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糖分 > 58、第 60 章全文阅读

程彻倒是没有想跳湖的意思。

只是想静一静,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直到站在湖边低下头时,他才发现指尖劈了半根流了血——他刚才, 居然真的是下了那么大的劲儿去掐那个人的。

如果赵清嶺没有来, 事情会变成怎么样?

程彻当然没有想杀人,他只是单纯想让那个陈懿扬住口。

虽然早就想过, 很多事总有一天赵清嶺会知道。但还是希望, 他可以永远都不知道。

……

雨中, 熟悉的温度紧紧包裹着身体。

“先回家。”他听到那人的声音在耳边,哄孩子一样地温柔,“先回家,有什么咱们回家再说。”

然后,身子被扛了起来。

就这么被人扛着,踏着栈桥晃晃悠悠的木板,往岸边走。

雨声渐大。

走了一小段,赵清嶺停了半步:“什么?彻彻你是不是说了什么,再说一次?我没听清。”

“我说,你为什么……”

没有后半句。

因为这是一个傻问题, 程彻一直都知道。而这个问题的答案, 自从在一起之后,这个人就已经温柔地、耳鬓厮磨地、告诉了他无数次。

为什么会喜欢他?

“当然因为喜欢你啊。”

“还能是为什么?”雨声中,那个人的声音既无奈,又温柔,“傻不傻。”

“……”

“那要是……要是,我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呢?要是, 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要是,我隐瞒了你一些事情!要是,我骗了你一些事情!”

“嗯。”

程彻有些茫然,他不知道那声“嗯”代表什么。

“如果你骗了我的话,那就算我笨吧,活该上当。”扛着他的人,声音依旧温柔。

“是你的话,彻彻,我愿意上当。”

“所以没关系的,不要怕,什么都别怕。”

“……”

什么都……别怕?

又往前走了两步,程彻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突然挣扎起来,声音涩得厉害:“你是不是……是不是、都知道了?”

赵清嶺:“嗯。”

雨水在那个瞬间,仿佛停了片刻。然后世界才恢复了正常,雨才开始继续落。程彻突然挣扎得很厉害,扛着他的人没办法,只能把他放下来。

长腿小黑兔落回了湖边的青草地上。人愣愣的,呼吸困难,一个简单的问句破碎成了好几个段落:“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赵清嶺:“今、今天吧?”

“但我以前也知道你之前有事。”他又说,“只是你一直不跟我说,颜珍也不跟我说,所以……”

他说着,还伸出手,很机智地逮着了程彻的手腕,抓得死紧,一副省得他又跑的样子。

程彻:“……”

他继续很迷惑、眼神凶残、又有点茫然:“知道了,你还想要我?”

赵清嶺:“嗯,要啊。”

“就算我的过去一塌糊涂?”

赵清嶺笑笑:“那我的过去也一塌糊涂呀?”

程彻:“但是,不一样,我……”

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身子一轻,他整个人又被扛了起来。

“我后来经常都在想,我是有多蠢,当年为什么要出国。如果留在你身边的话,彻彻,那十年我就可以保护你、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你也就不用被迫去做哪怕一点点身不由己的事情。”

“可是,你也蠢。”

“我知道这话你特别不爱听,但我今天还是要说。你就当我说最后一遍——高中的时候你居然不跟我说你喜欢我,真的是蠢、蠢得要死!”

“然后你这个笨蛋,事到如今还敢学不乖。居然还成天犯蠢,还想着离开我!”

程彻:“我没有……”

赵清嶺:“还敢说没有?东西迟迟不搬过来的是谁?天天一堆事情瞒着我的是谁?昂?”

程彻没有再回答。

因为头冲下的时候,眼泪真的会因为地心引力的缘故而掉个不停。他真心觉得自己今天没有救了,思绪完全是乱的。仿佛那么久以来,那么努力营造的成熟稳重、豁达内敛,全部土崩瓦解、溃不成形。

他觉得自己很好笑。

同时又莫名的好酸楚。至少在这一刻,不想再理性、再死撑,只希望沉溺在这温暖的臂膀之中,什么都不再想。

……

到家,赵清嶺把人抱进浴室。

放了热水,扔进去洗。洗完了擦干弄床上,程彻已经虚脱得昏睡了过去。

赵清嶺伸手,抚了抚他略微凹陷的眼眶,那里还沾着一些泪痕。

艹。

艹!!!

他起身,看向昏暗穿衣镜前自己的倒影,镜子里的人整个儿湿乎乎、样子看着阴郁纠结且暴躁,根本也没比程彻的崩溃好到哪里去。

赵清嶺觉得自己错了。

虽然一直以来,早就知道自己有毛病,可是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懊恼无力又后怕。

其实,他当然一直都知道,程彻在死撑。

怎么可能不知道?一点一滴都知道,但他没有戳穿,因为他就是喜欢看他那个样子——他本来就是喜欢看他为了这段感情拼命死撑的样子,让他觉得他很重要。

因此故意假装看不见,放任他一直一直那么努力、明知道他在背地里藏着很多勉强和难过。

明明可以早点告诉他,告诉他你根本不用那么努力。

告诉他,你本来的样子我就已经很喜欢了。你本来的样子,已经100%超出我的预期了。

所以,不用再努力工作、不用看很多书、不用那么勤去健身房。不用学着穿搭、不用总是想要给我“惊喜”。

但是没有,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只顾着自己爽,真他妈自私透了。

……

再度醒来的时候,赵清嶺一睁眼就看到怀里的男人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有点吓人,定定盯着他,又急又凶的样子。

赵清嶺:“醒了?”

程彻嗓子依旧是哑的,人虽然看着有些颓,但精神气已经回来了大半的样子,最起码已经完全不是之前崩溃的样子了。

他问他,似乎有些着急:“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赵清嶺揉揉眼睛,看了看钟:“五六个小时以前?”

程彻:“……”

赵清嶺:“乖,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没关系的。”

结果,程彻完全没有睡意的样子,一把扯住他的睡衣:“我还有话没说完,我想跟你说的,我竟然……竟然睡着了。我之前就想跟你说的!”

“清嶺,我接下来说的事情,你必须相信我。一定、一定要相信我!”

赵清嶺:“……”

“你答应我!”

赵清嶺:“哦,好。”

程彻:“卷宗上、案子上写的那些事情,那些他们说我做过的事情,根本就不是真的!”

赵清嶺:“啊?”

“我之前、我那几年是在夜场工作过。可是,我真的就只是去驻唱!”

“那时候家里欠了好多债,我需要钱,真的没办法,酒吧驻唱拿钱快我就去了。那时候白天就做程序员,晚上就换了衣服去酒吧,就这样做了两三年,只唱歌、偶尔没办法才陪客人喝喝酒,但从来、从来就没有做过其他的事情,一次都没有!”

“……”

“酒吧夜场是很乱,但我这样的……其实也不太会有人缠着我,之前连着唱了两三年的歌,一次事情都没出过。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来玩的混账官二代就开始总让我陪他喝酒,再后来,就说给我钱想养我。”

“我拒绝了好几次,他也生过气、砸过场子、骂过我不识抬举。后来有一天,他带几个朋友一起来玩的时候,突然就给我点了杯酒,说是最后一杯,以后再也不来纠缠。”

“我看他样子还算真诚,而且当时酒是领班亲自给我拿来的,我以为没事就喝了。我没想到领班早就被他们收买了,帮着他们一起给我下药。”

“那天醒过来的时候,人就在酒店的床上了。但是我醒的比他们预期得早,后来就打了他们,从酒店跑了出去……”

打完就跑,说起来好像很轻松。

但程彻还记得,他那天是怎么样努力靠着意志力硬是撑了起来摇摇晃晃、天旋地转的身体,跟那两个衣服都脱了一半的禽兽周旋。

当然,为了自保,他下手很重,不计后果地重。

“后来,对方就去医院验了伤、报了案,对方家里是当官的和法院渊源很深,代理律师私底下跟我说他们后台太硬、真的帮不了我,所以最后我才会被判、卷宗上面才会写成那样。”

“但那都不是真的!我真的、真的没有做过任何……清嶺,我遇到你的时候从来没被任何人碰过,我所有的、所有第一次都是留给你的!”

一片死寂。

程彻努力把一切说完了,有点懵,他不明白赵清嶺那边怎么会完全没有反应。

他急了,拽了拽他:“清嶺,你说过要相信我的!”

他怎么能不说话呢?

他怎么能这个时候不说话?!

……

赵清嶺不是故意不说话,他是真的反应不过来。

“所以,你就因为这个,”他喃喃,“你就是为了要瞒这些,差点把陈懿扬给活活掐死?”

结果当然被秒踢。

程彻当场毛了:“什么叫‘就’因为这个?”

赵清嶺自知食言。所以后续他家宝贝恨得直踢他,他也只能赶紧各种躲,然后赶紧把人抱紧。

程彻:“我是真的没有!”

赵清嶺:“是是是,知道你没有。”

“可是我是真的没有!”程彻挣扎,“但是,又不能证明!明明什么都没有我,可我又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

赵清嶺赶紧的:“不需要证明。”

程彻:“你嘴上当然说不需要证明!”

赵清嶺:“我事实上也不需要什么证明啊?所以你到底以为我看上你什么?身体纯洁吗?不是,我看着像那么肤浅的人吗?”

“嗯,像吗?”

他把鼻子怼过去,鼻尖贴着,两个人把床弄得一团乱皱,然后大眼瞪小眼。

一个倔强且委屈,另一个磨牙心想你要是敢说“像”,老子咬死你。

还好,程彻只是缓缓地垂眸。

“所以你之前……”

“你之前,”他轻声问他,样子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是真的以为我过去做了什么,在夜店当过鸭,还卖过,并且因此坐过牢……然后在全部隐瞒欺骗的情况下,还想要我,是吗?”

赵清嶺“嗯”了一声。片刻后,又摇摇头:“其实,我之前不知道你还、还坐过牢。”

紧拥的臂膀忽然收紧,程彻:“……”

在这样的怀抱里,就真的是……很安心了。

他垂眸:“没事,其实没坐多久。”

赵清嶺:“彻彻……”

程彻:“但你确实以为我去卖了?”

赵清嶺汗颜,小小声:“我以为……你是身不由己。”

程彻又踹他:“身不由己根本不算理由吧!哪有这样的身不由己?连这种都敢要你是怎么想的?你天天说我蠢,咱俩到底谁更蠢?!”

赵清嶺:“你蠢。我是头脑清楚、明辨是非,一点都不傻逼的男朋友。”

程彻:“……”

赵清嶺:“我不是吗?”

其实他还真是。

……

后来,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做了。

那次很温柔,温柔得叫人想哭。程彻在余韵的恍惚之中,想着其实,他一直不想把“过去”告诉赵清嶺,还真的不是怕他不相信他。

他其实心底暗暗觉得,他是会相信他的。

所以,不告诉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让他知道而已。不想让他知道他曾经有那样滥赌的家人、做过不像话的夜场工作,还进过监狱在旁人眼里不干不净。

他始终、始终还是希望赵清嶺能只看到他好的一面,也一直都在特别特别地努力,在赵清嶺面前创造一个自己“哪儿都还不错”的幻觉。

可是,也许,他并不需要努力做“别人”。

因为即使是他最糟糕的可能,赵清嶺都说还要他,毫不犹豫。

当然他家男神是个涩情狂,不可能一次就放过他。

当再度灵肉交融的时候,程彻在突然之间有种清晰又模糊的、如释重负的感觉。

无数次的激情,其实有过无数次将灵魂交给他的感觉,只是以前,那个灵魂总是很沉重。那种沉重,是他对他那么多年“喜欢”的沉甸甸,他又珍视、可常常又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直到这一刻,一切,轻飘飘的。

……

再醒来的时候,程彻终于开始跟赵清嶺说他那十年里的事情。

开始第一次跟他提他那个倒霉灾弟弟。

“小时候,因为父亲经常打我们,那孩子小时候性格就有点古怪。”

“后来高中时候父亲犯事外逃,我又要上学、又要打工又要养家,真的没有力气再管教他,他那时候就在外头跟人混。”

“打架、赌博,出了事就躲回家里。我本来不想放弃他,毕竟他就是我仅存唯一的亲人,所以那些年才一直帮他还债、帮他收拾惹出来的事情,可是后来发现他根本改不了。”

虽然是只言片语,但赵清嶺完全可以想象那个“灾弟弟”能有多么的五毒俱全。

灾弟弟现在人在少年管教所。程彻作为一个连颜珍、连他都忍得下去的男人,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他忍不了的人的。

程彻:“我以前不想告诉你,怕你觉得我家人怎么都是这样的。”

“现在不怕了?”

程彻摇头。

赵清嶺:“为什么?”

“因为……”

因为,从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他就靠着他的小太阳,一直在寻求着温暖的治愈。

同时默默地怕着,怕失去眼前的一切。

但是,他是不是……已经被治好了。

最初确实是他给了他的一切,但那些爱和勇气,似乎缓缓的渗透、变成了自己的内生力量。

他现在是真的不怕了。

什么也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宝贝们我浪回来啦~~~

跟几位太太在温泉坦诚相见了

太刺激了就没写文=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