗓门一喊,就算冷韶音不想让房内的那人听见也都很难了。
气急之下,冷韶音连忙捂住了柳三娘的嘴巴,将这多嘴的直接拖走了,走远之后,她才嫌弃的把人给丢了开来。
“你还嫌事情不够乱吗?还嫌我们教主心里不够舒坦吗?在她门外瞎嚷嚷那些事情,你是成心想让她变得更难过么!”
“嘿,你放心就是啦,那孩子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啦,我看你们这些老人家真是瞎操心操习惯了!对她这种心高气傲的人,就该多让她受点委屈才好磨磨她那臭脾气!让她多受点刺激她就不会再那样死脑筋的被困死在原地了。”
“柳三娘!”
柳三娘总是如此,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轻易的惹怒了冷韶音。
“你说谁是老人家!”
仔细的想了想自己方才的话,柳三娘不禁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然而,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她的耳朵便已被冷韶音狠狠的拧住了。
“你还真是能耐了啊?我看你这是三天不打就想上房揭瓦了啊?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敢再去我们教主面前多嘴说些什么给她找刺激受,我立马就把你这脑袋卸了当凳子来坐!”
底下两人的吵闹,已尽收在屋顶之上那两人的眼底。
林子言浅浅的笑了笑,道:“这两人还真是欢喜冤家呢。”
两人已在这屋顶坐了许久了,她们所坐的的位置,正好能够看清顾卿音房前的动静。看了许久的热闹,单文淑仍还静静靠在了林子言的肩头,紧扣着她的掌心不愿松开。
“你还有心情笑的出来?”目送着那两人打闹着远去,不知是何原因,此刻的单文淑似乎并没有几分喜色,“也不知道顾大夫在那里头会不会有什么麻烦,怎么你好像还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感受到单文淑那低沉的情绪后,林子言稍稍动了动,便将身侧那人揽进了怀里,抱着她柔声解释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家伙总是一肚子坏水,向来只有她欺负人的份,可没有别人欺负她的份呐,哪还需要我们担心什么呢?”
除了柳三娘,最能看透顾卿音习性的,也就只有林子言了。
顾卿音为何会这么做,林子言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然而,话虽是这么说的,可一想起原先冷韶音所说的牢中情况,单文淑的心里头还是没办法轻松几分。
反而还更加心疼顾卿音了。
或许,这就叫同病相怜吧。
单文淑想了想,若是换成了自己,那自己比之顾卿音,又能好上多少?
若是,若是到了自己面临这样的选择时……
思及此,单文淑不禁将林子言的手抓得更牢了。
“淑儿,怎么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单文淑的不对劲,林子言连忙低头捧起了单文淑的脸颊,温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看着那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与柔情,单文淑的心绪竟是更加不宁了。没有多说什么会让这人担心的话语,单文淑只顺势依进了林子言的怀里,揽着她的脖颈轻声问了句:“那位陈知府,为何会愿意帮你?”
林子言没有多加追问,顺势抱住了单文淑,好让她在自己身上靠的舒服一些,她才慢慢的解释道:“陈知府曾是父亲的战友,当年,父亲曾在战场之上救过他一命,用的便是送我的那柄银枪。如今他虽从了文官,可这救命之恩他还是会念的。我不过请他帮忙稍稍敲打一下何家而已,也无需他太过为难何家,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他又怎会拒绝与我?”
单文淑就这样坐在了林子言的怀里,听着她那温柔的声音,疲惫的阖上了眼,渐渐陷入了梦乡。
那之后,林子言仍还继续抱着单文淑坐在这屋顶之上,等了许久,直到天黑的透彻了,她才如愿看到了眼前的那扇房门被里头那人打开了。
很好,终于出来了。
不过几息,从房内出来的那人便已迅速的合上了房门,悄悄潜入了黑暗之中,暗自离开了沧浪阁。
如此,林子言才安心的抱着单文淑默默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