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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白茺走出病房就听到有人叫自己,回过头来,看到是林沫的生母叫住自己。

他和林帆没有什么交集,也对她未曾多留意,对方忽然这样叫住了他,他站定在走廊上回过头来看对方,一时也没有表态。

原家的两个保镖看大自家女主人从病房里出来了,就从走廊尽头朝这边走过来,到了林帆这边来跟着站立。

林帆的精致面容的脸上带着口气矜持的笑,一张脸瘦小下巴尖尖的,嘴唇也薄,涂了红色的口红之后,笑起来极其拘谨,更显得有几分矜持的贵气。

她浅笑着笑着用极其客气地对白茺解释道:“白先生,知道忽然叫住你有些突兀,但是我实在想找你说一些话,不知道你现在时间上方不方便,能否听我说几句话”。

林帆这样带着拘谨和秀气的笑起来,说话口气又很温柔软和,很像是从小从豪门大家出来的女性,她见白茺并没有表态,这时候她又仿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口气里带着下定了的决心似得,加了一句:“是关于沫儿的。”

她的确有些不好意思和叹然说出这样最后一句话来,因为觉得自己并没有立场以一个母亲的角色去找白茺谈话,但是她想着自己如果不这样说,白茺可能不会答应自己的请求,所以便这样说了。

最后白茺和她去了希顿酒店去开了一个房间,门口让原家的保镖守着,然后两个人进了房间去谈话。

因为林帆住在麒麟,而白茺家又在a城这边,所以他们两个这两个地方都不可能去,比较好的选择就是到一个公共又可以让两个人安静谈话的地方去。

白茺自己开了车,林帆则坐着原家的车子,于是就到了这边的酒店来。

进了客房,吩咐了外面不叫任何酒水服务来,林帆就和白茺面对面坐了下来面谈。

林帆这天是穿着低调暗色的灰黑夏奈尔套装,手上带着鸽子灰的小羊绒皮手套,上面点缀着灰色海洋珍珠,坐下来后并没有取手套,双腿习惯自然地向右靠拢,坐姿端庄,背脊也保持着笔直。

她的修养实在是好,长得又颇有女人纤细之美,确实是个有气质的美人。

因为并没有叫酒店管家来服务,他们只是上来说一阵话,所以套房房间里并没有任何茶水服务。

林帆坐定下来后,对着白茺沉默了一刻,眼睛也没有抬起来看他,之后,她定了定心神,才抬起眼来看着白茺,语气大方又带着坦然地说:“白先生,忽然叫你出来是在是很为难,我个人有一些难言之处,希望你能谅解。”

林帆开口就这样对白茺说,她的话的意思是想要叫白茺谅解自己行为的唐突,但是她的口气里面却没有低声下气的姿态,反而,她说这一番话口气十分得体,带着一些从容和为难,是她自己此刻心情真实的写照。

白茺听了她的话,脸色平和,心里也并没有觉得被对方冒犯的感觉,简单直接地说道:“没关系,有话请讲。”

林帆见他态度并无受到冒犯的样子,于是也就放心下来一点,开始娓娓说道:“谢谢你的谅解,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立场对您说这些话,但是我看得出沫儿那孩子很喜欢你,我很喜欢这个孩子,他是个好孩子,孝顺又懂事,我只希望今后你能好好照顾他。”

林帆这一番话,口气怅然又晦涩,说到最后,她的语气里有很重的嘱咐和托付之意里面,白茺听了,虽然还没有想到林帆的身份是林沫的生母这一层上,但是他因为有人对他如此郑重的托付林沫,他这边也很正式地答应下来,说道:“这是自然。”

林帆听了白茺这样直接了当的答应,心里的石头也就放了下来,她做母亲的,总是会放心不下自己的儿子,要为他的幸福担心。

她眼睛本来是看着白茺的,听到白茺这样回答了,她内心也就放松了一点,轻微地侧动了一下脸,视线不禁朝两人之间的黑色玻璃桌右下方看去,内心有了松动和对往事的惘然,缓缓开口叙述道:“不瞒你说,我是沫儿的生母,当初我生了他就把他给我我姐姐养,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尽过一个当母亲应该尽的责任,我对他很愧疚,我也无立场来要求希望你对他好一点,只是他是我儿子,我欠他太多,无法像一个正常的母亲那样面对他,他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很听话,也很懂事,我不配做他的母亲,但是希望你能好好待他。”

林帆说完这样一番话,抬起眼睛来把白茺看着,看到白茺脸上面色并无什么改变,但是她自己的情绪却有些激动和深深的自责。

她很不容易说出这些话来,因为这些话都是她内心最真实最深处的痛苦和隐藏,所以她如今这样对白茺说,是真希望他能好好待自己儿子,更加不要辜负了他。

她说道这里,眼眶有些湿,是因为内心感情太复杂,而想要为儿子好的心情又太沉重和急切。

白茺之前就知道林沫是被养母养大的事实,所以他对林妈妈的一些敬重,也有些是因为这个的成分在里头,只是他不曾想到林帆就是林沫的亲身母亲,林帆现在对他说出这样的事情来,他倒是没有觉得惊异或是好奇怎么,只是音色很平常且有力地说道:“我会好好待他,也会娶他,以后都会一直好好照顾他。”

白茺这番话说起来比较平淡,没有说“请你放心”之类的话在里面,也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在里面,但是话语却十分质朴。

他眼神深幽地看着林沫的母亲,深邃的五官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是却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担当和真挚。

林帆的目光和他的目光碰在一起,她的心里忽然有些感动。

感动有人会如此爱他的儿子,并且答应她这个做母亲的能好好照顾他。

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叫一个有儿子母亲高兴。

白茺穿着淡蓝色的素色衬衫,气度从容不迫,从袖口可以看见他手腕上戴的表,是黑色的皮带,很大气精美的一款男士腕表。

他虽然此时知道了连林沫都不知道的身世问题,但是他的内心去波澜不惊,并不打算隐瞒或则主动告诉林沫。

他只觉得,如果林沫需要,他会一直站在他身边帮助他,守护他,好好照顾爱护他。

林帆心里面的感触有些繁芜,她心里守了很多年的秘密,今天终于说出来,身上就有了一种解放的轻松感,虽然她并不是在向白茺忏悔自己的过去,但是她到底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感到轻松一些,而她也真能希望白茺能对她儿子好。

原家的保镖这边根本不担心自己家女主人跟了一个陌生男人去酒店开房的事,因为毕竟这样光明正大地两个人去开房,如果想要真得偷情,林帆的智商也不会低到这种程度。

所以林帆进了酒店和白茺一起,保镖这边就把情况汇报给了原熵汶。

原熵汶本来下午的时候还去了医院,想着就是要去看看林帆到底是不是有心要把多年前那个儿子认回来。

他心思沉,城府也深,林帆很有些心里面不喜欢他,但是碍于原老爷子面子,她又不可能在原老爷子面前说侄儿子坏话。

况且原老爷也不喜欢听这些话,家里面一团和睦才是他最喜欢看到的,林帆跟了他这么多年,自然这些东西她都懂。

原熵汶叫司机把林肯轿车停在了空军医院的住院区这边,并没有看到原家之前送林帆过来的那辆车。

他坐在车里眼神毫无任何感情和温度地打量着正对着他自己的那扇玻璃大门,接到保镖打过来的电话之后,他才知道林帆已经离开医院了,而且去了酒店。

他料想林帆也不可能出去偷人,林帆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如果林帆做出这种事情来,那简直就不是情商问题,而是智商就出了问题,所以他倒不担心林帆,

况且林帆对他叔叔的忠臣度,也是值得相信的。

所以他就猜想着林帆会进酒店跟那个跟她一起进酒店的男人谈些什么,说些什么,是关于什么的。

想着这些,他冷冷地挂上电话,就升起了加长轿车的车窗,目光阴霾地看了一眼医院大门,然后就吩咐司机回酒店了。

林帆下午回酒店的时候,原熵汶就坐在她这边的总统套房的客厅里面,见她进来了,眼神阴鹜地看着她。

林帆因为和白茺说过了话,又确认了对方确实是个沉稳可靠的人,所以她心里的负担和内疚就少了许多,回来之后看见原熵汶在自己套房里也没有在意。

她一边走一边脱手套,把手提包和手套递给身旁的管家,然后一边当做没看见原熵汶一般朝自己房间走。

其实林帆在原家的日子并不难过。她是原老爷的妻子,大家虽然知道她的来历和出生,但是因为原老爷对她的情意,还有两个人在一起那么十几年,那么长的时间过了,原家的人也都十分认可她这样一个原家女主人和原老爷伴侣的身份了。

而且原老爷也不是个滥情花的人,之前妻子去世之后,他提拔过得女人,也就只有林帆一个,且外面也并没有养其他的情妇之类的人。

林帆目不斜视地走进了自己和原老爷子的卧室,双手开始取耳朵上的珍珠耳环。

原老爷去了那位请他们一家人来参加婚礼的朋友家向对方感谢谢意,然后说明天离开的事。

林帆因为自己这边的事情,就没有陪他去。

原熵汶看着林帆对自己熟若无睹的样子,冰冷的面上到没有什么表情,他目光如死水一般地看着房间里面的一切,林帆,屋内的陈设,还有包括房间里面的空气。

他一直都是个我行我素像狼一般的人物,原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愿意多和他接触的,大家都因为觉得他这个人太阴沉,所以原家的好些林帆觉得还不错的亲戚,都不愿多和原熵汶来往,大家平日自己过自己的日子,遇到原老爷子的话,大家才回去吃顿饭,见见面。

但是像他们家这样的大家族,规矩甚多,一家人吃饭也是坐了满满一长桌,静默不语地各自低头进餐。

林帆已经坐稳了女主人的位置,并不担心其他的问题,在家里只顾做自己就好。

但是,她这一回来就看见原熵汶在自己这边的房间里,心里有些厌恶。

又因为才从外面回来,也有些疲惫,所以就对他的态度也不是很耐烦。

平日她和原熵汶见了面也是不打招呼,此时见了,她只是觉得原熵汶就这样一声不响坐在自己的套房里,未免有些太不礼貌。

但是转念又想到原熵汶就像养不家的狼狗一样,他一个人生活在他自己荒芜蛮荒的世界里久了,也就成了那样一个人。

她是懒得搭理他,所以才减少了原熵汶的对峙情况。

原熵汶见林帆回来了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直径走进了卧室,然后对着华丽巨大的梳妆桌取耳环,他到底沉不住气,在沙发上慵懒地坐着,口气则是不善且带着沙砾般粗糙的嗓音向林帆质问道:“你下午和一个男人去了酒店套房,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因为他的口气颇为像审问犯人,所以林帆听了,倒也不紧张,反而有些要笑出来一般,一边照着镜子细细打量自己的脸,一边口气轻巧又带着不可思议的取笑,说道:“你这样审问我,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些事,我这里的私事不用让你知道。”

林帆确实是不怕原熵汶的,她在原家更厉害的人物都对付过,原熵汶实在是不算最难缠的,不过是因为他面色如吸血鬼,眼神又骇人,所以所有人才见他如见阎罗王一样。

但是林帆却知道他并不是自己对手,所以从来也没有对自己家这个侄子上过心。

她从一个舞厅歌女混到原家来,到今天这个份上,说实话,能唬住她的人实在是很少很少,可谓少之又少,所以原熵汶这样阴戾地问了她,她也只是态度轻松地就回了对方,并且还一边照着镜子一边看自己的脸,说完之后,又去摆弄华丽梳妆台上拜访的英国玫瑰。

那花开一朵朵饱满典雅,是从国外温室培育直接进口回来的,开到现在正是最怒放的时候,但是英国玫瑰这种蔷薇科的植物,并不是真正的怒放,即使是最盛开的时候,也只是小口紧包着,矜持如贵气高洁的花骨朵一样,半开半羞,一如英国人低调内敛的性格。

林帆侍弄着花,仿佛心情很好似得,还凑上鼻子去闻了闻花淡淡的香味,带着清新,又带着清甜,十分悦人。

原熵汶这边如鹰般锐利可怕的眼睛立刻就沉了下来。

他天性极强的控制欲无法容忍有人反抗他,除非是极强的对手他会有尊敬之心,像是他叔叔原老爷子,但是他的尊敬却不是道义,而是出于对方比自己强所以才归服对方的尊敬,所以现在林帆这样懒散地不回答他的话,还心不在焉语带讽刺地和他说话,他的眼眸就灰沉如死尸一般。

“你这样随意,有没有考虑过你的身份问题,明天我们就回k城,你今天去还去见别的男人,叔叔知道你这样做,你该如何向他解释。”

原熵汶心里动气,说话声音就越发低沉,如金属发出的磨砺声音,又是狠狠地对林帆一番质问和谴责。

林帆的好不容易的一点好心情,却就这样被原熵汶搅了,她十分烦躁咄咄逼人又嗓音如厉鬼般的原熵汶,终于不再好心情口吻似讽刺地和他说话。

她眼神轻视又高挑,微微垂着眼角向上翘的眼帘,口气虽然不重,但是语气却带着严厉和作为原家女主人的傲气,说道:“你如果再过问我的事,我必定不会给你好果子吃。你不过是家里的晚辈,对我应当尊重,但是你却这样不经任何人同意就进到我和你叔叔的房间里来,我已经不合你计较,你却先开口就一再再三逼问我的私事,你这样的态度,已经对我是大不敬,我现在叫你立刻离开我的房间,并且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私自进入我的房内,这是我做女主人教你规矩,别因为你这从小不在原家养大的习性,坏了家中规矩!”

原熵汶确实不是在原家教养到的,因为他是原老爷子兄弟在外面的私生子,那位兄弟死后,原老爷子因为见不惯他们家一派欺负原熵汶这个私生子的样子,所以才把他认了回来。

不过那个时候,原熵汶已经在外被驯养得为人极其阴狠心思毒辣了,所以回来了本家之后,他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习性。

林帆说话不骄不躁,因为她脸长得精致,所以此刻说起这样一番话来很有些高在云端俯看原熵汶的意思。

原熵汶因为自己的身世被林帆挑衅,他何曾受过这样的讽刺和话语,他站起来就要对林帆动手,林帆不是没有看出他的心思,但是她也不曾动一下,只是红艳又冷薄的嘴角挂着一丝讽刺入骨的笑。

她倒要看看,原熵汶是不是敢对他动手。

她的眼神里面的戾气和冰冷丝毫不比原熵汶差,反而是此时原熵汶因为有人触到他的逆鳞,变得有些偏执和疯狂。

房内四周的下人见到他们连个剑拔弩张,局面已经很紧张了,不好过来劝,此时见原熵汶要动手,大家就更是一阵惊慌和害怕,毕竟林帆还是女主人,大家都想要立刻上前来阻止事态的发生。

不过这时候,门口却响起一个声音。

原老爷子拜访了朋友回来,一进门就看到原熵汶扬起手的样子,他立刻就喝道:“住手,在做什么!”

原熵汶见自己叔叔回来了,这才停下了手,恭敬地对向自己走过来的原老爷称呼了一声:“三叔。”

原老爷点点头,神色并没有露出凶厉来,而是直接了解态势,软和和口气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他刻意柔和下来的声音里依然有些严厉,也有些透露这不高兴,因为见不得家里人反目,最注重要家里人一团和睦,所以他把家里的事都管得很明显带有大男子主义色彩,不准所有人在家里闹矛盾,当然是当着他的面和背着他的面都不行。

他做了一辈子的大当家,这身习气改也改不了。

原熵汶听到自己叔叔口气有些严厉和不快,却没有对林帆的那些戾气,他此刻低着头语气回复到平常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没有什么,只是在向林姨请教一些问题。”

林帆在原家的地位不低,但是正是如此,全家上下才对她的称呼十分客气,侄子被全然不叫婶婶,都称呼为林姨,再小一轮的孩子,也不成她为婆,依然称为林姨。

照说,原家这样传统思想严重,而原老爷又是如此大男子主义色彩严重的家庭里,林帆嫁了过去,应该随夫姓,但是她却依然用自己的姓氏,由此可见原老爷对她的感情。

原熵汶这样简化事实地对原老爷解释了,林帆在一边听着,也并没有和他计较。

她是不屑和小辈争抢什么的,这些口舌上的东西争赢了,也没什么实际利益,她看得更远更透一下,所以她听了原熵汶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一番说辞,她倒觉得还是颇能接受的。

原老爷听侄子的解释,已经心里如明镜似得知道真实事情肯定不会这么轻巧,但他还是嘴上一句带过:“既然如此,那就最好,没什么事,你就回你自己房间去早些休息吧。”

原熵汶听了自己叔叔的话,这才恭敬地又答了一声:“是,谢谢三叔”,然后看了林帆一眼,才走了。